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阿宁宁

92、第九十二章【结局】

　　那天夜里，杜若星抱了尹天仇一夜，对方终究没醒。

　　时光流转，杜若星不住想起，初初失去杜若风的那夜。她忍住了哭泣，忍住了痛苦，将自己与杜若风的衣物对换，翌日清晨，用杜若风的身份，开始为哥哥报仇。

　　这样想着，杜若星心情渐渐缓和。她与自己说，再痛苦的过往，她都忍受过。如今不过是心爱的人死了，这一切，都曾经历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越是这般想，杜若星便越是哭得难以自制。

　　远山处，天色破晓，山与天之间，绽放出浅浅鱼肚白。杜若星的泪哭干了，可心仍撕心裂肺痛着。阖眼间，杜若星终起身，目光转向远处，与哑嬷嬷开口时，声色沙哑至极：“葬了吧。”

　　哑婆婆守在杜若星身边，苍白缭乱的发淡出丝丝光泽，与杜若星安然点头。

　　不过晌午，尹天仇便入了棺。杜若星命人将尹天仇葬在杜若风的墓碑旁，眼见着，对方入土为安。

　　一整日，杜若星都守在尹天仇的墓前，但墓碑上，却空无一字。

　　杜若星端详许久，始终未在墓碑上刻字。陈拓上前，尽量与杜若星道：“对不起，其实他刚开始受伤时，我便觉得他没救了。后来给他喂真气吃归元丹，也不过殊死一搏，他终究是个书生，没经受得住，实属正常。”

　　杜若星眨了下眼，泪水顺遂而下，语不成声：“我愿意牺牲所有，为了给哥哥报仇，我真的愿意牺牲所有，可除了他。我当初就不该让他与我来，都是我的错。”

　　陈拓为之叹气，几分悔恨道：“当初我还怕，他会对你不好，伤你的心。若早知今日，我断不会与他说那些话的，如今他确实伤了你，却不能拿命偿了。”

　　杜若星无力哭着，已然没心情与对方发脾气。沉了良久，终举起匕首为对方刻上碑文，刀锋顺着内功逼仄而出，于碑文上勾起深深沟壑，上写着：尹天仇妻杜若星留。

　　风至宁静，杜若星刻上碑文后，将匕首丢到一处，目光疏离着从尹天仇的坟望向杜若风的坟。及至此，杜若星缓慢回身，余光掠过一旁的陈落与哑嬷嬷，努力镇定起情绪，交代道：“嬷嬷，命人送陈先生出无双阁，还有这位…侠士，也送走吧。”

　　陈拓上前，与之追问道：“你之后准备如何？”

　　杜若星勉强扯起嘴角：“不消你管了，你不是喜欢平静的生活吗？如今不会再有人追杀你了，你可以安心离开无双阁了。”

　　陈拓复要开口，适逢天边划过道惊雷，响彻云霄的力度，像要将半天劈开。

　　杜若星滞了滞脚步，复往前走去，却听身后陈拓猛声喊了句：“若星！”

　　杜若星心灰意冷，甚至懒得回头：“又做什么？”

　　陈拓仍与杜若星喊着，声色满是诧然：“杜若星！”

　　杜若星只得回身，与陈落，哑嬷嬷一同，望向陈拓望着的方向，也便是，尹天仇的墓碑后。

　　小山丘般的坟墓之上，于远处闪光一个重合，忽而如巨虫般蠕动起来。正于众人屏气凝神望着时，原本完整的墓堆之上，逐渐裂开一个小口，随之绽出的，竟是一只人手。

　　小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杜若星几步上前，分辨良久，忙扑到墓堆上，死命扒起土。陈拓跟着上前帮杜若星，没过一会儿，便顺着那只手，将尹天仇的半个上身，从棺木缝隙中拉了出来。

　　雷雨之下，尹天仇重重忽出口气，随即捂着胸口处，痛的咬牙切齿：“啊…小白……”

　　杜若星但见尹天仇胸口复涌起血泽，忙点了穴道帮对方止住疼痛。一边扫着对方脸上尘土，一边喜极而泣：“你……活了？”

　　尹天仇茫然，显然记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死过么？”

　　杜若星复疑惑，不禁喃喃道：“这…怎么回事？”

　　陈拓抹了把脸上雨水，亦是端不出其中缘由，不解之际，只好将一切当做是老天开眼。自想着，从今日起，将杜若星托付给尹天仇这命大的家伙无可厚非。

　　而究其缘由，尹天仇大难不死，恐怕还要算古晟的功劳。

　　当初陈拓想，令自己输入尹天仇身上的真气来激起归元丹的效用，是没有错的。但没想到，归元丹的效用何其之大，陈拓输入尹天仇身上的真气根本不够用。好在后来古晟补了那一掌，直将尹天仇身上的筋脉打通。

