《饲神》笙殳

36、七月鬼（十一）

　　夜风从打开的窗户缝里吹进来，吹起了床上的白帐，躺在被窝里的人睡得很沉，只是抱着被子露出半边身子的姿势实在不怎么好看。
　　就算是穿了衣服，姑娘家家的也太不优雅了！
　　床边的红衣男子嫌弃地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把被子从她怀里拉了出来，帮她盖在了身上。
　　苏念一点醒转的迹象也没有，还很是惬意地在梦中砸了咂嘴。
　　擎暮放下两边的蚊帐，转身钻进小蛇的身体里，从窗户缝滑了出去。窗外，黑色的八哥鸟正站在屋脊上等着他。
　　灵巧的用尾巴尖关好了窗户，小蛇开口道：“查得如何了？”
　　八哥鸟叹了口气，“都说没看见那厉鬼和什么黑影接触过，结界上的气息也很混乱，看不出究竟出自哪一个妖族。”
　　小蛇冷哼一声，没说话。
　　八哥鸟只好小心翼翼地接着道：“依小的看，八成还是‘無巷’里派出来试探您虚实的，不然怎么会专门挑那小丫头下手。”
　　“这还用你说？”小蛇冷冷道，“昨夜城北的那只厉鬼就是专门用来引本神离开的‘饵’，只是他们也没想到，臭丫头竟然……”
　　它说到这儿，猛地止了话头，八哥鸟有些好奇，“她怎么了？”结果回答它的只有小蛇一记冰冷冷的眼刀，吓得它缩了缩头，赶忙讨好地笑了笑：“如今大人您一举抓了两只厉鬼，想来对方也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小蛇再次沉默，它心里清楚，这一次自己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要不是上次吸了那些妖气，怕是连这两只厉鬼都对付不了，如今还是得想办法快些恢复才成……
　　“这一次鬼门被袭，大概也和無巷里的‘那个人’脱不了干系，你可去找阴差问了，究竟逃出来多少只厉鬼？”它问。
　　八哥鸟忙道：“小的问啦，一共是十三只。因为被袭的是开在汴京城中的鬼门，当时虽然混乱了一会儿，但阴差很快追了上去，在汴京城外设下了结界，如今这剩下的十一只应该都还躲在城内，只是鬼月里阴阳混乱，厉鬼混在普通鬼里面本就难发现，若再有無巷的人从中作梗，又整出那什么隔绝鬼气的结界出来，怕是更难抓了。”
　　这情况实在不乐观，可是小蛇却嘴角一勾，露出一个邪气的笑来，道：“到了七月十五子时，鬼门关闭，阎罗若还是没能将这些厉鬼抓回去，怕是无脸去向泰山府君汇报吧……重聆，你去地府跑一趟，跟他说，本神想和他做笔合算的买卖，奉上一颗鬼珠算是本神的诚意……”
　　八哥鸟听后，迟疑道：“可是大人，您醒过来的事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小的担心……”
　　“怕什么，”小蛇脸上带笑，眼中却冷意森森，“从本神的元神出来那刻起，天上那些老家伙恐怕就知道了，他们一个个到现在都无所行动，还不是都怕当了出头鸟，被别人捡了便宜。”
　　八哥恍然，眼中顿时露出崇拜的神色，“还是大人您想得深远，小的这就去办。”
　　“记住了，跟阎罗说好，本神助他抓回厉鬼，但他必须替本神弄到……”小蛇压低声音说道。
　　八哥听了，笑道：“这东西对地府来说也算不得稀罕东西，阎罗老儿肯定会同意的，大人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罢，拍着翅膀很快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中。
　　待它走后，小蛇的眼神又深了几分。重聆见他一举擒下两只厉鬼，自然是以为他恢复得不错，可只有他知道，吸收的妖气已耗损了不少，这剩下的九只厉鬼要抓起来并不轻松。可是如今他能信任的人太少了，即便是重聆，也不能将所有全然告之。
　　他现在能依靠的或许就只有那个丫头了……
　　小蛇回过头，看着紧闭的窗棂，隐隐能听见里面传来苏念断断续续的呓语。
　　这个看上去明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丫头，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经过一夜酣睡，苏念第二日起床时，四肢的酸痛消去了不少。她伸着懒腰从床上下来时，看见小蛇还盘在竹篮里睡觉，忙放轻了脚步，悄悄下了楼，洗漱完后，便去厨房端了早饭。
　　昨日被困在那鬼宅多时，回来时已是傍晚，要不是小蛇施法让林三娘“忘”了她从中午出门就一去不复返这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娘解释。
　　是不是以后犯了错，也可以让尊神大人用这个办法让她娘忘了生气啊？苏念想想都觉得开心，便又给小蛇多夹了一颗茶叶蛋。
　　回到屋时，小蛇正慢腾腾地从竹篮里爬出来，苏念高兴地和它打了招呼，把手里的面碗放在了桌上。
　　今日林三娘做的是温面，先将细面入水煮到正好，捞起后沥干放入碗中，又用鸡肉和香蕈做了浓卤，临吃时，再分别加入。
　　知道小蛇喜欢吃肉，苏念特意加了很多鸡肉，这会子又慢慢挑出来放进它的碟子里。
　　小蛇吃了一口，还算满意，示意她继续不要停。
　　苏念一边挑，一边想起昨天的事，还觉得心有余悸。昨天尊神大人收了月桃以后，便去查看了赵妈妈和那个小厮的情况，发现他们都已经死了，只是魂魄被“锁”在尸体里，成了月桃的傀儡。至于那个血人，自然也是活不成的，但尊神大人说，他的年纪不过二十余岁，印证了苏念之前的猜想，他并不是赵老爷，月桃不过是将一腔怨气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后来尊神大人施法撤了宅子里一个叫结界的东西，苏念这才发现她后来去的第二进院子以及那间恐怖的屋子根本就不存在，那宅子总共就只有她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一进院子，就是月桃说的那几间无人住的空屋，空屋后面就是墙，并没有那道她走进去的月门。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人被锁在屋子里面，只是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些疯癫了。
　　尊神大人查探了她的记忆，他们才知道，原来赵妈妈竟然曾是赵老爷的通房丫头，而这位赵娘子便是她给赵老爷生的女儿，因为被当家主母不喜，很小就被送了出去，寄养在乡下。三年前，赵家满门被月桃杀尽，赵妈妈因为当时去乡下看女儿，因此逃过一劫。只是第二日回去的时候看到那血流成河的场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夜便带着十余岁的女儿千里迢迢从南边逃到了这汴京城来。
　　只是后来她竟让自己的女儿做了别人的外室，那人的年纪甚至比赵老爷还大，只是不像赵老爷有那般可怕的怪癖，然而也是偶尔才过来一次。这位赵娘子年岁渐长，慢慢地有些不甘寂寞，背着那人有了相好，便是今日那个被剥了皮的血人。每次这相好来时，便把小厮指使出去买东西，赵妈妈就负责把门，难怪每次开门都只开那么一点儿。
　　然而躲了三年，她终究没有逃过自己的报应，还连带着害了自己的女儿和其他两个人。
　　最让苏念想不通的是，她既然也做过赵老爷的女人，是否曾经也受过赵老爷那可怕的虐待？若是受过，那她又为何还能无动于衷地帮着赵老爷再去祸害别人呢？
　　小蛇听了她的话，冷哼一声道：“这世上多的是人自己受了罪便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