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神》笙殳

26、七月鬼（一）

　　虽然已近立秋，可天气还是一点儿不见凉下去的意思，这手头稍微宽裕点儿的人家都懒得动灶烧火，一日三餐都携家带口地在食肆酒楼里解决，青玉街上凡是做饮食生意的到了饭点几乎都是座无虚席。
　　林家食肆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因为天气炎热，学堂的师傅放了他们假，可苏念却比之前还要累。每日清晨，寺院的行者刚刚敲着铁牌子报完时辰从门口走过，她就得起床准备。原本店里买菜的活是牛力负责，但因着最近生意实在是好，菜蔬鱼肉各样东西都是平日的数倍，她便只得和牛力一起，在她娘的带领下提着灯笼去买菜割肉。
　　走在路上，开门的店家却已经不少，门口专门点着灯烛沽卖粥饭点心。专卖瓠子羊肉汤的瓠羹店为了招揽生意，叫了自家小儿或者雇了穷人家的男孩儿，每每这时就坐在店门前，一声声脆响响地叫着“饶骨头、饶骨头”，意思是进店吃饭免费送一份羊骨头。青玉街上有名的张家胡饼店里也传来叮叮咚咚地桌案响声，隔着窗户都能望见里面的面饼师傅正忙着和面赶剂子，待做好了面饼，便由学徒送入炉中烘烤，那香味儿，整条街上都能闻见了。
　　可无论是瓠羹店的羊肉汤还是胡饼店的髓饼油砣，林三娘是一概不会给苏念买的，用她的话讲，自家就是做这营生的，若是被熟客看见他们去别人家买吃食，那不是自砸招牌吗？所以每日的早饭都得等到买完菜后回到店里才能吃上，往往那会天都大亮了，苏念也早已饿得是前胸贴后背。
　　其实要她说，她娘啊，就是抠门儿。
　　到了集市，照例是先去买肉。林三娘总是固定去赵屠户家的肉摊，两人十几年的交情，有好肉赵屠户都会给她留着。称好了斤两，也先放在肉案上，等林三娘买完了菜再来拿走。
　　买完肉，天也亮了些，城里城外的农户都挑着自家今早刚摘的菜来摆摊了。每日要买哪些菜，各买多少斤俩，林三娘心里都是盘算好的，对于谁家的菜更新鲜，更便宜，那也是再熟悉不过，讨价还价起来时比谁都中气十足。
　　不过即便如此，待买完所有的东西，回到店里，也往往要花上一两个时辰。这时候，刘婶儿已经熬好了稀粥，蒸好了馒头，他们三人匆匆吃完早饭，许玉菱也到了，大家便开始分工干活，各司其职。
　　林三娘和许玉菱开始准备中午的菜，苏念和牛力招呼来吃早饭的客人，刘婶儿则负责洗菜洗碗。
　　整个林家食肆里最闲的便只有盘在竹篮里晒着太阳睡大觉的尊神大人，苏念还得找时间偷偷把早饭给他老人家端上去。
　　这日，刚到午饭时间，许玉书便和盛捕头并两个小捕快一起走进了林家食肆的大门。
　　许玉菱昨日便说了今日许玉书要请盛捕头他们吃饭，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帮忙，苏念忙迎上去，将几人领到早就留好的位置上坐下。
　　“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玉冰烧，盛捕头，两位捕快大哥，你们先喝着，菜马上就来。”苏念一边说，一边给几人端上酒壶酒杯并两碟子油酥花生米和盐煮毛豆。
　　许玉书接了酒壶，亲自给三人倒了酒，对着两个小捕快说道：“这些日子，让两位小兄弟费心了，本是想着在樊楼请大家吃饭的，可你们盛头非得来我这姨妈开的小食店，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两位兄弟见谅、见谅。”
　　两个小捕快都知道他和自家捕头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听他这么说，都忙道不敢不敢、客气客气，盛捕头盛锋大手在桌上一拍，吹胡子瞪眼地说道：“瞧你说的什么屁话，我三姨做的饭难道比那樊楼差了不成？”
　　“这话说的我爱听。”一个笑声从几人身后传来，原来却是林三娘，听了苏念来报，忙带着许玉菱到了大堂里来。
　　盛锋看她来了，大笑着站起来，“三姨，我可想死你做的红烧肉了，今日务必给我来上三大碗。”
　　他长得虎背熊腰，站起来足足比许玉书高上一个头，更别说在林三娘和许玉菱面前，那简直就是个庞然大物，刚才进门时苏念就觉得，他往门口一站，店里光线都暗了一半。因着从小便和许玉书要好，常常去许家串门子，和林三娘也很熟，所以自小便跟着许玉书叫她三姨。
　　林三娘忙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快坐下，你放心，今日这红烧肉，三姨啊，管够。”
　　随即又对旁边两个小捕快道：“两位小哥也别客气，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我说，不用给我这侄子省钱，免得他小瞧了我三娘的本事。”
　　说罢，还故意朝着许玉书重重地哼了一声。
　　众人都知道她是在逗乐子，纷纷大笑起来，许玉书也连忙倒了杯酒，向她连连道歉。
　　很快，酒菜一一端了上来，除了盛锋最喜欢的东坡肉，还有紫苏鱼、葱醋鸡、鹅鸭排蒸、光明虾炙、金丝肚羹等十几个林三娘的拿手好菜。盛锋和两个小捕快光是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许玉书自然是一番劝酒，三人却只顾着低吃猛吃，直到吃了个七分饱才开始推杯换盏起来。见众人喝得高兴，许玉菱也低着头过来，向盛锋三人敬酒道谢。
