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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奉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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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的流光透过屋内贴着的纱窗照着地砖上,秋初夜晚的风隐隐透过窗,送进阵阵微凉。
就在这当口,里屋床榻上猛然坐起了个人,只见她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正大口大口惊魂未定地喘气,只觉时间晃晃悠悠过去了半晌,才缓缓平复了下来。
一边摸索着下床点燃了灯,还未来得及坐下细想,外边突然悄声推开了门。
“小姐,我看见你点灯了,您这是……”
进来的正是向晚的小丫头木花,也不知她是值夜了,还是起的就是这么早,进来看见她面色尚为潮红,额上还有薄汗,心下半也想到了她多半是做噩梦了。
“小姐,你做噩梦啦?”木花看她疲惫地揉着额角的样子,贴心地递过了杯茶。
向晚含糊应了一声,接过茶,就问道,“现在几时了?”
“寅时刚过一刻,我刚才被马妈妈叫起来。”
寅时。也就是五点多。这个时刻,说早醒也不是,正常的古代人这个时辰起,既不挑尖,也不算出格。
木花看着她还着着亵衣,赶忙拿来了件外衫给她披上,一面就念叨着些小姐你可别着凉之类的话。
向晚感激地握紧衣衫,又握了握她温暖的小手,终于露出了个笑,“我没事,木花,你去差下人给我打盆水来,我梳洗下。”
木花见状,就乖巧地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出了门外。
梳洗后已是五点半。隔壁院子里的向离还没听见动静,她闲坐在灯下看了会书,脑子里只要一静下来,就又浮现出了那噩梦中的场景。
“新来的姨娘……”她不禁呢喃出声。
梦里颠颠倒倒分不清虚实,但那仿若预言先知梦一般的剧情,让她隐隐心忧。昨晚只听说来了个被向父上峰送来的玉姨娘,她爹无可奈何就收下了。她娘估计也气的不轻。
她不禁苦笑。
再想想刚才那噩梦里的场景,更不由猜测那是不是等待她们的未来……
梦中,她现任娘亲被三振出局,新姨娘走马上任。那新母亲不禁对她两个面甜心苦,分为苛刻,肚皮还争气,立马就生下了个大胖小子,坐稳了主母位子。可怜她两个被随意许配了两个毫不知根知底的人,更可气的是,她现任的爹还不分青红皂白万事都站在她那一边。
“……新来的姨娘”悄悄进门的木花在桌上放下茶盏,不禁狐疑地跟着呢喃了一句。
她顿时手在身上揩了揩,转身跑出了门。
卯时三刻。
正厅。
向晚坐在正厅当中主位旁右手边首座,手持着青白瓷茶盏眼观鼻鼻观心地推着茶沫,喝着茶。
对手边向离坐在椅子上,对奶母小声劝她吃点心的声音不闻不问,一张小嘴抿地紧紧的,只顾着一心充满了敌意瞪着主位旁地上跪着低眉顺眼的女人。
这是玉姨娘正式向主母见礼的奉茶仪式,由于她爹无可奈何迫于种种原因收了她,这时候一屋子人也只好各怀心思来参加这所谓的奉茶礼。
她娘自喊了她两来之后就面容发冷,双眼阴鸷地盯着玉珠,让向晚不禁为她隐隐担忧,捏了把汗。
娘,你可要振作一点啊。
向晚额角隐隐冒汗,眼角微微瞥了地上一眼。
地上的女人看起来只有年华二八,一身桃红色的褙子,梳着随云髻。金丝香木嵌蝉玉珠歪歪斜斜地插在她的云鬓上,衬得她面容如玉,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就这份闲花照水几乎是让路人的她都产生想要怜惜她的样,可想功底是不一般啊。
向晚不禁将茶盏凑近,掩藏住了唇角隐隐噙着的讥讽。
“姐姐,喝茶。”玉珠低眉顺眼地膝盖着地,又向前挪了几步。边低着头,将手中的茶盏高高举过头顶,凑到向母眼前。
主位上向母穿着大红色盘金彩绣袄裙,头上戴上了她只有回见重客才会戴的云脚珍珠卷须簪,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冷冷地望着她。
她低头冷漠地朝她看了一眼,缓缓拿帕子擦了擦手,才接过那碗至少端了有十几分钟的茶。
玉姨娘早已端的是脚麻手抖,腰都快挺不直了。此时竟还没听见要她起来的话,心知她是要给她个下马威。这母老虎磋磨人的工夫倒也有不少,也想过进了向府不比从前,但今天这样的光景,估计以后比这有的受的都有。
心内五味陈杂,但玉姨娘还是勉强抬出了个曲意逢迎的笑,“姐姐,让我来服侍你吧。”
向母没有答话。
那碗茶她并没有碰,甚至还原封不动放在桌上。
她又用帕子擦了擦手,才慢条斯理缓缓看了她一眼,“哦,你还跪着呢,起来吧。”
她既没叫她坐,也没答应要她侍奉的样子。
玉姨娘只好应了声,“……是。”边步履艰难地站起身,噙了抹勉强的笑站在了一侧。
“今日是你的奉茶礼,也是给你讲讲规矩,认识认识家里人的日子。”向母缓缓慵懒地道。
玉姨娘听见这话,顿时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角迅速扫了一眼两个花骨朵似的女孩。
“坐在右上首的是我的二姑娘,晚儿。坐在左上首的我的三姑娘,离儿。”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叫声“二姑娘,三姑娘”,只听座上立马传来了声让人惊惧的厉声喝问。
“让你见我女儿,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让你以后别不长眼地在院子里乱晃,没的冲撞了她两!”