　　只可惜，尹天仇筋骨差的很，一时承受不住，便晕厥了，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杜若星自然以为，尹天仇这便是死了。可其实，他却是在用古晟的那一掌来吸收归元丹，以他那极差的筋骨，真气到了丹田时，刚好便是杜若星命人往尹天仇身上埋土时。

　　那层本能将他活埋的黄土，一瞬间将尹天仇的所有气力憋了下去，这才成功死而复生。

　　当然这些缘由，是没人能辨清的。便算是可能意识到的陈拓，都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只待杜若星兴奋过头，意识到尹天仇体质虚弱，还在雨中待着，忙与陈拓将尹天仇扶至无双阁凤栖阁，便是杜若星的住所中休养。

　　三天三夜的悉心照料，杜若星几乎没合过眼，好在尹天仇伤口渐渐愈合，间瞬歇息时，陈拓来看望杜若星。

　　杜若星精神不佳，见到陈拓时，第一句话竟是：“你怎么还在？”

　　陈拓木着一张脸，于对方半米外坐下：“来看看你，究竟打算怎么样？”

　　杜若星手掌抚着半张脸，疲怠之际，神色都是迟缓而僵滞的。好在尹天仇的伤势渐渐好转，否则杜若星真不知如何坚持下去：“我说了不用你管，还不回京都，过你的逍遥生活去？”

　　陈拓不住摇头，面色愈显困苦：“你真以为，我喜欢那样的生活么？我当初给自己断了后路，让我无法回到无双阁，我知道，如今说再多也没用，但我没办法……”话及此，陈拓望向帘帐后昏睡的尹天仇，道：“好在如今，有人真心对你，你也有了需要的人。我便是走了，也放心。可你要与我说实话，无双阁如今这副模样，没了四大长老，你要怎么办？”

　　杜若星自嘲一笑：“能怎么办？四大长老是活该，他们承袭到今日，早没了当初的风采。我也是一样，我以为有哥哥，从来没修习过无双阁的那些剑法，亦不会研究出新的剑法，无双阁，恐怕就此……”

　　陈拓望着杜若星，凝神许久，开口道：“既如此，我便走了。”

　　话毕，陈拓起身离去，杜若星不禁追问：“你不是来问我，要如何做么？”

　　陈拓背着身，不再与杜若星相望：“你自己如今清楚了，无需我再问了。我便回京都卖猪肉，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想必你也不会来看我。”

　　陈拓语罢离去，再没折回。杜若星直待几日后，真的见不到陈拓，才开始意识到，陈拓彻底离开了。

　　好在这时，尹天仇的伤几近好了。心口处结着痂，但神智已然清晰，亦能独自下床走动。

　　杜若星放下心，自清楚如今无双阁，没人敢伤害尹天仇。便时常离开对方，独自于无双阁中庭处呆坐着，恍惚想着，与自己，与哥哥有关的那些无双往事。

　　正是一日，杜若星坐在中庭的桃花树下，想至失神，昏昏欲睡。

　　眼见额头要砸到地上，尹天仇的肩膀适逢凑近，将杜若星牢牢接在怀中。

　　杜若星半眯着眼，探手捉住尹天仇一只手，声色虚软：“陈拓走了…我原本觉得是他烦的我头痛，如今他不再，我却更烦了。”

　　尹天仇温声应道：“为何会这般？”

　　杜若星蹭了蹭脑袋：“我不知道，只是一想起来，便会觉得烦。如今无双阁这般模样，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踌躇间，杜若星声音复是一沉，听的人忧伤至极：“世，再无双了。”

　　尹天仇沉声，听此言语，也不知如何去劝。将手按在胸口处，复听杜若星冷不丁问了句：“那张借据，还在么？”

　　尹天仇点头，顺势从怀中掏出那张纸，递与杜若星时，胆怯着道：“你签过字了，可要真的答应我。”

　　杜若星接过纸张，料定尹天仇这傻家伙不开窍，轻哼一声道：“自然答应你，料你也找不出什么过分的事。”

　　至此，杜若星折开纸张，定睛一望，却见原本的借据，变成了聘书。

　　上写着一段极美的诗词：

　　一念笔墨远黛，画凉烟雨初遇。

　　尝毒千回百转，守卿一世无双。

　　后缀着杜若星与尹天仇的姓名，与般配至极的墨水手印。

　　见杜若星愣了半晌，尹天仇心慌慌，神色杂着忐忑：“怎么样？”

　　杜若星收起聘书，脑袋重新栽入尹天仇怀中，初绽的花朵般，轻轻抖出句：“好啊。”

　　*尾声*

　　转眼又过一年，京都大试的名单上，金榜题着尹天仇的名字。

　　新帝看重这位金科状元，欲令其娶下皇妹召为驸马。

　　不料其已然婚配，那位状元夫人有个奇怪的名字，唤‘白小白’。

　　二人伉俪情深，状元郎坚决不收二房，待父母离世，带着状元夫人隐居于世。

　　相传，因状元郎根骨太差，终年无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