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正佳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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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已至，丹桂飘香，阖府欢乐，独周旷一人无所适从，往年皆在宫中赴宴，今年得以自行安排，倒是不知如何了。他便在堂中坐下，望着家中众仆为此奔走如流，往来忙碌，布置装点家中的，忙着制作吃食的，清扫打理的，摆置供奉之物的……
周旷百无聊赖，只得起身在庭中踱步，思忖着做些什么为好，又看着老管家指使众人各行其事，而小言挤在正制作月饼的仆妇间翘首以盼，多吉正在门前搬些什么东西，绿绮却是去钟林老人那送些节礼了，大家一派欢喜过节的样子，连他也不禁感染上几分喜意了。
其中还是做月饼的那处最为热闹了，人人笑语盈盈，一些小僮也围着欢呼雀跃，周旷正看着新奇，就见小言眉开眼笑地举着几个月饼模子，问他喜欢甚么花式，周旷笑着摇了摇头，并不答话，而小言却挤眉弄眼地像是有些为难，左右看了看那几个都很是精美吉祥的花样，抓耳挠腮觉得全不错。他见此被她这副憨样逗得不尤莞尔，遂伸手随意指了指帮她挑上一个，她便瞬间展颜一笑，又连连吆喝着一仆妇赶忙帮她备好馅团。
不多时，她那个月饼便出炉了，遂立即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着，迈着小碎步到了周旷跟前，眼巴巴地望着周旷想他尝上一尝，他不忍辜负小言这般小儿心性的好意，就捻着那小而精致的月饼尝上一口，不过这酥皮莲蓉小饼确实味道极不错，“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甜而不腻。
小言观其色，便知主子这番是满意的，又乐呵呵地跑回去拿上一盘，叠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团，周旷笑着摆了摆手，唤她端去给门前玩闹的孩童们分食，小言却可是极舍不得的，也只能嘟囔着去了，一时引得众小儿哄抢，欢声笑语惹得众人不禁笑着往外头探看，周旷往年也少有过如此与民同乐的经历，瞧着这热闹场景也觉得很是欢愉。
时正午，一应供奉皆准备齐全，各家各户陆续开始串门互赠些自家的月饼，家中众仆也多出门派赠去了，留下少许人打点着最后的事宜，周旷正听着老管家嘱咐些节日礼俗避讳。
不过几刻钟头，众人皆归返聚于前庭下，那处前头挂着月神画像，像前摆着祭案，案上满是瓜果糕点等祭品，两侧花瓶里插着的桂枝散发着甜香，周旷站于案前，老管家和绿绮立于身侧，后面还有两三个呈着托盏的仆妇，大家屏息翘首等着主人家发话。
先是老管家上前说了几句话，接着按当地中秋簪花习俗，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枝桂花，众人皆喜盈盈地接过簪在鬓间，一会儿功夫庭中便处处弥漫开金桂甜香。
随后周旷又交待了句，“今日劳烦列位辛劳多时了，今夜外头想来也是热闹非凡，酉时祭月后便可离府而去，尚且为汝等备了些铜钱，自行玩去吧，中秋佳节就不拘着诸位了。”说完笑着唤过身边的仆妇，一一给众仆发了个小福袋，惹得大家欢呼庆贺——
这对庭中众人而言简直是喜从天降，一时满庭嘈杂不已，无人能按捺此时的欢喜之情，都是欣喜若狂的模样。虽知这主人家宽以待人，竟不知还能得此优待，因而不尤感激不尽，连连作揖磕头。
