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volution 3:极夜》Xerxes

3、2

　　花都洛玛，夜空一轮光华通透的满月，月上中天，银光恰从帝陵穹顶孔隙照入，由镜面反射充满石室，映亮每人各种丰富表情。
　　惟有穆王姬君怀神色平和。他着墨蓝锦衣，深金发向后梳拢，露出一张十分精致细腻的面容，浅青明眸深邃无波。

　　中央白玉台寒冰床，月光驱散缭绕白雾照在姬野脸上所覆黄金面具之上，符文骤现，如墙面悬浮半空，似湖面波光流转。

　　今夜的月光，千年一𣊬，元皇离世百余年后，终于重现。

　　姬君怀向前一步，对寒冰床上坐起的姬野单膝跪下，呈上手中密函「陛下请过目！」

　　姬野望向他，似曾相识又全陌生的面容，心底闪动一丝阴郁的揣摩，接过密函打开，熟悉字迹与往事一同扑面而来。 

　　「姬野，你见信之日想必我已作古多年，我为你从天见海取得黄金面具布下重生之阵只为一事相求，灭风渐家。」

　　姬野连看两遍，心中犹如海啸山崩，只是不愿面对。静坐良久终还是开口问道「姬敏行是你什么人?」

　　「先曾祖父。」

　　姬野闭眸「很好，我们回去吧。」月光照在他如雪银发上，他面容似永远停留在廿岁，尚未与她相逢之前，却是百年梦醒，故人不在。

　　元皇已死，而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元皇君流风。

　　黑漆马车上用金粉描绘姬君氏一族玄狮雪莲族徽，缓行入洛玛城门。姬野斜靠在车内软枕上，车窗外树影婆娑，道路两旁栽种的金合欢树落花如雨，盛夏晨曦清风中暗香漫盈。
　　姬君怀策马随行，心事满怀。家中王妃久病却因国事不能陪伴她，十分欠疚。王妃出身洛玛旧王族肃氏，与他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成婚三载琴瑟和谐，谁知去年一场风寒过后王妃便一日不如一日，御医皆束手无策，近日更有病入不治之景。

　　马车驶入王宫，曾受尽战火洗礼看过沧桑却一如往昔，道路边林木葱郁，梨花盛开似雪。姬野自宫门外下车，环顾四周，竟同记忆里旧日影像不差分毫，只是人事皆非。

　　「阿怀，你先回去吧，晚上来书房见我。」
　　「遵命。」

　　姬君怀行礼退下後便直奔家府。花园中杨柳堆烟，轻纱帘幕重重。他步上台阶，已看到王妃靠在池边锦榻上似在小憩，他脚步声极轻，她却也醒转，轻叹。

　　「阿怀。」
　　「我陪你。」

　　姬君怀坐下，握住她一只手贴在面颊，冰肌玉骨毫无温度，令人不安又倍感怜惜。

　　王妃亦垂睫凝视他，忽然忆想当年初见，姬君怀就特别爱粘在她身边。她年长一岁，温柔和雅，于是多宠着照顾他一些，时光荏苒，缘起本无定数，但世间又何尝有百年不散的筵席。

　　她指间温热，竟是姬君怀在默默落泪。
　　她抚上他面颊。

　　「阿怀，我...」

　　恐是时日无多，你要节哀。

　　姬君怀仰脸，泪光纵横。

　　「我不想失去你！」

　　寂寂春庭，落英缤纷，王妃放开手，合眸道「我好乏，你出去，让我一个人睡一会吧。」
　　姬君怀握住她的手在掌心，她在枕上偏过头去假寐，泪痕无声沾湿锦绣，生死离别，终将面对，纵有遗憾也是无可奈何。

　　姬野入住在昔日寝殿呈珑，他长眠帝陵后此处亦曾由怀王君玉独居，君玉死后再无新主，陈设皆如当年，桌台书架纤尘不染，是有人勤为拂扫之故。

　　姬野步至窗前，从案上随意拿起一纸信笺，不料从里面掉出一把黄金钥匙，他捡起，再看纸上字迹，正是君流风手书。

　　「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长安花开，君可归矣。」

　　帝陵长眠之时，恍惚间亦仿佛听到过姬明泣诉之声...

　　「许多年过去，他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只有那个人。我也爱他呀，哥哥，可我连告诉他的勇气都没有...」

　　姬野放下信笺。侍从通报穆王在殿外求见。抬眸望向窗外，暮霭沉沉，燕子归巢，晚风亦已冷却下来。

　　「宣」

　　百余年前，姬野登基之初，即挟六十万之师伐赫青，一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其势如破竹，其意在必得，破国也只日可待。
　　世事难料，成败或有天定。金军攻至大元城下，扎营枕流河畔那晚，姬野突发心疾，一睡不醒。赫青魇帝卓昭炀率兵出城偷袭，反被与金协同作战的元将萧重睿重创，姬野亦被萧重睿派人护送回金之国都洛玛，但终未醒来。
　　魇帝修书于元皇，说起神典，以及昔日二人大婚之日的诅咒，旨在暗示元皇，除非黄金面具重现，否则无力回天。

　　当是时，正值嘉王沈尧因涉嫌谋反下狱，顾锦尘以昔日棠皇离徵与武藏王事力谏元皇杀之。元皇犹豫不决，又有萧南画君前自裁承担下全部罪名，元皇便将沈尧自狱中放出，命他随行去极北天见海重开妖哭之门以取得闇王面具。
　　顾锦尘出身长安顾家，幼承庭训熟读神典，早已预料沈尧会在天见海边拔出光耀剑刺杀元皇，元皇加冕后他几度设计除之以化劫，无奈天命最高，不可更改，该发生的还是如期而至。
　　幸而天佑元皇，竟没有死，沈尧却一夜白发。
　　未能从天见海取回面具，是因魇帝卓昭炀已将之同妖哭之门的结界移至大元宫中。元皇伤愈后亲征赫青誓要取得面具，沈尧自请为中军先锋，为元皇王师攻城开路。
　　战事延绵，自元皇永平六年始，至祈靖三年方攻陷大元，魇帝与沈尧决战珠罗千迦，于冰川下同归于尽。祈靖四年赫青全境臣服，元皇方以魇帝遗物与上古咒语打开妖哭之门携黄金面具归朝，但也须待百年一次的天象同月同光，是以她有生之年未能亲见姬野重生。 
　　元皇辞世，太子君束御继位，朝政由昔日重臣顾氏三兄妹把持。顾惜日顾原钧权倾天下不由生出不臣之心，为顾锦尘设计绞杀。同年，教宗姬幽过世，各国哀恸，顾锦尘终于心灰意冷，放权于君束御离开长安往哲年守护教宗圣陵。
　　君束御即位元皇，与金国联姻，娶姬敏行之女姬华衣，先后有了一子一女。君束御早逝，姬后携稚子临朝，后又称帝，并为太子改姓姬君，赐名小御。姬君小御成年后姬后还政于子，姬敏行无子，亦立姬君小御为储君，当时朝中政局动荡，他将反对势力全部一一剪除，并为外孙培养羽翼将臣，他死后金元合并无虞，天下尽归姬君。
　　姬君小御死后，传位于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姬君容，她在位六年，染疾不治去世，帝位空悬，由摄政王宫觉挟太子如意而治，另有长子穆王姬君怀，次子幽王姬君櫻，三子成王姬君棠。

　　这便是百年间的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