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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烦君刻画相思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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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星辉斑斓的夜里,是最合适跟一个亲密的人低声说些悄悄话的。
夜风缓缓地在暧昧的气息中流动,总会带来星点的花香、虫鸣,还有呢喃细语。
这种时候,澄琉通常都是在听高嵘吹牛皮,要么便是跟粱真在一起,可她现在却正独自一人游荡在御花园里。
她心里正笼罩着一层阴云。
她并不是聋子,也不瞎,她听到了高嵘跟那个人的对话,也察觉到了粱真今天的反常。
澄琉能感觉到有一件很糟的事情要发生了。
所以即便现在能够找到高嵘或者粱真,她也不敢面对他们,就如同他们现在躲起来,无非也是因为心里乱得不想见任何人。
白天吃下去的螃蟹现在好像正在澄琉的肚子里乱爬,她现在前所未有地仇视螃蟹,好像那些坚硬而多脚的小怪物密密麻麻爬满了她的全身。
澄琉一脚踹翻了几个花盆。
“又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澄琉转过头的时候,岑于扬正站在她身后,他的手指灵活地把一支菊.花转了几圈,然后说:“送给你。”
“我不要,我讨厌菊.花。”
“如果你不收下,我会因为乱摘花被父亲骂。”岑于扬说:“其实我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它,谁知道它就自己折断掉进了我手里,还被岑于怀看见了,他肯定会去跟父亲告状的。”
澄琉接过他手里的花,然后扔进了花丛里。
岑于扬看了一眼地上的残花:“你到底是讨厌花还是讨厌我?”
“我只是心情不好。并且你的确不该摘这些花。”
“我不明白为什么,它长在山上的时候明明可以随便摘。”
“那是山上,这是宫里。”
“可它没有变,它还是花。”
“它是皇帝的花。”
“好吧。”岑于扬把她拉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说:“你心情不好?你可以说出来,说多久都可以,皇后娘娘让我留宿在宫里。”
澄琉别开了头:“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不就是应当相互倾诉吗?”
“我想可能没有朋友愿意听人倒苦水。”
“如果只能分享高兴的事情,那还算什么朋友,”岑于扬说:“真正的朋友是可以陪你一起度过难关的。”
“我很好奇,你到底平时也这样多话,还是因为你今天心情也不好,”澄琉说:“我听说有人一旦心情不好就会到处说一些滑稽的话。”
岑于扬忽然安静了,一丝狡黠且怀疑的光从他们两人的眼里飞快闪过。
澄琉干笑一声:“看来你也遇到了一些事情。”
然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口。
在这样温柔舒适的夜晚,喝点小酒,赏赏花,让微风替自己梳梳头,再想些开心的事情,岂不是很舒服的?
可惜好像只有澄琉一个人这么想。
“我以为你会先说你的烦恼。”岑于扬说:“我一直在等你开口。”
“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因为多一个人承担,心里会舒服很多。”
“那你么说吧,我听着。”
岑于扬仿佛被噎了一句,但澄琉可以看见他的眼神沉了沉,然后说:“我母亲去世了,我——”他吸了一口气:“她刚下葬,我就被接来了长安。”
“哦,恭喜你。”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岑于扬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看着澄琉:“你真是我见过最刻薄的人,我以为你最起码会安慰安慰我。”
“安慰?”澄琉问:“我以为你很高兴可以回长安。”
“不!”岑于扬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宁愿永远都住在那里,只要还跟她在一起。”他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会给我做小烙饼,也会陪我读书,我发烧的时候也是她帮我擦身子......我愿意永远住在那里。”
“好吧。”澄琉看向远处的花圃,那是一个小棚子,里面烘着碳,这样皇后最喜欢的牡丹可以开得久一点,看着那个棚子澄琉便满脑子都是皇后的样子,她说:“我以为你的母亲也只会骂人,然后无休止地跟你的父亲吵架。”她说:“毕竟你的母亲是我母后的亲妹妹。”
“对不起,”岑于扬看着澄琉:“我不知道皇后娘娘是这样......我觉得她今天看起来很温柔和善。”
“那可能是因为她很喜欢她今天的裙子。”澄琉说:“她穿新衣裳的时候都会心情很好。”
“你呢?”
“我?我对裙子不感兴趣。”
“不。我是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的事情,现在轮到你说了。”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会跟你讲我的事。”
“那不行,你岂不是欠我一个。”
“是你欠我一个人情。”澄琉冲地上那朵菊.花努努嘴:“不然你就等着被岑相骂吧。”她问岑于扬:“岑相会骂人吗?”
岑于扬沉默了一阵,说:“当然会。”然后他站了起来:“你既然没有什么要聊的,我就回去了。”
澄琉对着他的背影干咳了一声:“如果你还想找人说话,最好往宴厅去,那边人还挺多。”
岑于扬看起来的确是一个迫切地需要别人关心的人,而澄琉则显得刻薄冷漠。
然而最后躺下歇息的是岑于扬,而跑到宴厅附近的却是高澄琉。
肚子里的螃蟹仿佛还在乱爬,那种焦虑和惶恐总会在她躺下的时候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往有人的地方奔走,她现在迫切地想找个人随便说说话。
就在她走到第二个回廊的时候,她听见了高澄珪的声音。
“姐姐——”她跑过去,看见的却是两个人。
“澄琉......”澄珪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用一种澄琉很少听到的温柔语气说:“这是元昊,我,我们在聊魏国的牡丹花。”接着她用更轻更温柔的声音对元昊说:“这是我妹妹,高澄琉。”
“元昊?你为什么没有浑身长毛?”澄琉失望地问。
“谁告诉你我浑身长毛?”
