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神》笙殳

35、七月鬼（十）

　　月桃看着周围的火焰，颤抖着身子垂首道：“不、不敢欺瞒您，前夜子时鬼门打开，有人袭击了负责看守大门的牛头马面两位阴帅，地府里的阴差乱了阵脚，我、我便趁乱跑了出来。昨夜逃进这里，本是想找当年的仇人报仇，可是后来来了一个人，他帮我在这宅子里设了结界，说是可以隔绝我身上的鬼气，不叫阴差发现，他还告诉我，隔壁青玉街上有一家林家食肆，店家的女儿正好可以做我的肉身……”
　　苏念听她这么说，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昨夜看见的白影就是月桃，今日来店里的小厮也是她派来的，看他刚才目光发直的模样，显然是被月桃控制了心神。
　　只是她说的仇人，当年赵老爷连带赵家上下不是全被她杀了吗？对了，那时赵妈妈不在府中，逃过了一劫，她这一次就是来找赵妈妈的！
　　苏念想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弄错了，既然赵老爷早就死了，那刚才那个被剥了皮的血人就不可能是赵老爷，那他又是谁呢？她连忙朝走廊望去，发现那个血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是啊，连皮都没了，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再看躺在院子里的赵妈妈和那个小厮，也不知此刻是死是活。
　　那头，男子听了月桃的话，只说了一句，“还是不肯说那人是谁吗？”
　　火圈再次拔高，月桃吓得匍匐在地，连连道：“不是我不说，是我真得不知道他是谁，他、他就是一团黑影，我之前并不认识他，也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只、只隐约感觉到他不是人，也不是鬼。”
　　不是人，也不是鬼，那便只能是……妖了，男子的眼神微微一凝，片刻之后，看着火圈里的月桃说道：“你私自逃出鬼门，罪加一等，回地狱里继续赎罪吧。”
　　月桃闻言，大惊失色：“不、我不回去！”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对着男子不停地磕头，“尊神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吧，我也是被人害死的，我做这些只是为了报仇！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害人了，不管您有什么吩咐，我赴汤蹈火也会去做的。”
　　她说的十分诚恳，苏念却知她并没有说实话，眼前那个血人明显就是被她害死的无辜之人，她着急地想要提醒尊神大人不要被骗，便听男子淡漠地说道：“你道本神不知道地府的阴律？若只是报仇，是不会被打入地狱受刑的，既受了刑，那便不是无辜。”
　　一字一句，利落分明。
　　苏念再次震惊了，原来尊神大人还是一个如此明辨是非的神啊！
　　月桃听了他的话，脸上突然显出怒色，随即疯狂地大叫道：“什么天理什么阴律！你们为什么都不站在我这一边，为什么就没有人肯救我！”
　　苏念望向尊神大人，他的神情却没有任何波动，“这些话，你留着对地府的判官说吧。”
　　他话音刚落，那原本围着月桃的火圈突然如灵蛇一般重新吞没了她的身体，这一次月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
　　片刻之后，她的身影消失了，火焰中只剩下一颗黑色的珠子，珠子周围缭绕着淡淡的黑气，就像当初那只被火焰鸟吞噬的螳螂精一样。
　　男子挥手散去火焰，取了珠子放入袖中，然后回到树上将苏念抱了下来。
　　苏念这时才回过神来，愣愣地问他：“尊神大人，她、她这是死了吗？”
　　男子白了她一眼，“本神刚才不是说过了，只是送她回地府受刑。”
　　苏念顿时笑了：“那就好。”
　　男子瞪她，“莫非你还同情一只厉鬼不成？”
　　苏念低头，“刚才不知怎的，好像看见了她死前的经历……”一边说一边便不自觉地想起了赵老爷对月桃做的那些可怕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真的很可怜，在最绝望的时候，也没人来救她。可是她也确实害了许多无辜的人，总觉得她既可怜又可恨，所以让她回地府赎罪应该是最好的吧。尊神大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
　　苏念说着看向男子，却发现他正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顿时一愣，“尊神大人，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男子皱起了眉，“你刚刚说，你看到了她死前的事？你怎么会看到的？”
　　苏念一脸茫然，伸手比划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啊，她把手伸进我的额头里，然后我、我就看见了……”
　　她说的语无伦次，可是男子却听明白了，那厉鬼想必是想扯出她的魂魄然后侵占她的肉身，可是却反遭了这小丫头的道。
　　被看到生前的经历，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小丫头魂魄的力量比那只厉鬼还要厉害！
　　莫非这就是她不受幻梦蝶影响的原因？
　　看着男子沉默不语，苏念有些不安：“尊神大人，是、是有什么不对吗？”
　　男子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顿了顿，又道：“你把手伸过来。”
　　“啊？”
　　“啊什么啊，让你伸过来就伸过来。”
　　被他一吼，苏念顿时怂了，默默地伸过手去，却被他一把握住。
　　不知是不是只是灵体的缘故，他的手有些凉，没有多少温度。
　　苏念从小没有爹，亲戚里也没有年长的兄长，所以她从未被男子握住过手。或许因为这个原因，上次孙皓正摸她的手便让她恶心了好几日，可是此刻心里却没有那种排斥的感觉，只觉得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尊、尊神大人，您到底要干什么呀？”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为什么会有些发烫。
　　男子却又瞪了她一眼，“别说话，好好看着。”
　　他举起另一只手，用食指在她手心里慢慢地写下了两个字：擎、暮。
　　苏念有些奇怪，刚想说话便被他打断，“不许念出来。”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啊？”她委屈地瘪嘴。
　　男子哼了一声，“本□□讳。”
　　苏念顿时瞪大了眼，原来尊神大人有名字的啊！
　　擎暮……还是一个好奇怪的名字……
　　看她又露出一脸傻样，高贵的神明大人抱着胳膊，把头扭向一边道：“以后再遇到危险，就在心里叫本□□讳，不要傻不拉几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