接了赏赐，众人便散去了，只留下周旷和老管家几人，小言拿着托盏中剩下的几枝桂枝，一一递给老管家几人，又选了枝最好的呈给主子，而周旷无意承此风俗，摆手推辞了，嘱咐着绿绮几人夜间也可出门玩乐，待几人谢过后，小言歪着脑袋笑吟吟地询问道，“那大爷您去何处呀？可不可以带着我们一起呀——”
周旷闻之解颐大笑，见她这粘人的模样，不禁劝道，“你这小女娃倒是极爱管着家中大人的闲事，周某这老人家的玩乐，你小小年纪怕是不爱掺和儿了……”
小言对此很是嗤之以鼻，主人也不过多大岁数，就如此好为老翁了，遂小声嘟囔道，“敢问周老丈莫不是又要偷摸着喝酒去？”这不成体统的话，引得绿绮在旁频频皱眉，都忍不住暗暗推了她一把。
那周旷倒是并不在意，他素来不爱身边人小心拘谨的模样，这好逞一时口舌之快的小言在他看来，也为他冷冷清清的日子平添几分趣意，便接话自嘲逗她一逗，“老夫这般年岁难免只得借此开怀了……”
绿绮见他今日心情大好，便想着劝言一二，“大爷还是少饮上几杯为好，嗜酒伤身呀——”
见周旷视若罔闻，又看向老管家盼他也一同劝解一番，而老管家却说道，“难得佳节正好，大爷不妨约几好友畅饮一通，好好纾解纾解，恰好多吉小子也许久不曾出门，不如带上他一起吧。”
绿绮和小言暗暗佩服还是老管家道行深厚，简直是老奸巨猾老谋深算，这样一来主子也有人贴身护卫，还能知其行踪，没准也能劝劝酒，不由向多吉投向几分期冀的目光，惹得多吉一头雾水。
没想到还是道高一尺，周旷四两拨千斤一语便堵得大家无言以对——
“周某今日并无出府打算……”
众人沉默……
待周旷走远，几人又开始商量着差人早早去酒楼选个好位置，今夜花好月圆，无论富家巨室，还是市井布衣之众，莫不争占酒楼临窗玩月，可是得提前准备了。
话说每届中秋，府第朱门皆以月饼果品相馈赠。至十五月圆时，陈瓜果于庭以供月，并祀以毛豆、鸡冠花。是时也，皓魄当空，彩云初散，传杯洗盏，儿女喧哗，真所谓佳节也。
而府中人丁单薄，且这异乡人初来乍到，不比寻常人家登月台，举家宴以酬佳节，这筵席是省了，虽如此，也不能虚度——
中秋夜，人家各置月宫符象，符上免如人立；陈瓜果于庭，饼面绘月宫蟾免；男女肃拜烧香，旦而焚之。
八月十五祭月，其祭果饼必圆。家设月光位于月所出方，向月而拜，则焚月光纸，撤所供，散之家人必遍。
据此，家中也仿制别家设香案，置月位，而此地风俗与京中大有不同，中秋过得分外隆重，为着入乡随俗，这可把老管家忙坏了，领着一众仆妇四处细细来忙活了许久。
傍晚间，全家人都迫不及待地盼着赶紧出府游玩，便只聚在一起草草吃了顿饭。继而月出之时，众人依礼制虔敬地行了祭拜之事，一一焚香拜月，各有所诉，家中正值豆蔻之年的小婢，最是乐于此事，一丝不苟地祭拜着，愈发显得端重，其则多愿貌如嫦娥，面如皓月。
周旷在旁听着她们全神贯注地诉说所求之事，又瞧着这些俏生生的丫头们满脸期盼的样子，觉得格外生趣盎然，思及自身，又不知有何所求了，只暗叹终究是年华老矣……
等到拜月事毕，又分食贡饼果品，不免耽搁了些时辰，外头喧闹声早已响彻巷尾，勾得家中年岁尚小的仆僮们内心已是蠢蠢欲动了，对着大门口望眼欲穿，所得吃食皆不忙着入嘴而隐于袖内。
周旷也不忍于此良辰拘着他们，瞧着他们这般也模样有趣,便开口催了一二,调笑着:“再不出府,这赏月佳处可就寻不着了--”
众人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附和,一时云集响应,遂赶忙结伴离去,不多时皆蜂拥而出,刹那间满府不见人踪影，笑闹声也渐行渐远……
明
月高悬，周旷正坐于园中，就着桂酒自顾自地吃着月饼，见绿绮几人仍相伴身侧，不禁开口问了句，“据多吉所言，诸位早间不是已定好了望月楼的雅座赏月，怎得还在此处？”
