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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入新居 ...

  •   正说到那日绿绮虞府送信,周旷归后不多时便也回来了,接着就急不可待地向周旷禀明虞七郎的情况——

      “大爷,虞七爷外出游历去了,身边的侍僮几个也跟着走了,好在见到了雁珠妹妹,她倒是给奴婢讲了件稀奇事,可真真是太让人始料不及!定要给您说道说道——”

      周旷少见绿绮她这般乐不可支的模样,也颇有兴趣猜上一猜,“莫非?这浪荡子终被某家女收了?”

      绿绮笑得腰肢都弯了,频频点头,“可不是——那虞七少夫人听说还是仁沥江氏一族出身,虽说性子再温婉不过,可这进门前竟是……唤江家人把虞七爷好一顿狠揍,才使人老老实实上门求了亲。怪哉,怪哉,这虞家人还感激得连连去江家送了好些大礼,真乃世间闻所未闻之大奇事也!”

      难得绿绮这样乐呵呵地谈及他人,引得周旷也挑起了几分兴致,“哦?那你上门,可曾拜见过那世间闻所未闻的奇女子?”

      “听了此事,绿绮也是极想见识一番的,好在这少夫人听闻传信一事后,便唤了雁珠引奴婢前去答话,这才见到这江夫人真颜面,也是极柔美秀丽的。而且呀,那虞少夫人像是也极得七爷看重,对您和虞七爷之间的旧事竟是颇为了解,后来只接过信说,待七爷归家便亲自交由给他,还细细问了些奴婢您近来的事,说迁居筵席之日必携礼上门庆贺——”

      “也是有心了,倒是不必如此,那你可听闻虞七近况?”

      “听雁珠提起过,据说近些年虞七爷一直潜心求学,虞家人有意为七爷谋个官职,但七爷自称资历尚浅,拒而不受——听得像是确实转正了性子,与此前判若两人。对了,还有件喜事,虞七爷还得了双麟儿,现下约有五六年岁的样子……”

      绿绮说到后头有些五味杂陈了,瞧着主子这些年始终孑然一身,无妻无子,使人不尤生出几分恻怛之心……

      而周旷倒是听着冁然而笑,对此也没有说些什么,只道是:“虞七素来都是有福的——”
      这耐人寻味的话语让绿绮也不知如何作答,也仅附和着说,“虞七爷好造化必有大福——主子您也必是如此……”

      一转眼两日后,便到了宜安迁的黄道吉日,老管家的苦日子总算忙到尽头,那地处城东安平大街的新宅邸也可入住了。

      这居址也是极令人为难的,红坊那夜夜笙歌之处怎得安居,纵是不明其意,住远了又愁主子不如愿,老管家兢兢业业地力求面面俱到,遂花上了不少心血寻到了那安平大街——此处毗邻红坊,穿梭小道便能入那地盘,可那宅子倒是离那些大大小小的玩乐之处,实实在在地隔了好几条街道,那些靡靡之音想来也是传不到家中的。

      而正所谓“百万买宅,千万买邻”,这周边邻里都是讲信修睦的好人家,多是些安分守己的小富之家,再令人放心不过了,连那不知事的小言都赞这宅子选得好,也不枉老管家这般苦心孤诣了。

      老管家一行人对新宅修理整顿之事事必躬亲,不时日便将新宅入迁之事上下打理好了,请了个老道算好良辰就得正式迁入了。

      虽是主人家声称不必大办,当日还是老管家做主摆了上了几桌,邀了街坊邻里来添添人气,来此本就是当作寻常人家过日子的,还是按照礼数来罢了——这东邻西舍间的往来行事也让人觉得颇有新趣,这不午时入席之刻未至,便有几户人家登门帮活来了,其实家中新配的仆婢一行也是够用的,但老管家也不忍拒了这般好意,只好生招待着。

      这主人家的席面备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插手的,这几家的妇人们本也就不为此而来,只是对这身份不明的异乡来客颇是好奇,便先行来此探看。再者这宅邸整修时日,只见那老仆带人出入忙活,主人家竟是始终从未露面,倒是有些不寻常——

      又听闻这主家约是而立之年的年岁,家中却是未有女主人主持中馈,怕出些什么乱子,念及此由也是出于好意,一起上门提点一二,不过见此井井有条的场面,可见其持家有道,也觉得略显多此一举了,便猜着这主人家大致不太一般。

      此二三人坐定闲谈之余,忍不住打量这家中上下,入眼一应物件摆设,竟皆不知其价几何,约也皆非寻常人家可得,可见其财力颇丰,出手不凡。貌似这主人家乃商贾出身,也便算是不足为怪了,屈身此处也是难能可贵,不禁使人对这主人家真面目更为期待起来了。这前堂一角足以窥见的身家,让这其中心思活络的,都盘算起缔结秦晋之好的事情了,而这等待其人现身的滋味实在让人坐立难耐。

