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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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斯坦又擦了擦手，浑浊的眼睛朝何塞老板声音传来的方向瞪去，一副不悦的样子：“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做成那样可是会让他闷得慌的！”
“您自己分明就知道原因。”老板不耐烦地提高了音量，脸上还在不停地因为方才的赶路冒着汗，“总而言之，请您快点开始吧，车夫还在外边呢。”
老斯坦抿着干裂的嘴，又认真地将手擦了擦，他忽然想起了这黑漆漆的森林和迷失于此的赶路者们。他平静地开口道：“来这里坐下吧，潘迪。”
潘迪应声而去，老板则从怀里抽出了一支雪茄和一盒火柴，按老样子转身向门外走去。潘迪坐到了椅子上，和那个似乎马上要和缩水成一团的老人面对面，老人感知不到一切的眼睛盯着他的面具，他却不以为然。
“好久不见了，潘迪。”老斯坦用慈祥的祖父一般的口吻问候道，“告诉我，最近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个游走在森林边界的幽魂向一个终日困在距海边不远的破旧旅馆的鬼影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后者只好老实交代了这几天旅馆发生的那件“大事”：“有新的监督长官来了。从首都来的。”
“哈！居然是从首都调来的？”老斯坦弯着腰扶着膝盖大笑了几下，仿佛要将他的身体震成一片片古老的尘埃，“看来是个又蠢又懒的贵族公子哥。”
“您说错了。”潘迪忽然插嘴道，却让老斯坦稍微惊了惊——这个年轻人从来都是不假思索地附和他，好像一具跟随他的话语应声的傀儡，或是毫无自我情感的可怖人偶——他试探性地继续追问着潘迪：“看来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家伙。”
潘迪直挺挺地坐在披风之下，他思考了一会，这个停顿又让老斯坦提起了兴趣，潘迪再次冷静开口道：“我想算是的。“
“我说，”门口传来了闷闷的敲击声，老板不耐烦的声音传进了屋里，“您的动作能快些吗？还是几个月的时间您已经老到连手都抬不起了？”
这般挑衅将老斯坦以为自己早已丧失的好奇心又压了下去，他哼了一声，低声地说：“看来这次来完善的不是你的面具，而是某人的面子。”潘迪并没有回应他。
老斯坦拿起那块毛巾又擦了擦自己的手，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屋子里一切都已经沾染上年老的痕迹，但唯独这块存在于桌上已久的毛巾和刚被老斯坦的夫人织出来时一样雪白。
他布满老年斑和纹路的手伸向潘迪的面具，顺着早已熟记于心的路径摸到了边缘处，用独创的特殊技巧将那副遮掩着某个“秘密”的面具轻轻摘了下来。
那秘密并不只属于潘迪，也属于所有曾见过那副甚至能被称作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的面孔的人。虽然难以置信，但潘迪所隐藏在面具之下的，确确实实是一张“被诅咒”的脸：一大块紫红色的胎记从他的左额头蔓延开来，爬过他的鼻梁，和血渍一般染上了他整个额头和右脸的皮肤，更让人费解的是，这块胎记似乎胃口大开，将他的右边眉毛和睫毛也给吞噬了，取而代之地用紫红色印记填补了上去。
这就是潘迪从不在外摘下面具的原因。
即使潘迪的左脸再正常不过，也无法使人们信服这并不是岛上流传已久的“古老的诅咒”造成的结果。而何塞老板自己也是这一观点的支持者。
如今岛上仅有潘迪、何塞老板和老斯坦手上的触觉知道这幅面具之下的秘密。也只有老斯坦这样的人为潘迪打造面具，才能使正在门外静静抽着雪茄的老板和潘迪自己逃离耻辱的折磨。
潘迪紧闭着双眼眼，即使早已明白就算即将要用一根针刺入面前这位老人的眼中他也看不见，但潘迪的身子还是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别担心，这次的面具会比以往都能保护好你。”老斯坦正在为新面具描绘形状的手也感受了这一股恐惧，但从为潘迪打造第一幅面具的时候开始，老斯坦就已经默默地接受了这孩子的不安，但从不为他的境遇叹息。老斯坦仅是将他当作自己那几十年以前迷失于夜晚树木之间的儿子，时刻着这幅将要散架的年老的躯体命运无常。
当旅店老板将雪茄踩灭的时候，潘迪戴着披风和新的面具走出了门，老斯坦没有跟过来，他的报酬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约定好了——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三，何塞老板会托人送来足够他吃上一个月的粮食，无论最近有没有为潘迪打造面具。
马车夫见到他们两人的身影渐渐随着光亮出现在森林的边缘，他瞄了一眼，感觉那个“体弱多病”的年轻的影子稍微变了些，但他也难以确切地指明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此刻敢于比平常多瞄了那副白面具两眼。车夫揉了揉眼睛，或许是方才燃烧的劣质烟草溜进了眼中。他在车头煤灯的昏黄之中挥动了手里那近乎不可见的鞭子，马匹长呼一声朝着充斥着浪声的海边旅馆奔去。
独自在孤寂凄冷的阁楼中又度过了一晚。潘迪仿佛只要一翻身就能听见那曲与自己来自不同世界的琴声从记忆的发光处传来。他盯着窗边被月色照的更加惨白的新面具，将深棕的被子卷的更紧了些，好像早已解下的棕色披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是他第一次在岛上没有睡好，也是第一次期待着第二天的太阳再次照耀大地。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