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五折 匪我思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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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夏八月，圣上特召杭州画师清扬山人进宫为新晋秀女画像。
“翊，无论如何，皇上下诏，总是荣耀之事啊。”青瓷微笑端上一碗消暑的酸梅汤。
“此事怕是长姐向圣上提议的，不然圣上怎会知晓我一介小小画师?”独孤翊沉静道。
“进宫面圣，宜早不宜迟，何况皇贵妃尚在宫中，万事定要再三思量啊。”青瓷劝道。
独孤翊一笑置之:“可是很远。”
她不解:“什么很远”
“深宫重闱，离世外红尘太远。宫中拘束，离天涯无忧太远。珠环翠绕，离你……太远。”
这个无论何时都清雅淡然的男子啊，竟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对她说。
我怕离你太远。
苏青瓷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抓了一下。
独孤翊遥遥指着那池盛放白莲，眼睛里波光潋滟:“青瓷，此行不过寥寥十日，莲花枯败之前，我定会归来，与你共赏晚莲。”
一句君无戏言，一句妾等百年。
起初我是信的，可我等了许多时日，比十日还要久得多。
后来斜风一吹，莲瓣就四散漂浮在水面上，到只剩一朵残莲的时候，我把它摘下，放到屋里的牡丹白釉瓷瓶里。你说过那瓶身的重重牡丹极美，像是我初妆浅笑的模样。
我靠着我们的回忆打发时光，骗自己说，莲花开败之前，你一定会回来，只要它不凋落，我一定能等到你。
我是这样对那群擅自闯入画苑的人说的，我是独孤翊的夫人，我不会离开这里。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弃，不能羞。
可是他们一把火烧了你的画苑。我，亦回到了苏府。
我只来得及带走那枝枯萎已久的莲花。
原是红尘千丈，人心冷暖，一朝看透。
苏府大小姐在这次风波后大病一场，终日待在阁中不愿见人，苏夫人心急如焚，为着冲喜，急急地与独孤家定下了婚期，就在这月的初八。
“娘，独孤家送来的聘礼真多啊，这个镯子可真漂亮。”苏菡萏爱不释手地抚着那只闪着雍容华泽的翡翠手镯。
王氏看着四下无人，悄声道:“既然喜欢，你就戴着吧，可别教别人看见了。”
苏菡萏嫣然一笑:“谢谢娘！”
苏青瓷由着杜若扶进了堂屋，冷冷道:“别妄想了，我不会嫁的。”
王氏抬眼看她，轻蔑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更改那独孤大公子家世一流，他家又是出了后妃的，这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好姻缘，你可别不识抬举！”
苏青瓷倔然道:“青瓷只恨自己出身低微，一介商人之女，若论家世自是我高攀了，可论人品才学，我又哪里?渌 ?
杜若目光如刺，紧紧盯着侧室母女二人，讥笑道:“二夫人口口声声说是好姻缘，怎不让自己女儿去当独孤家小妾呢，奴婢听闻那大公子性情风流，家里早已娶了八房夫人，这样的标致人儿，与咱们二小姐自然再相配不过了。”
王氏脸上挂不住，抬手便给了杜若一耳光:“还轮不到你说话！”
“长姐莫气莫急，”苏菡萏拉回母亲，娇媚的凤眼婉转一睇，笑容如蜜，“娘还不是为了长姐着想，妹妹知道长姐与那独孤二公子情深义重，特特儿寻来他家管家打听，这一问不要紧啊，倒让妹妹打听出个大消息，长姐，你怕是要被那二公子负了呢！”
杜若谨慎地护住青瓷，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她。
