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神》笙殳

27、七月鬼（二）

　　是夜，苏念端着一碗红烧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卧房。
　　小蛇正百无聊赖地盘在窗棂上看月亮，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下兴奋地立起了身子，可是待脚步走到门口，又立刻盘成一圈，连脑袋都搁在了身体上，装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苏念推门进房，看见小蛇盘在窗棂上，好似睡着了，便走过去，将手中的碗放在窗棂下的桌上，轻声叫它：“尊神大人，醒一醒，我给你端了红烧，可好吃了。”
　　小蛇没有动，直到苏念又叫了第二遍方才不耐烦地睁开一只眼，道：“天天都这么晚，你想饿死本神不成？”
　　“尊神大人法力无边，怎么会饿死呢？”苏念现在的马屁拍得那叫一个信手拈来，虽然有些累了，还是拉了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将那碗炖得香糯酥烂的红烧夹成小蛇刚好能一口吞下的大小。
　　小蛇看着那红亮亮的红烧肉，再闻着那诱人的香味，早就馋得直咽口水，不过为了自己高贵的形象着想，故意等到苏念把肉全都夹好了方才慢吞吞地滑过去。
　　苏念夹了一小块喂它，它一口咬下去，差点没把自己的蛇信子一起吞了。
　　“可还合尊神大人的胃口？”苏念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支着下巴，看它“咕噜”一声便将肉整个吞了下去，忍不住笑着问道。
　　“还行吧。”小蛇淡淡地说道，眼神却瞟向了下一块。
　　苏念现在算是知道这位尊神大人的个性有多别扭了，当下也不拆穿，又夹了一块肉喂它。
　　小的时候，她特别想喂只小猫小狗来陪自己玩儿，可是林三娘却一直不同意，说猫猫狗狗爱掉毛，若是掉进客人的饭菜里怎么办？又说她没长性，今日喜欢这个，别日又想要那个，养东西铁定也养不长久。因着这个原因，苏念每每看到别的小姑娘抱着自家的小猫小狗打她家门前走过都特别羡慕。
　　可如今她却是一点也不眼馋了，放眼整条青玉街，哪家姑娘敢像她一样养一条蛇作伴？还是一条会说话的蛇！一条能变成神的蛇！
　　苏念乐滋滋地看着小蛇吃肉，觉得那细细的蛇身好像比之前粗了一些，心中甚慰，这几个月的肉总算没白喂，又想起中午那个小捕快说的话，便将听到的与小蛇说了一遍，随即问道：“尊神大人，那只螳螂精一直住在郭家村，怎么不袭击村子里的人，反倒大老远地跑到汴京城来呢？”
　　小蛇将最后一块红烧肉吞下肚，满足地吐出一口气，听她问出这么蠢的问题，翻了个白眼，“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的卵都产在那山洞里，若是袭击了郭家村的人，不是一下就被镇邪司的人发现了？再者，汴京城中最是鱼龙混杂，妖鬼邪祟齐聚，镇邪司要查到它身上，总是要费一番周折。”
　　苏念“哦”了一声，“我说怎么死了三个人，镇邪司的人才开始抓它，原来不是不想，是没办法……”
　　“哼，若是没有本神，他们那群笨蛋到现在也查不到。”话一出口，小蛇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可是再想收回却是不可能。
　　苏念果然一愣，随即恍然：“尊神大人的意思，是您帮他们找到那只螳螂精的？我说呢，您怎么会知道镇邪司的人一定会去郭家村。可是这样绕来绕去，不是很麻烦吗？尊神大人如此神力，为何不亲自去将它捉了？”
　　小蛇被她的话弄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道：“本神多年未受香火供奉，力量还未完全恢复，不能贸然和别人动手，再说了，什么事都靠本神，还拿他们镇邪司来何用？”
　　不能贸然动手的言外之意就是打不过咯？苏念脑海中浮现出山洞里尊神大人缥缈的身影，心中自己可能捡了个破落神仙回来的想法越发坚定了，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会沦落到庙宇被拆受不到香火的地步，可是再想想这位尊神大人脾气，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很违心地附和道：“尊神大人说的极是，这点小事本就不用劳烦您动手。”
　　小蛇哼了一声，扭过头望向窗外。
　　一轮新月挂在天幕之上，像一只窄窄的小舟漂浮在汪洋大海中。
　　“明天就是七月初一了？”小蛇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莫名的话来。
　　苏念趴在窗棂上，把下巴搁在臂弯里，歪着头道：“是啊，再过几日就是七夕节了呢。”
　　小蛇斜了她一眼，“你就知道这个。”
　　苏念茫然，“不然还有什么？”
　　小蛇一字一句道：“七月是‘鬼月’。”
　　苏念脸一热，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但还是嘴硬道：“我知道，自七月初一鬼门开，到七月十五中元节，地府的鬼魂可以返回阳间享受亲人的供奉，我娘他们这个时候都要给外祖他们烧纸钱呢。”
　　“那你又知不知道，每年的这十五日里会有多少阴间的厉鬼趁机从鬼门里逃出来？”小蛇回头阴恻恻地看着苏念。
　　听它这么一说，苏念有些好奇了：“厉鬼不是都在十八层地狱里吗？怎么会跑出来？”
　　“那么多阴魂要返回阳间，地府的阴差忙不过来，一个疏漏，被厉鬼钻了空子，或是早与某个厉鬼勾搭在了一起，帮忙将厉鬼混在普通的阴魂里逃出鬼门关，都是有可能的。”
　　“阴差也会和厉鬼狼狈为奸？”
　　“人间的官吏都会受贿，阴差为什么就不能了？只要条件诱人，即便明知道是魂飞魄散的惩罚，也总会有人受不住诱惑的。”
　　“都说人死如灯灭，一切归为虚无，结果原来地府也不是清净之地啊。”苏念听完，有些感慨地说道。
　　小蛇见她到现在还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尖尖的蛇脸上浮出一个古怪的笑来，“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供奉本神多日，上次又让本神附了体，或多或少已经沾上了本神的神力，以前看不到的东西，如今大概也能看见了吧。”
　　苏念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片刻之后，突然小脸一白，“您的意思是，我可能会看见……鬼？”
　　小蛇脸上的笑到此变得十分愉快了，语气特别温柔地说道：“是啊，普通的鬼也就算了，最多啊脸色有些发青，后脚跟不着地飘着，至于那些厉鬼，他们生前一般都死得很惨，那个模样就不怎么好看了，你心里要有些准备。”
　　它的话让苏念的脑中顿时浮现出吊死鬼、断头鬼、剥皮鬼等种种曾经听说过的厉鬼的模样，不知为何，背后突然有些发凉。
　　“尊神大人，可不可以不看哪，要不您把您的神力拿回去吧……尊神大人，尊神大人您别不理我啊……”
　　屋外，弯弯的新月在天幕中泛着冷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