“这……妹妹绝对不敢!”玉姨娘立马面容冒汗,一个俯身就半蹲在了地上。
“荷风院以后就是你的住处,没事就在院子里坐着,做做女工针指。我这里也不需要你服侍,站规矩什么的我也不求那个,只求你安分呆着,没事别出来瞎晃,碍了我的眼。”
“这……这……”几句话说的玉姨娘面容惨白,嘴唇干渴。
这就是给她下了禁足令了。
就是以后见向老爷,都不知见不见地着。
思及此,玉珠脑筋飞快转了起来,就是这死境,她必须得拼上一拼,至少这几乎是软禁的禁足令,必须得把它消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正要动用口舌,像昨日那番舌灿莲花将局势扭转过来。谁知道向母已然端了茶。
“我有些倦了,将玉姨娘送下去。”她摆摆手。
两个粗使婆子立马上来捞住了玉姨娘的手。玉姨娘惊恐地望了望左右,立马挣扎了起来。“姐……姐姐,这,这怎么行……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玉姨娘用力挣扎着,却还是敌不过两个粗武有力的粗使婆子,“我可是令大人送来的啊!你不看僧面,难道不看佛面我,我要见老爷!他一定知道其中的厉害!放开!我要见老爷!”只见她一边喊叫着,一边就被几个婆子骂骂咧咧强扯着两三下带到了门外,几息没了踪影。
室内好半晌静悄悄的默然。
向晚看着,心内暗自咋舌。
这打的第一场仗,就因为古代主母小妾的天然地位差异而让玉姨娘以失败告终了。今早木花还神情紧张地向她跑来,向她传风说昨晚新姨娘的口舌是如何如何厉害。
看来也不过是绣花枕头,只站着公理的份。一到了还未站稳脚跟,没有内援的内院里,只能任主母切菜。
她不禁一片舒然,转换了心情,抿嘴笑了。
“娘,真好,”她走到向母身旁又唤人来重新给她倒了杯茶,“这玉姨娘估计有段时间不能来叨扰我们了。”
“哼,不使出点手段她还真以为我是那任人揉搓捏扁的面团了。”向母柳叶眉一挑,慈祥接过了向晚手中的茶。
小小的向离也一脸紧张关切,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一把捞住了向母的袖子。
“娘,娘,你刚才好厉害啊!只几句话,那玉,玉姨娘,就被下人轰出去了……”
“你都没看见玉姨娘那脸色,白里透青的……”向晚偷笑了一声,转而抚抚胸,“我刚才可为您狠捏了把汗呢,也不知道这玉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谁知道您只动动小拇指,就把她收伏了。”
向母搂着两个孩子被逗的开怀,等至与众人也笑的够了,向母搂过两个女儿,面色一变,隐隐几分凝重与郑重。
“这主动上门的玉姨娘也不知到底安着什么好心。你们两个,没事以后远着点荷风院。平日里,没事也不要和那玉姨娘有什么来往,这就是我对你们两个的叮嘱。她不比我们家主动纳进来的妾室,听说本来还是……”向母嘴角一抿,似不愿再提,两个女儿也只好装聋作哑,“你们两个我都放心。就是你们爹爹……”
她捂着胸口,眉毛隐隐又扭了起来,“我这一生就苦在没有儿子。但生了如花似玉的你们几个,也不算有缺憾。既然你们爹爹想要个继承家业的儿子,就让玉姨娘给他生个吧。为娘老咯,恐怕也再也不能给你们添个弟弟了。”
“娘,你说什么呀,我和离儿还指望着看到自己的亲生弟弟呢,您怎么能就这样早早打退堂鼓……”向晚赶紧拿帕子轻柔地给向母擦了擦眼泪。
“是呀,娘,我也想要个小弟弟!”向离也气鼓鼓地说。
“唉,你们呀……”向母无可奈何地拍拍她们的手。思绪边遥遥落到了久远的地方。
这上峰送来的妾不比别的,处处得看在他们上峰面子上给她优待,又称供着。今天她这么做已经是很不给令大人面子了。谁让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她既是贵妾,既打发不了庄子上,也不好随意配人。只好想出了这等办法,把她远远打发到一隅,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若她真生出了哥儿,顺手抱回来养着也不算枉费了他老爷的一番苦心。
只是若这玉姨娘真是那样安守本分,不吵不闹不逾矩,那她可也就真找不到错处处置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