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作品随笔鉴评集》纳兰佩紫

11、《说英雄》系列里的那些女子-3

　　《说英雄》系列里的那些女子-3
　　——《说英雄数是英雄》系列人物鉴赏之十

　　（接上回）

　　金风细雨楼一场戏，让雷损（至少当时）错看了白愁飞，认为苏白不合使自己有机可趁，便去暗中去收买白愁飞，并得到肯定应允后，才有了进击跨海飞天堂一役，因为有了白愁飞做卧底，六分半堂基本上是稳赢的——注意，并不是因为白愁飞答应背叛，让雷损误认为六分半堂胜算大，而是六分半堂本来胜算就大，再加上白愁飞答应背叛，所以雷损认为胜算已大到十拿九稳。白愁飞就算临时变卦，雷损也是有把握赢的，之所以最后结果出乎他预料，主要是运气问题——场面上雷损占尽便宜，打出了极大的先手优势，差点逼得苏梦枕走投无路，但一来温柔走位上佳，使苏梦枕能借用星星刀，挡住了雷损必杀的一刀，并且使雷损失去武器，不应刀报废（星星刀一起碎了）；二来雷媚临时反水。其实以苏当时的身体状况，被雷损雷霆之威先手压着打已经是强弩之末，如果没有星星刀在侧可用，就算雷媚出手，雷损也是有足够的条件反应拉苏一起死的。所以其实红楼跨海飞天堂一战苏梦枕能够惨胜，温柔的站位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而六分半堂加的这一出戏，用意深远，效果隽永。一方面雷纯激起了白愁飞、王小石的保护欲，并挑动了白愁飞的野心，一方面又用‘量才适性论’打压了白愁飞的傲气。而白愁飞这种人，性格异常高傲，又历年屡受挫折，他是不可能承认雷纯这个论点的，只会激起他更大的逆反心理，所以他偏偏要做一些别人看来‘自不量力’的事，来证明自己的才能配得上志向。再者她误导了白愁飞，让其认为自己并不爱苏梦枕，从而白的感情由好感、保护欲加上被刺激后逆反的野心，又上升到了要和苏梦枕抢女人的决心，为他以后的谋反煽了一把火，可以说，苏梦枕日后被白逼迫、谋害，不得不借用地道脱身，求庇于雷纯，这种结果虽是白愁飞野心太大、背信弃义，却也是雷纯一早布下的诱因。不过雷纯到底爱不爱苏梦枕？

　　那是显而易见的，雷纯当然爱他，并且比一般人想象的都爱。因为《一怒拔剑》开篇写她眺望金风细雨楼时，旁白便说‘当年她在江上抚琴，而今她的心里已没了弦’。雷纯这样心思缜密、心机深沉、并且不太在乎感情的女子，能为一个人失去心弦，那这种爱该是何等深厚？而苏梦枕曾说过爱雷纯，虽然只说了三个字‘我爱她’，但行动上却是为了救她全不顾自己安危，完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爱有多深刻。前面我们分析了，雷纯三合楼流泪只是做戏给王、白看，她心里未必便觉得父亲、未婚夫不在乎自己，那么她为什么明明与苏梦枕彼此深深相爱，却要时刻不忘挑拨苏梦枕楼内隐患，甚至最后不惜逼死苏呢？

　　其实雷纯和苏梦枕，是很匹配的。虽然身为苏梦枕大粉的我，因为雷纯《伤心小箭》设计、毒害苏的行为而非常不待见她，但站在写评论的客观角度，我不得不说，他们是很匹配的，甚至是相辅相成的。苏梦枕武功奇高，战力极强，除了盘踞不出的神话级高手诸葛等人外，苏的武力基本荡平京师没有问题，再加上金风细雨楼势力加成，即使神话级高手也不能轻易撼动他，这样的苏梦枕，因为身体原因，行事就未免急于求成了一些，并且一般亲力亲为，能够用武力解决的事情，便不用谈判来协调。而雷纯却是完全不会武功的，雷纯行事必先布局谋划，喜欢找同盟拈棋子，能省自己一分力气是一分，比起苏梦枕外在病弱，手段气质却其疾如火、凌厉逼人，雷纯外在虽是惊艳的，手段气质却是平湖霜雪，冰层下如何波澜汹涌也肉眼难见，是很内向的。所以联想一下我党当年的军政搭配思路（……），掌军的练兵、上阵、打天下，政委搞统战、搞宣传、稳定后方，向来是搭班子的不二选择，苏梦枕和雷纯搭班子是很合适的……而且他们还彼此爱对方！

