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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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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煜绯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呆在长安,三分之一的时间呆在东海,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爹死得早,据说是死了,但阿姐有一次又说他爹没死。
总之,阿姐很不喜欢他爹,基本不提起。
这也难怪,情敌相见,总是分外仇恨,见不到,想起也是咬牙切齿。
何况阿姐一向小心眼。
秋煜绯说完这句话,居然很大胆的伸手一把抱住我。
我正在思考他爹到底死没死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困扰我的话题,当时一惊。
他何等聪明,看出我走神,脸贴脸气哼哼问:“你想什么?”
秋煜绯说话一直带点东海口音,比他娘还严重,听起来便是:你想甚?
我又是一惊。
脱口而出:“你爹到底死没死?”
他愣住,眯眼,弓背,炸毛,我以为他要扑将上来把我撕烂,立刻闭眼。
却不想,身上一轻,他已然放开我。
我睁眼,见他转身走出好远,立刻发足狂奔,后悔自己嘴快。
但我若不嘴快,我就不是君流云了。
追上去,一把拉住他,他听话的停下,回眸望着我,幽蓝里闪烁着细小泪珠。
我还没开口,他已经扑来抱住我。
许多年前,我很喜欢他,怀抱总是为他敞开。
阿姐说,君家的总是会喜欢上秋家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东海侯说,你比他长一辈,不要总惯着他。
有一次为什么事,她急了,说了真话:我儿子不能和你在一起,辈分不同,于礼不合,招天下人耻笑。
这句话,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和秋煜绯疏远了,除非他硬赖着我,我一般不理他。
然后他就开始打我。
然后我就开始烦他。
直到今天。
现在他这般抱着我,天热,衣服薄,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我一边在心里跟东海侯说对不起,一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他很适合抱在怀里,柔韧,修长,简直就像是为我专门打造的。
我这么想着,颇有些陶然欲醉。
由于是陡坡的缘故,他比我低一个头,下巴刚好搁在我肩窝。
呼吸灼热,吹在我锁骨上,天更热了。
话说,这天怎么这般热。
热死了,我一边咕哝着,一边拉开衣领,用手扇风。
他抱我抱得更紧,两个人之间一丝间隙也没有。
这小子,想干什么?
我低下头,他正可疑的凑过来,貌似要亲我的脖子。
东海侯这些年来的教诲没有白费。
几乎是本能反应,我一把推开他。
秋煜绯看着我,幽蓝眸子眨了眨,笑了笑:“你真的不喜欢我。”
这一刻,我忽然很想告诉他东海侯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我想跟他解释,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他的,讨厌归讨厌,喜欢也喜欢。
就在我开口之前,他怒了:“君流云,你真虚伪,我恨你!”
喊完,转身走了,我追上去拉住他,他用力甩开我的手。
“我要和你割袍断义!”
所以黄昏时,我和戚大叔上路时,秋煜绯就没来。
我等了很久,咸阳古道上花开花落数回,斗转星移,他也没来。
那时我内心的感觉,漫长,忐忑。
其实,不过是等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终于有个人骑马远远的飞奔来,身后是旭日的万丈光芒。
我激动地站起来。
原来是赵王世子沈紫玉。
如果说对秋煜绯我是貌似讨厌,其实内心地本质上还是喜欢的。
那么对沈紫玉,我是彻头彻尾的讨厌,但是却不得不和颜悦色。
为什么?
当然不是因为他是赵王沈政的长子。
这些皇亲国戚,我根本diao也不diao。
当然,也不是他的好相貌,他不是我好的那口。
而是因为,那个人。
我一直没忘记的温暖的怀抱,温柔的笑容。
已经不在人世的那个人,我甚至连名字都没勇气说。
很久以前,我提过一次,被阿姐爆打一顿。
从那以后,我知道,阿姐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所以我本能的忘却了。
总之,很悲惨,没开始,就结束。
沈紫玉到了我面前,跳下马,穿了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衣,下摆绣着鸢尾。
他的黑发丝缎般柔亮,没穿朝服,没戴金冠,看起来就是一般的富家公子。
当然,是气质华贵,温文如玉的富家公子。
尽管他本质十分阴险虚伪,狡诈多端。
我无端想起阿姐常说的一句话:气质啊,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气质。
这个很有气质的男人,少年,走到我面前:“殿下,小王愿同殿下一起去东海。”
“你去干嘛?”我自然而然的问。
此刻就算打死我,我也想不出东海之行能给他带来什么益处,于他有什么意义。
在我看来,没有益处,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是不会费工夫麻烦自己的。
沈紫玉笑了笑,左颊露出一个深深梨涡。
从小到大,只要他这么一笑,露出这个梨涡,我一般会立刻心软,答应他的所有请求。尽管我内心很讨厌他。
这次也不例外,我想了一下:“那好,不过要吃苦,不要娇气。”
他继续笑,摇头。
戚大叔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走过来:“你等的就是他?我们走吧!”
我问:“急什么?”
大叔沉默了一下,先和沈紫玉互相介绍,互道幸会,然后才说:“我七天后要去一个地方。”
“你有约会,干吗不先赴约?”
他说:“约会之后,我未必还活着,阿姐的死因我却是一定要找到的。”
原来如此。
于是乎,我们三人一起骑马上路,披星戴月,第二天清晨到了洛阳。
初夏正是牡丹花盛开时节,洛阳城中花团锦簇,沈紫玉没见过,非闹着要去赏花。
戚大叔说:“你们去吧,我找间客栈睡一觉。”
约好一个时辰后见,马匹都留在客栈里,我和沈紫玉去了洛阳报国寺。
日曜日,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我怕沈紫玉走丢,示意他拉着我的衣角。
拉着走了几步,他被卡在人群里,着急的喊我。
我怕他把我衣服扯烂,一把抓过他,揽住他肩膀,让他走在我前面。
他回头对我笑笑,灿烂如春风,梨涡甜蜜无比。
我忽然有个从未产生的奇怪心愿:若是我和那个人,少年时相逢,也这般看花,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