“长姐你还不知道吧，那独孤二公子十分得皇上和皇贵妃的器重，到底也是独孤家出来的，皇贵妃还特意求皇上的恩典，要把婴宁郡主下嫁给他呢！听说那郡主是淮南王爷的嫡女，貌美聪慧，且身份贵重，哪个男子会不心动呢？”
苏青瓷定定望向菡萏，只觉苏菡萏千娇百媚的面庞忽的变得如狐般魅惑，心里一阵烦恶涌上，她本是虚透了的人，此时动了气更是气急攻心，几欲晕倒。
她牢牢扶着杜若的手撑起笑意:“妹妹不了解独孤翊其人，他并非醉心名利之人，怎会为官爵显赫违心迎娶郡主呢？”
“便是人家再不肯罢，皇上的恩典，谁敢拂他的面子婴宁郡主又不是豺狼虎豹，谁会傻到冒死去拒这门亲”苏菡萏笑意更浓，“长姐，你可真是个痴心人儿，不过你既爱他，何苦去阻他的青云之路呢？”
杜若见自己主子神色恍惚，慌道:“小姐，公子他……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苏菡萏见她落寞之色，心里带了八九分得意，语气亦缓了些:“妹妹我是好心，难不成你还真等他带着郡主荣归故里，当一个名副其实的下堂弃妇人哪，早些为自己打算罢！”
菡萏朱唇刚闭，重重宫苑里的娴庄皇贵妃独孤仪便张开如樱薄唇:“阿翊，郡主有何不好，你这般推脱再者，这可是皇上的恩典啊！”
独孤翊跪于殿下，别有一番清雅卓然气度，温和道:“臣弟愚心，实在是已在家乡有了心上人，若于此刻娶亲，对郡主不公，亦是负了那位姑娘。”
皇贵妃莞尔:“阿翊看来是动了真情呢，本宫只是觉着，先前已有钰筠郡主嫁入独孤家，若再嫁一位婴宁郡主，便可花开两朵，万事如意了。要本宫说，男子岂能为区区情爱牵绊，迎娶郡主是大事，过个三年两载的再纳那姑娘为妾就是了。”
独孤翊端然毫无他念:“娘娘的美意臣弟心领，可惜臣弟之心已如磐石不可回转，如今臣弟留于宫中早已足月有余，与那位姑娘约定却在十日之内。如此，臣弟心中有挂，不得不启程了。”
皇帝惜才，见他固辞不肯，微微一叹，便爽然抚掌大笑道:“那也甚好，朕让娴儿为你准备些财礼，既然你们两心相许，实属难得，回杭州就把那女子娶进门罢，再推延，好姑娘可都被人抢走了。”
独孤翊一凛，叩首再三，感念道:“独孤翊必不负皇恩！”
独孤翊启程，皇帝携皇贵妃亲为他饯行，直送到宫门外。
独孤仪望着弟弟驾马的身影越来越渺远，轻叹一声，娇嗔道:“陛下如此爱重他，何不借此把他留在京里”
皇帝爱怜地看她:“你自家弟弟的脾气你还不明白”
独孤仪恨铁不成钢道:“就是因为知道，臣妾才担心他，阿翊那样清高性格，早晚亏了自己呢。臣妾也知道，不求显达，未必是坏事，只不过凡事求不得，还是看他自己造化吧。”
出了东门，骏马一路飞奔踏起滚滚红尘，独孤翊连夜赶回了杭州城，刚入城就有幼童往马蹄下抛掷红纸花，那纸花是用阴着团福图案的红纸裁出的，每一个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口彩，他笑问那孩童:“谁家办喜事了”
“是独孤家！独孤家主娶了新夫人！”孩童脆脆答道。
他心头一惊，却未细想，直到一顶描红绣金的绣球花轿从他身边经过，夹杂着人群起起落落的欢呼。
“家主的九夫人是苏府小姐呢！”
“听那说书的说过，那小姐可真是个美人，青花纹在手臂上，就跟那瓷娃娃似的。可惜了，独孤家妻妾成群，且不把苏小姐放在眼里。你没见，她是和怡春楼的头牌嫣嫣姑娘一道嫁的么”有人叹息道。
独孤翊忙拉住那路人:“今日成亲的是苏家二小姐吧？”
那人摇头:“怎会苏老爷做主，嫁的是苏大小姐苏青瓷！”
他如同一道响雷劈在头顶，头晕目眩地看向那顶花轿，帘子下伸出一只细腻的女子的手来，皓雪一般的莹白肤色，盘绕着疏朗精致的青花瓷纹，果真惊艳动人到了极致。
怔愣间，那只手已经掀开了绣有鸳鸯戏水纹的锦帘。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五折 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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