语毕，惹得绿绮小言纷纷瞪向多吉，嫌他多嘴生事，主子都不出门了他们丢下主子去游玩像什么话，老管家见此只得劝道，“不知您可否屈尊和我们一同赏月去？此酒楼距府不远，周边开旷，乃赏月极佳之地——”
周旷闻言又满上杯中的桂酒，持杯一饮而尽，“此良辰美景之下，不离府游玩一二，也算是不辜负这中秋佳节了——”
众人心想，“那主人这是……要跟着一起……去……吗？”
他们心中所想不谋而合，都念着切莫委屈了主子，早知如此便选个更好的酒楼了，几人也各有盘算——老管家忧虑着怕外面人多冲撞了主人贵体，绿绮则想着是否要收拾个包裹带上主子常用的酒杯茶杯云云，再则外头多蚊虫，驱蚊香包熏球之类的也得带上，自家月饼吃食也需备些，而多吉正疑难地选着带哪柄佩刀为好，独小言一人雀跃欢呼，夺过酒杯就打算拉着周旷出门了……
见这几人正打算收拾准备外出之行，周旷挥了挥手直言道，“走吧，时辰也不早了——”
众人也只好尾随其后，就这般轻便出门了。
转过几个巷口，就走到了热闹非凡的街道，放眼望去处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周旷一行人便到了望月楼。
酒楼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皆是酌酒高歌之人，小童欣喜上前迎客，周旷几人跟着拾阶而上，于窗台前坐下，片刻后果盘吃食便已呈上，点的几壶美酒也一一摆上了。
环顾四周，朗月皎皎，夜间习习凉风，伴着几缕甜香铺面而来，格外惬意，小言兴奋地拉着绿绮，叽叽喳喳个不停，周旷几人把酒言欢，悠闲自若，一时纷扰全无……
才没坐满一刻钟头，小言就坐不住了，嚷着要去下头街道上玩耍，周旷耐不住其所求，便唤绿绮随她一同去了，小言便欢欢喜喜地牵着绿绮消失在人群中，她这一走，周遭仿佛都清净了不少。
老管家和多吉抬首望着月亮，百无聊赖地闲谈些琐事，一旁的周旷品着这酒觉得有些寡淡无味，便有些意兴阑珊了，交待了几句遂打算起身归家，老管家放心不下，想让多吉跟着，周旷不愿扰其游玩之兴，还是独自离去了……
踏月而归，穿梭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一路金桂甜香回到了府中，门前掌着几盏微弱的灯，推门而进发现仍未有人归返，家中尚无人点灯，好在月明星稀，只得趁着月光摸索着前行。
途经一小径，树影婆娑，珊珊可爱，尽头廊中仿佛微弱有光，走近一看乃一老仆，身形干瘦，正秉烛独坐栏边，见其突现连惊起拜礼，自明身份原是府中的驭车马夫，鳏寡孤独，便未曾出门留于府中。
这阖家团圆的日子，更是易让某些情感流露出来，不由推己及人，周旷也堪堪能对其感同身受，想着一个喝酒的好去处，便唤这老丈牵出马车出门了。
桂魄初生秋露微，夜色已深而热闹不减，马车缓缓驶过街道，马蹄达达单调而乏味，穿梭过鼓乐喧天的市坊，渐渐驶入静谧无人的街巷，到了此前去过的那个酒肆。
周旷掀开帘子往外一探，发现那角落的摊位已空，空留一旧酒幡在月光下飘荡着，那老人家也不见踪影……
那驾车的李老头见此不禁回头问了句，“大爷，酒家怕是回去过节了吧，那您想去何处？”
“也对……如此佳节当得与家人相聚，似也无处可去，那便——接着往前走走看罢了……”
马车遂驶入黑夜更深处，那吵嚷的人声也渐渐听不见了，徒留丹桂芬芳不散，不一会儿现出一残破古城墙横亘眼前，周旷呼停了马车，从车内携酒一壶下来，望此一叹，“此亦登高赏月之好去处，还好尚有美酒一壶——”
李老头见他一脸缅怀的模样，就知此地并非偶然遇之，大致非也初来此地，只不知是登楼吊古，还是旧地思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正佳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