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寐》SundH

3、第三章

　　我有不少同窗，他们都没有名字，却不妨碍我们认识。
　　作为一个心地不甚纯净的小妖精，我虽每日里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心里面却常做些美梦。诸如对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幻想有一日出落成个狐媚子模样，撩撩毛发就能让好看的人儿神魂颠倒；又或是修成个小仙，让周遭妖精看见我阿娘就笑眯眯的。土地公常道，做妖也好，做人也罢，时刻不能忘记修己，可以有想法，但不能太多，而我就是那一只想太多的妖精。
　　我暗地里给同窗们取了名字，倒也没什么讲究，第一个记住的我就管它叫树一，第二个叫树二，接下来的也以此类推。其实我不太会直接这么称呼他们，但却在自我介绍时轻描淡写的来这么一句，“我是阿好”。
　　作为一只小树妖，虽然我长得普通，脑袋也不灵光，却因为这个名字小小的吸引了注意力。连先生也因此多瞧了我一眼，也就是一眼，瞧完后觉得并没有什么，就不再有第二眼了。阿娘暗搓搓的着急的不行，她心里大概是这么想的，你这傻头傻脑的小崽子，不吸引先生的注意，他怎么愿意多教你一点。下学后她总爱问我类似的问题，“今日课上举手回答了没？先生有没有夸你？”
　　初开学的时候我还是一老一实的回答的，后来便不耐烦了，统一摇头。阿娘苦口婆心的引导我，这样可不行。可是我不懂为什么这样就不行呢？阿娘说有问题就要问，于是我就问了。“阿娘，我们都是先生的学生，他同样的教，吸收多少是个人本事，哪里有多一点少一点呢？”阿娘拍了拍我的木头脑袋，“这怎么一样？你要是招先生喜欢一点儿，他教你的时候就耐心点；再说了，有什么好事也能先想到你啊”
　　我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阿娘，你又把人间那一套搬进来了，太笨”。土地公说我阿娘心地纯净，可自从跟了我阿爹在凡间生活了几年后，脑子里就乱糟糟的，比起之前笨了不少。我虽然不怎么确信之前她有多少聪明，但现在确实是笨。
　　“你怎么能这样说阿娘呢？”她性子太柔，听不得一点重话。
　　“平日里打趣我倒是开心，自己反而玩笑不得”我心里纳闷。其实我这话也没有过脑子，因为脑子这玩意不是太用得上。对于一只极懒的树精，也就是我而言，笨的事情就是麻烦的事情，吸引先生注意是件麻烦的事，也就是笨的事。
　　今儿晚上的作业是看星星，倒是我喜欢做的。树一离我最近，便同我一起看星星。老实说，我是不太待见他的，原因有许许多多，最近的是他的父亲给了他一碗糖水。小妖精们都爱喝糖水，因为彼时大伙儿道行尚浅，味觉中除了淡就只有甜。所以什么酸，苦，辣我们通通是不懂的，只晓得甜，甜真好，甜的时候世界都在对你笑的暖洋洋的。如果说年少的时候我对于人间有什么印象，恐怕就是一碗糖水的味道。
　　树一只往天上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转而看起我来。我虽然脸皮厚，但也不喜欢这种像是要在上面刻下字的感觉。他越看我，我就把脸往反方向转一点点，转着转着几乎将脖子扭了。
　　“你还看不看星星啊？”他似笑非笑，诡异的很。
　　我面无表情的继续保持歪脖六十度朝上的姿势，心里好气。我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一闪一闪的星星，那星星却偏偏连成了树一的模样。他时不时的和我搭话，妄想让我分散注意力，我可是个认真的孩子，绝不上当。
　　后来阿娘问我，“那树精是怎么惹到你了？”
　　“你怎么瞧出来的？”我有些吃惊，心里想自己明明都没有说话啊。
　　阿娘将头扭向一边，鼓起腮帮子撅着嘴，这分明是模仿我那气呼呼的样子。
　　我本以为自己隐藏的挺好，可原来一眼就被人瞧了出来。
　　“他是树一”
　　“？”阿娘不懂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该怎么说呢？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既然这样，那就罢了。但是我还是要对自己诚实，是的，我讨厌树一。土地公说，既要修己，也要容他，可我就是小肚鸡肠。其实树一不一定是真正的树一，我不记得他是何时冒出来的，总归不是最早的那个。现在他成为树一，归根结底在于他父亲给了他一碗糖水，那是我心心念念而不得的东西。更可恶的是，他老是似笑非笑的看我，看的我脑门出汗，他每看我一次，我就要琢磨好久，究竟这家伙想要做什么呢？我的脑袋瓜本来就不好使，还偏偏要去思考这古怪的事情，久而久之都有了头疼的毛病。
　　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让我讨厌的地方。像是从来不认真看星星，编出来的一大通作业却能让先生交口称赞。而我熬了一宿写出的真挚无比的“星星很亮”，却被拿去擦了玻璃。还有就是他长得比我好看，和我阿娘不同，我是嫌弃旁的妖精比我长的好看的，尤其是他还离我最近，我自认长相平平，所谓平平就是一般水准，被他一衬就成了清荷旁游水的□□，古琴上的知了，雪夜里的乌鸦，这是怎么都无法忍的！
　　我思来想去，得出结论，树一是个麻烦，是个麻烦就会让我变笨，所以要躲的远远的。我下定了决心，但是我可不会轻易说出去让别人笑话。至于糖水，既然别人给不了我，那就自己去拿。
　　今晚的星星倒是看出了些成果，阿娘之前问的那个问题现在我有答案了，我，阿好，要成为一个自己喝到糖水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