　　“事情都过去了，妹子你啊就别放在心上了。”盛锋喝了酒，豪气地摆摆手，随即压低声道，“说实话，孙皓正那事儿哥哥我真没帮上什么忙，那杀人凶手是‘上头’的人抓到的。”
　　“‘上头’的人？谁啊？”苏念正好听了一耳朵，赶忙凑过来打听。
　　其实她心中早就好奇镇邪司到底是怎么上报螳螂精的事的，毕竟死了三个人，总要给死者家人们一个交代，按照他们做事的风格，自然是不可能将妖怪之事直接告知老百姓。
　　盛锋却摊摊手，“谁知道呢，反正上面发了公文，说凶手是个江洋大盗，杀人成性，早些年在西域那边犯了不少案子，那日在追捕他的时候，已被就地正法，让我们不用查了。凶手的尸体，那些家属也看到了，也就不闹了。”
　　原来是找了人来冒充，这倒未偿不是一个解决办法，毕竟说是螳螂精害人，大概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吧。
　　螳螂精已死，那些小螳螂精又被尊神大人吸走了妖气，据说孵出来后便只是普通的螳螂，不再具有妖性，也算是还死去的人一个公道了。
　　苏念正想着，便听许玉菱轻声道：“无论如何，还是仰仗盛大哥才让我摆脱了钱氏的纠缠，这杯酒我必须得敬。”说罢，仰头便将满满一杯玉冰烧喝了下去。
　　这玉冰烧烈得很，就是常喝酒的人也有许多喝不惯，更别说从不喝酒的许玉菱，这一杯下去，直呛得她连连咳嗽，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苏念赶忙去给她倒水，盛锋见她如此执着，也是有些意外，待她喝了水，勉强平复下来，顿时收起漫不经心的神情，也郑重其事地端起酒杯来，“妹子这杯酒，我喝了。”仰头亦是将杯中酒一口干了，只是他是惯喝这烈酒的，一杯下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许玉菱压着胸口的不适，白着脸朝他笑了笑，“那盛大哥你们慢慢吃，我再去厨房给你们炒两个菜。”
　　说罢，转身向后厨走去，也不用苏念帮忙。
　　盛锋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堂小门的门帘后，方才收回目光，侧头对许玉书道：“你家这妹子如今怎得像变了个人似的？”
　　许玉书笑了笑，“那你看着是变好了还是不如从前了？”
　　盛锋又望了一眼那还在摆动的门帘，眉头一挑，“自是比从前那软泥似的性子好上了许多。”
　　许玉书一听，顿时垮下了脸，冷道：“原来你一直是这般看我妹子的。”
　　盛锋见状，忙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哎哟，这金丝肚羹不错，你快尝尝。”
　　“你刚才就已经把它吃光了。”
　　“是吗？哈哈哈，可不是，哎呀，年纪大了不行啦，记性都不好了。”
　　“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就该快些娶妻生子，别让大娘在地下还惦记着你。”
　　“好好的，又说这个干吗？我才不傻，找个女人回来天天管着我吗？来来来，喝酒喝酒，少婆婆妈妈的……”
　　见自家捕头发话，一个小捕快很有眼色地给许玉书重新倒满了酒，说道：“对了，前两天城外的郭家村发生了一件怪事，你们可听说了？”
　　另一个小捕快很上道地接口道：“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头一个小捕快马上道：“我啊也是听别人说的，说那郭家村的村民一觉醒来，发现村东头的屋子塌了。”
　　另一个小捕快不屑地道：“这又啥好奇怪的。”
　　头一个小捕快道：“怪就怪在，屋子的废墟里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地上墙上还有深达数尺的的裂缝，屋子周围的树也都被砍断了，听他们说，断口平整，就像是被一刀砍断的，几人抱的老树，你一刀砍断它试试。”
　　另一个小捕快微微睁大眼，“这倒确实是有些古怪了，就算是盛头，也没这般厉害啊。”
　　盛锋听了，一个爆栗砸在他头上，“老子又不是妖怪，当然没那么厉害。”
　　头一个小捕快见状偷笑，随即露出更加神秘的表情，“最古怪的地方我还没说呢。”
　　“那你就快说，少卖关子。”盛锋不耐，又朝他扬起了手。
　　小捕快慌忙躲开，陪着笑道：“这就说这就说，这件事最古怪的就是，几间瓦房塌了，那得多大的动静，可全村人包括离村东头最近的人家头晚都没听见任何响声，而且那屋子里原本住的寡妇也不见了，郭家村的人以为她死了，在废墟里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她的尸体，反而翻出些银子来，盛头你说说，她如果是走了，为啥不把钱带走呢？”
　　盛锋白了他一眼，“走得急呗。”
　　“那之前说的那些古怪又如何解释？”小捕快不信。
　　“全村的人都睡死了自然啥都听不见，啧，说的什么破故事，半点不稀奇，快，自罚三杯再说。”盛锋端起酒杯就往小捕快嘴里倒，小捕快本想躲，结果被他一把抓住，直接灌了酒。
　　苏念见状，忍着笑走开了，心想你们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呢。。

　　新故事暂定为这个名字，或许会修改，小可爱们国庆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