      不多时,宾客皆陆陆续续上门而来,一时嘈杂纷乱不已,也多数是议论着这主人家和这新宅子的,这主人家仍不露面的事情让人略有微词,而老管家忙得不可开交也无暇接待,望着日头几近正午开宴之时,遂遣了名小童入后院禀明主子。

      那周旷正在园中小憩,不愿挪步便推脱不至,那新来的童子捉摸不透主人的意思,自觉着新客上门主人家不现身,貌似有些不合情礼,急得不行忙疾走而出,老管家深谙其性情,也就不勉强主人屈尊尽这待客之谊了,只亲自点了些吃食差人端到后院去,又还把小言从后厨唤来,让她请宾入宴。

      而这客人们就等着主人家露面验其真面目了,等候多时却迟迟不见其身,仅得一娇俏少女喜盈盈地唤着大家入席。凭她妙语连珠一番解释,这主人家中之事也交待得差不多了,如此诚心,引得大家便也不作深究了,一时都被这能言快语的美婢逗得眉开眼笑的,谈笑风生间,宾客尽欢——

      正酒酣时,多吉倏地引了一衣着不俗的人进门来了,那人声称乃朱雀街虞家领事,受命贺喜而来,那多吉在门外当着门房,他也不知这虞家什么来路,并不明其来历,只愣愣地领人就进门了,看着这人开口后满座哗然的情形,更是不得其解了。

      这老管家对这虞家也仅略知一二而已,生受了一番贺词,就见自门外一众仆人呈礼鱼贯而入,惹得座下众宾客议论纷纭。那领事点着礼单,贺礼一一呈上,把众人都听得惊楞住了,这周家人甚么来路,竟受得起虞家此等重礼?不过来此不足多日,仍是根基未定,就与这地方大族攀上了关系,也不知是何缘由,惹人对此疑信参半,可这贵重珍宝也是眼见为实,必做不得假,不疑有他,由此对这外乡来的主人家愈是不敢小觑……

      那绿绮正在后头忙活着,听出前厅貌似有些不寻常,便上前查看去了,见到原来是虞家来人,想是虞七的做派,却并不见其人。向老管家交待一二后,遂开口对那领事禀明了身份,不想那人早已认出了她,早早地慎重承上一小木盒,并附上了亲笔书信一封,声称主人家叮嘱务必要交由周公子亲自过目的。

      此外,那人还说及虞七仍未归家,遂向老管家致歉虞家七少夫人未履约而来之事,称必将择日奉贴登门。绿绮道谢后又连道不必劳烦,只接过东西就想招呼来人一应入席。

      而那领事推脱声称还需回去复命,道贺一番之后领着那行仆人又走了,此番短短不足一刻钟头,厅堂众人见这些身影匆匆掠过,方如梦初醒,记起酒杯未满之事……

      绿绮也知此事紧要,当即穿梭过厅堂园子,找到了在卧房内持卷消磨的主人。那周旷安于此隅无人服侍,本就为防着不愿被琐事搅扰,见到来人未免有些不悦。

      这使得绿绮赶忙呈上那木盒书信一物,说明其意不敢耽搁,见此周旷也很是意外,不想那虞七如此快快便得了消息,连接过展信一瞧,绿绮便趁势退出去了。

      书信乃虞七在安州旁的仲州快马加鞭送到家中的,先是洋洋洒洒好几页的狂草,以表其对故友归来的喜意,那欣喜若狂的模样直直地跃然纸上,看得周旷豁然一笑,连连感慨旧友如故,果真还是性情难移,旷日经年下仍得如此也难能可贵。

      待那人大喜过望的心绪平复下来,才想到交待明白中秋过后的归期,遂慨然允诺待其归后,必相约酌酒一杯,于此周旷也是翘首以盼,忆往昔年少轻狂时日,而今非昔比,不由得百感交集叹年华易逝。

      对那不知名的木盒,虞七仅寥寥几笔道清此物来处,乃其多年前因缘巧合偶然得之,却未说明是什么事物,只信誓旦旦称其为凤毛麟角的宝物,必能得周旷喜爱,望他好好珍重——

      周旷深知虞七身家不凡,少见他对甚么奇珍异宝,这番如获至宝得推崇,不免也被勾起了几分探究之意。取过一看,里面也只是一对寻常的玉簪,乍一看平淡无奇,再一瞧,也只是看出样式有些别具一格罢了,貌似也仅如此而已,遂免不了对虞七那言之凿凿的样子产生些疑虑……