澄琉跑近了问:“那你的父皇呢?他是不是长毛?还有獠牙?”
“高澄琉!”澄珪的眉毛竖了起来:“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那不然为什么他们的家徽是熊?”
“因为熊高大威猛,并且懂得取舍。”元昊说。
“那在魏国可以吃熊掌吗?”
“在魏国不可以猎杀熊,否则会被斩首。”
“那你岂不是从没有吃过熊掌?”
元昊干咳一声:“我觉得动物的前肢不是那么非吃不可。”
“那你吃过蹄膀吗?”澄琉说:“你太可怜了。”
“高澄琉!”澄珪急得快要跳起来了,她压低了声音训斥澄琉:“你不要说了!”
“为什么,我没有见过魏国人嘛......”
“其实这没什么,我在家也听过很多齐国人的传闻,”元昊说:“但事实证明你们并不生吃人肉,也不会把手指甲当瓜子嚼。”
澄琉哈哈哈地大笑:“听起来好有意思,生吃人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住口!高澄琉!”澄珪拼命瞪她。
“澄珪这没有什么,调侃一下外乡人是再好玩不过的事情。”他看着澄珪说:“很高兴认识你们,也很高兴能跟您一起聊牡丹,但是我现在可能必须回去了。”
“路上小心。”澄珪一直看着他离开,在确保他已经走远后,她捏住了澄琉的嘴:“我真想把你的嘴巴缝起来!你为什么要那样说话!”
“喂!”澄琉推开她:“他也说了我们只是调侃。”
澄珪看着她,气得跺脚:“哼!你——你要跟我保证,你不会告诉母后!”
“为什么要对母后保密?我以为你是她的小可爱,你们无话不说呢。”
“高澄琉!我求你了!”澄珪使劲摇着澄琉的手:“你不要说出去!她会骂死我的!”
“不会吧,”澄琉说:“她只是想让你嫁给一个皇帝而已,元昊是魏国皇帝的儿子,他也有可能当上皇帝,我还以为你跟他待在一起是母后的意思呢。”
“不,母后不知道这件事!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告诉别人!”
“好吧,我不说。”澄琉说:“但我也有事情想告诉你。”
“什么事?”
澄琉抿了抿嘴唇:“我觉得好像有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澄珪说:“我也这么觉得。”
澄琉看着她,说:“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你说说看。”
“我也说不清楚,但今天父皇和粱侍卫都好奇怪,我觉得好像粱太尉会有事。”
“好吧。”澄珪说:“这是你想太多了,粱太尉是父皇最好的朋友,他永远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
“当然了,他是父皇的心腹,也是我们齐国最重要的人。”
“可是我好担心粱侍卫......”
“担心什么?”
“他今天一直在找我和父皇,但父皇不让我见他。”
“为什么?”
“我不知道,”澄琉说:“我怕他会讨厌我。”
“他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他可是最能容忍你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澄琉拉扯着自己的袖子:“我也不敢去见他。”
“你怕他质问你?”
“嗯!我怕他问我为什么不理他,我也怕他不理我了!”
澄珪笑了:“他不会的,你如果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去跟他道歉,他肯定不会生你的气。”
“他真的不会生气吗?冬狩的时候我还想让他教我在马上射箭呢。”
澄珪笑了:“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
“你跟他表明心迹了吗?”
澄琉大叫一声,扑过去捂住了澄珪的嘴:“你怎么知道的!”
“嘁,还有几个人不知道?”澄珪笑着推了澄琉一下:“不过,我今天还以为可怜的粱侍卫被人给截胡了。”
“谁啊?截什么胡?”
“岑于扬啊,我看到你们今天一直在一起。”
“呸,呸呸!不可能的事!”澄琉跳起来打了澄珪一下。
“其实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父皇知道你喜欢他,等到了时候,他会给你们赐婚的。”
澄琉低头窃笑,然后拉着澄珪轻声说:“等那个时候,你是不是都当上魏国皇后啦?”
澄珪在澄琉耳边说:“到时候我从魏国给你送贺礼来。”
“好。”
“澄琉,你说,他真的会当皇帝吗?”
“我怎么会知道?”
“澄琉,你能不能问问父皇,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要怎么问?”
“你一定有办法的,澄琉,就趁他喝醉的时候,旁敲侧击问一问吧,帮帮我,好不好?”
“好吧。”
“两位小公主,”高嵘身边的老太监一路小跑着过来:“老奴无意冒犯,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陛下让老奴来请二位回去歇息了。”
“好。”她们两人牵着手,嬉笑着往回走。
这时候漫天星辉斑斓,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