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神》笙殳

15、织绢娘（二）

　　听到这个消息，许玉菱的脸色刹那煞白，苏念和林三娘也是大吃一惊。
　　林三娘问道：“前两日我才在街上看见那混账在胭脂铺里买胭脂，怎么突然之间就死了？莫不是真遭了报应？”
　　许玉书道：“据说是今早在一条巷子里发现的，胸口破了一个洞，血都流干了。”
　　想到那血腥的场景，苏念生生在这夏夜里打了个寒颤，虽说那人好色贪财，但这死得也太惨了些。
　　“听说他已几日没有归家。”许玉书继续说道，神色有些凝重，“衙门里的盛捕头你们都知道，与我有八拜之交，他派人通知我，言外之意，因着玉菱刚与孙皓正和离，这事可能会怀疑到玉菱身上。”
　　听到这儿，众人又是一惊，苏念忙道：“这些日子，玉菱姐不是在家便是在店里，我们都可以做供的。”
　　刘大婶与牛力都点头，林三娘接着道：“再说了，孙皓正一个男人，玉菱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虽这么说，但众人心中还是压上了一层阴翳，许玉书接了许玉菱回家，一顿晚饭就这么草草了事。
　　苏念心中担心，坐立不安，直到看到小蛇慢吞吞地从窗户爬进来，一颗心这才踏实了下来。
　　只是她刚凑过去，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从小蛇身上传来。
　　她惊愕当场，“尊神大人，您、您跑出去喝酒了？”
　　小蛇晃悠悠地抬起头，一双蛇眼半眯着，看了她一会儿，方才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你这亵渎神灵的臭丫头，怎么，你以为没有你的供奉，本神就找不到地方喝酒了？嗝—”
　　看来这位尊神大人还在为早上的粽子生气呢。
　　“尊神大人神力无边，当然是信徒众多。”苏念嘴上赔着小心，心中却纳罕，这汴京城中除了她以外居然还有冤大头会供奉这位脾气臭到天上去了的神灵。不过她知道就算她问，小蛇也不会告诉她去了哪儿，现在还是说正事要紧。
　　想到这儿，她忙将孙皓正被杀一事说了一遍。
　　随即目露恳切地看着小蛇道：“尊神大人，您有办法找到凶手替玉菱姐洗去嫌疑吗？”
　　不料小蛇却只是打了个呵欠，钻进苏念给他铺的竹篮里，舒服地盘成一圈，施施然闭上了眼，“本神只管魑魅魍魉妖异之事，你们凡人之间的恩怨不归本神管。”
　　苏念本满心期待，这一句话就像冬日里的冷水，顿时把她浇了个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神色黯然地站了一会儿，闷声道：“我知道了，那尊神大人先休息吧，我、我下去看看我娘收拾完了没有。”
　　她推门走了出去，外面响起下楼的声音，很有些低沉。
　　小蛇睁开眼睛，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儿，方才哼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
　　卧室的房门过了许久才再次响起那轻轻的“吱呀”声，小蛇听见了苏念进来的脚步声，但她只是吹灭了蜡烛，就上床睡觉了，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它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这一晚，她应该睡得不太好，辗转反侧的声音让它都一宿没有睡着。
　　早上起来的时候，苏念仍是没和它说话，静悄悄地便出去了，小蛇睁开眼，看着已然关上的房门，愤愤地哼了一声，凡人果然都是如此，一旦不能实现他们的愿望，立刻就翻脸不认人！
　　楼下，苏念帮着林三娘熬了稀粥，蒸上馒头，原以为许玉菱今日不会来了，毕竟这种时候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便看见她出现在门口，想是昨晚也没睡好，眼睛底下有些发青，但神情还算平静，不见多少焦惶之色。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孙皓正的死，差不多准备妥当后，牛力开了店门，出去买菜，吃早饭的客人也陆陆续续走进了店里。
　　青玉街上慢慢热闹起来，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雕车宝马的辘辘声，行人的说话声、巧笑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了一起。
　　苏念正给一桌客人端上一碟林三娘自己做的辣脚子姜，突见一个人影冲进了店来。
　　只见那人身形精瘦，头发散乱，竟是那多日不见的钱氏。
　　苏念心道不好，便见钱氏瞪大双眼四处寻着，这时许玉菱刚好从后厨进来，苏念阻拦不及，她已然像疯了一般朝许玉菱扑过去，嘴里唾沫四溅地骂道：“你这贼娼妇，定是你杀了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苏念和刘大婶忙跑过去，一左一右地死命拽住她，钱氏又哭又骂，一口咬定就是许玉菱怀恨在心，害死了孙皓正。
　　店里客人被她闹得吃不了饭，围观的人倒在门口聚了一圈，对着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许玉菱苍白着脸，林三娘从厨房里赶了出来，本想拉她回后院避一避，没想到她不仅不退，反倒上前和钱氏对峙道：“你不要在这里胡闹，和离是我提出来的，我为何还要杀他？你无凭无据，便是诬陷！”
　　“我呸！你杀了人，还敢狡辩！”钱氏更加疯狂，用力一挣，竟挣脱了刘大婶和苏念的手，扬起胳膊朝许玉菱脸上打去。
　　许玉菱挥手欲挡，却许久不见动静，睁眼一看却是买菜回来的牛力一把拧住了钱氏的胳膊把她扔出了店外。
　　随即便见他一手拿起闸门的厚重木板“咚”地一声杵在地上，对钱氏道：“今日，你要再敢踏进来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长得人高马大，此刻大马金刀地站在那儿，简直犹如煞神再世，看得苏念目瞪口呆，这大牛哥平日里闷不吭声，想不到还有如此威武的一面！
　　那钱氏畏惧牛力手中的木板，不敢再进去，又不甘心离开，竟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拍着地，哭天喊地地大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三娘头大如斗，幸而这时许玉书带着一个官差打扮的壮汉赶到，便是昨日提到的盛捕头。
　　这盛捕头与许玉书年纪相仿，却留着一把络腮胡子，膀大腰圆，腰间还挎着官刀，身后带着两个捕快。他先是劝说了钱氏一番，钱氏却仍是耍泼不听。
　　盛捕头也不发怒，站直了身子对身边的捕快说：“看来这位钱大婶是不信任我们开封府，要自己破案了，也罢，回去禀了府尹大人，把这案子封存吧。”
　　说罢，转身就走。
　　钱氏原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见他带着两个捕快越走越远，竟不似作假，突然就慌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捕头大人，捕头大人，老妇人不是那个意思，您留留步，一定要帮我儿找出凶手啊……”
　　那盛捕头却仍不停步，钱氏一直追着，总算离开了青玉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