      转念一想,又觉得虞七此人不至于无故这般愚弄人,便耐着性子捻着那对簪子,凑近眼前细细观来,这材质大致是块古玉,润泽无瑕,瞧着颇有些年份,也算不错,却谈不上价值连城,京中府上比这好的不知几何。

      倒是这样式确也极为巧致出奇——其中一柄,簪头云纹未显,不琢不磨,通体自然流畅,稍转一视,惊若浮云微动,确是非凡;倘若那簪为浑然天成,另一则是巧夺天工,技艺高超出神入化,不细看也瞧不出那杂乱无章的几笔,竟是条腾跃的神龙,不见其貌,却深得其神采飞扬之意,仿佛亟待驾云而去之势。

      正所谓“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两柄玉簪皆素白莹洁,相得益彰,细看来果真当得是世间难得的雅物,那龙纹的素簪尤得周旷偏爱,遂感念起故友心意深重来。

      赏玩片刻后便也瞧不出什么名头了,便置于书案之上,披起衣袍踏出房外,稍作纾解——老管家行事向来能令其如意,这新邸安置得无可挑剔,所需之物一应俱全,想来安顿此地的时日也能舒坦些了。

      周旷踱步至一小园内,此处十分僻静,三两草木,隔断了前堂筵席之喧,愈发能得几分清净,园中小道幽邃连绵至草木深处,落英满地无人清扫,信步闲庭,也品出些“幽栖绝似野人家”的滋味。

      不查落花渐没,小园既出,似有人声作响,眼前一小池豁然而现,竟还零散着几许残荷,池边还有一大石,宛若坐榻貌状,想来夏日时节坐石上观荷也是极尽雅趣,念及梧桐巷旧宅也有这般惹人喜爱的小池,“欧鸟群嬉,不触不惊;菡萏成列,若将若迎”,对此处更是莫名钟意了。

      日落西山,夜色渐临,闻声约是前堂宾客依稀散去,留下些仆僮奔走的声响,那处必是嘈杂不已,便返还寝居之所去了……

      房内未留人点灯,有些漆暗,尚能视物,又约是有人送过饭来,依稀留存着菜香,周旷无意进食,称着些许暮色,走至床榻前躺下。屋内有串珠帘与近门处的坐榻隔开,这珠帘颇长,拖至地上,流光溢彩的,煞是好看。

      这房内仅有珠帘微动作响,闪烁出些许斑斓光彩,周旷侧卧着偏头注视着这精巧的帘子,那珠帘并不是他的主意,这后院一些配制格局,都由绿绮仿造梧桐旧宅所设,也是有心了,这帘子难得,寻上件类似的也多有不易。

      只是钟爱这帘子的人也不来了,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一次帘乱错落玎珰的声响?

      想着念着,周旷就进入了梦境之中,梦里那人在珠帘前言笑晏晏,他尚不能听清那人正说些什么,只见那人正抬手拨帘作势离去,他紧忙唤住,那人忽得回眸一笑,与他隔着那熠熠生辉的珠帘相视而望,像是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而他一时梗塞,惊觉那人的笑颜比那珠帘更是灿烂夺目,终未启齿……

      那人面庞上的笑意始终未曾褪去,敛入眼中的情意快要溢出,微微稽首,使人忍不住去挽留。这盛不下的别思似如层层丝线,紧紧束缚住他,使他不得动弹,嘴边说出的话竟也变得哑然失声,见此那人神情一黯,当即含笑离去,浮起的衣袖不经拂动珠帘,微微作响……

      虚幻间,依稀听得帘卷微乱,泠泠作响,疑是故人来?

      梦中惊坐起,倒是猛然把来人吓得愣住了,原来是来添灯的小童——初来府中尚不知轻重,拨帘而入发出声响,自以为搅扰了主人的寝息,诚惶诚恐地连声道歉,惹得未曾睡醒的周旷更是心烦不已,连抬手喝退此童,那小童如释重负赶忙退出,跌跌撞撞地使得那珠帘又叮当作响,引得周旷不免生出些烦闷之意,便不得重返梦境了——

      那人久久不曾入梦,今时今日竟是现身梦境,可是那人还留有惦念之意?那珠帘被他把玩着,使他掌中像是掬了把流光,不曾稍纵即逝……

      思及初搬入梧桐巷那处的夜晚,那人欢喜至极,强留了一夜,两人秉烛畅谈至天色拂晓,实在令人缅怀不已,而现下光景,独留他一人形影相吊,与枯灯作伴……

      待到何时,珠帘尚能重得被拨响?

      帘也不是此帘了,人又何处寻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入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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