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神》笙殳

16、织绢娘（三）

　　经钱氏一闹，店里的客人走了不少，幸而一些熟客还在，大家继续吃饭，一边向林三娘和刘大婶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三娘跟许玉菱说这时候越是避讳不言，外面的传言越是离谱，许玉菱点头表示明白，去了后厨，林三娘便留在前面大堂里，和街坊邻居们解释。
　　大家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尤其是听说孙家半分嫁妆都没归还后，都很是愤慨，住在街头的常婆婆叹道：“你那外甥女，遇到这么个婆家也是倒了血霉了，不过苍天有眼，总不会冤枉好人的。”
　　林三娘谢了常婆婆，端出自家做的咸水花生招待众人，说今日扰了大家的清静，实在抱歉得很，众人纷纷摇头，只让她宽心，一边还有人赞她的花生煮得咸淡适口，很是下酒。
　　看完这场闹剧，日头已经高升，小蛇顺着墙头爬回苏念的卧房。只是它刚爬上桌子，还没来得及爬回竹篮里，苏念便推门进来了。
　　只见她端了一盘馒头，一碗稀粥并一碗鱼鲊，全都放在了它的面前。
　　“尊神大人放心，今天的早饭不是粽子了。”她脸上带着和往常一般无二的笑，指了指那些饭食，“馒头是新蒸的，稀粥是现熬的，还有这碗鱼鲊，本是昨晚给您留的，可是您回来得太晚，我娘把灶都熄了，热不了，所以只能放到今天早上了。”
　　小蛇愣了愣神，这臭丫头不是在生气吗，怎么这会儿又跟没事儿人一样了？不过它是不会开口问的，只有些不自然地说了一句，“放那儿吧。”
　　苏念拿了一个馒头帮它掰成小块，一边缓缓道：“尊神大人，昨晚是我不对，不该什么事都想着求您去办，您说得对，我们凡人的事应该由我们自己去解决。清者自清，玉菱姐姐心中坦荡，本来就不应惧怕，而且有盛捕头在，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很快找到凶手，还玉菱姐清白的。”
　　正在吃馒头的小蛇身子僵了僵，过了一会儿方才冒出一句，“你知道就好。”
　　苏念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拿起筷子帮它夹了一块鱼酢，“是，我错了，尊神您多吃一点，这可是我娘的拿手好菜。”
　　小蛇闷头将鱼酢吃了，这时楼下响起林三娘招呼苏念的声音。
　　未免她娘又唠叨，苏念忙下楼去帮忙了，待她好不容易找到空闲上楼，这才发现桌上的碗碟都空了，小蛇却不见了踪影。
　　“尊神大人？”苏念叫了几声也没回应，心想难道这尊大神又跑出去喝酒了？便就没有放在心上，收拾了碗筷偷偷拿下楼去洗了。
　　因着今日的闹剧，林三娘午饭后便关了店门，让大家尤其是许玉菱回去休整休整。苏念昨晚没睡好，回房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里她独自走着，周围突然涌起厚厚的白雾，她心中有些害怕，转身想逃，不料双脚就像绑了沙袋一般，重得抬不起来，她低头一看，却是白雾中伸出两条衣带紧紧拴住了她的腿。她吓了一跳，隐隐想起这不是那条古怪可怕的巷子吗？这时，头上又传来呼呼的风声，她心道不好，抬头看，果然是那根捣衣棍，此刻盘旋在半空中，一端上竟露出血红的双眼和一张长满利齿的大嘴来。
　　捣衣棍狰狞地咧开嘴，猛地朝她敲来。
　　“不要——”她挥舞着双手，突觉脸上有些疼，“啊”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着面前微微晃动的床帐，她这才恍觉，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只是脸却真得有点疼。
　　“终于醒了？”小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忙回头，只见它盘在她的枕头旁边，细细的尾巴正缓缓放下。
　　所以刚才，是它在用尾巴拍自己的脸了？也太用力了吧！
　　苏念幽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敢怒不敢言，只能问：“尊神大人，您回来啦。”
　　小蛇哼了一声，“本神顶着烈日出去查案，你倒是在家睡得舒服。”
　　苏念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尊神大人可是去查孙皓正的事了？”她大喜，想不到这尊大神还是个口硬心软的。
　　“本神可不是为了你才去的。”小蛇忙解释，眼睛盯向一边。
　　苏念不解，她也不曾这样想啊，不过这都不重要，她凑到小蛇跟前，一脸期待地问：“尊神大人可查到什么了吗？”
　　小蛇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继续把头扭到一边道：“本神出马，怎么可能没有收获？那个叫孙皓正的，尸体上沾了不该有的东西，你上次不是说，那日去無巷，就是跟着他进去的吗？”
　　苏念心头一跳，想起那白雾中活物一样的衣带和捣衣棍，还有那又似人又似壁虎的黑影，打了个寒颤道：“您是说，是那些‘祟’杀了他？”
　　小蛇半眯了眼，目光幽邃，“可能是，也可能是無巷里别的东西干的，谁知道呢。”
　　“那接下来可怎么办呀？”苏念忧心地问。
　　小蛇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既是妖邪作祟害死了人，自然会有该管的人去管，你个小丫头片子瞎操心什么？”
　　苏念张口结舌，却不得不承认它说的很对，只是又被它这话引起了好奇，该管的人自然会管……这是在说它自己吗？可是看它模样又好像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这念头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却也没有细究。
　　是夜，当苏念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时，小蛇爬出竹篮，滑到了窗户外。苏念的卧房在二楼，窗外是一楼的屋檐，斜对着青玉大街。小蛇悄无声息地滑落到屋檐的瓦片上，不久，一只黑色的鸟从远处飞来，落在了它身边的屋脊上。
　　那鸟的体形只比成年男子的巴掌大一些，前额长着长而竖直的羽簇，有如冠状，通体黑色的羽毛，只在翅膀下和尾巴上长着一些白色斑纹，却是一只八哥鸟。
　　八哥鸟用嫩黄色的嘴巴梳理了一下羽毛，随即口吐人言，声音有些尖锐，“小的去查啦，無巷里的‘那人’说，害人的东西的确是从無巷跑出去的，只是如今他也不知那东西躲去了何处。”
　　“他会不知？”小蛇冷笑，一双蛇眼在月光下浮起淡淡的红色，“恐怕就是想借机试探本神到底恢复了多少吧。”
　　八哥咂了咂嘴，“小的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东西既爱吸人的心头血，道行一定不低，恕小的直言，大人您现在恐怕……哎，难办哪……”
　　它用爪子挠了挠头，却见小蛇眼中赤光更甚，幽幽说道：“等本神完全破除那该死的封印，一定生吞了他们。”
　　八哥额上流下一滴冷汗，干笑两声，赶忙转移话题，“那接下来怎么做，大人您可想好了？”
　　小蛇哼了一声，眼中赤光缓缓淡去，“这有何难？不用本神出手，自有人来收拾。”
　　八哥眼珠子一转，亮了，“您的意思是……”
　　“镇邪司的那群笨蛋不是向来自诩以除魔伏妖为己任吗？沉寂了这些年，也该出来遛一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