　　苏梦枕曾说他选老婆有三点，要长得漂亮，能干聪明，心地好。说白了也就是要自己养眼，能不拖自己后腿最好能当贤内助的，以及不会背叛谋害、自己的。雷纯满足了前两点，但最后这点苏梦枕一直没把握，所以王小石说‘雷姑娘美极了，人又聪明，良心又好’时，苏梦枕说‘良心我不知道’，但承认了‘她的确又美又聪明’。再加上苏梦枕曾回忆状说过一句‘不知道她是否还喜欢唱歌弹琴’，我们可以推测得出，苏梦枕与雷纯以前是见过的，所以知道她‘漂亮’，并且是共过事的，所以知道她‘聪明’，更还知道她的爱好‘唱歌弹琴’……而雷纯这样的身份地位，如果不是她自己自愿，没人能强逼她在人面前弹琴唱歌助兴，所以这我们又能得知，雷纯是认苏梦枕为知音，才在他面前弹琴唱歌抒情明志的。而苏梦枕既知她外在美，又知她内在聪慧，却闻弦歌而不辩雅意，‘良心我不知道’，这并不是苏梦枕不是知音的表现，而是他太了解了……他听琴声、歌声发现雷纯内心复杂，所以纵然爱她，却又不能信任她。（插花一句，苏梦枕交朋友和找老婆的要求差不多，当时白愁飞理解了苏梦枕言语意图，被苏夸‘聪明’后说‘交朋友就要交聪明心地好的’，也就是别曲解我意图，别背叛我的意思）。

　　咳，继续说雷纯。雷纯是江湖薛宝钗，苏梦枕却不是‘红楼’贾宝玉，所以俩人与《红楼梦》的情况相反，是相爱的。贾宝玉无意功名，只喜欢在脂粉堆里吟诗赏乐尽风雅之趣，与仕途、事业相比，那都不重要，感情是第一位的，所以胸怀奇志的‘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宝姐姐，宝玉不喜欢，觉得她美则美矣，却俗气，想当然如果宝姐姐让他科考求功名，他会受不了的。不过苏梦枕却是有野心有志向的，他的野心不是出仕邀名闻达诸侯，而是更高一层的扫平寇仇光复山河，这样他就很需要一位有手段的贤内助相帮，并且老婆必须也是‘同志’，大家都要有这么高的志向才好携手共进，不然我在外杀敌平乱，你在家里写闺怨诗，那像话吗……所以苏梦枕爱雷纯，不仅是见过她的美貌，与她共过事知道她‘聪明’，还因为听了她的琴声歌声，或许俩人还谈过心，所以知道她和宝姐姐一样，爱权力，有志向，这和自己完全一样，不会后院起火，因而他认为这女子配当自己的老婆兼战友，一旦这么认为了，他就用生命去保护她——而且他和雷损拿雷纯布局设计关七，都不跟雷纯打个招呼，前面已经分析过俩人都很在乎雷纯安危，雷纯也根本是做戏才流泪，那不打招呼显然是因为，雷损和苏梦枕都知道就算不说一声，雷纯一看局势就能秒懂，根本没必要废话……不然你换温柔试试，苏梦枕敢不说一句话就把她放出去布置点啥吗？

　　说起温柔，还确实有个小插曲。三合楼会战结束后，雷纯滑下两行清泪，入戏很深，效果隽永，不过她还是半吃醋的说了温柔一句，大意是‘你师兄疼你得紧，根本不会舍得拿你来当饵’，这话一来是卖好温柔，雷纯话术很厉害，曾三言两语就让温柔将她当成了好姐妹，两人明明没有什么深交，三合楼上温柔却愿意为她拼命，二来却是流露了一丝小儿女情态，雷纯固然有野心，有志向，爱权力，不重感情，甚至与一般女人不同，她连贞操都不看重，若不是偶尔这一句两句的小儿女情态，你把雷纯换个性别看，完全又是个江湖枭雄（武力值低配的美貌版雷损）。也只从这些为数不多的小情绪里，才显出了雷纯毕竟也是女人，她虽然能和老爹、未婚夫配合得起，一看局势秒懂，知道自己在局中的位置，并且同时理解两位战友拿自己布局绝不是不在乎自己，但她还是会有一丝羡慕温柔这样总被人爱护、不让她涉险、涉险也会有人救、自己什么心都不用操的女子。是个女子就希望得到保护，雷纯也不例外，但雷纯在感情上是朵奇葩，她可以让父亲保护，让盟友保护，让下属保护，让棋子保护，却绝不让爱人保护——

　　雷纯是个善于示弱的女子，并且很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但是与通常印象相反，雷纯真正的爱，其实是很强势的。前面我们总结了，雷纯是江湖薛宝钗，从骨子里喜欢的就是‘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是个有野心、有权力欲望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是绝对有控制欲的，她依附蔡京，以‘听话’姿态博取相爷欢心，那是为了事业，但在爱情里，她如果有意见，就绝不肯低头做附庸。所以白愁飞其实看人眼光并不高明，这样的女子，骨子里要比他强势、霸道、高傲，他是驾驭不了的。

　　而且雷纯的志向，未必和苏梦枕全然一样。如果完全一致，雷纯是有可能顺从同意婚约，不给风雨楼暗中使绊子，一心一意联合苏梦枕，一起达到两人的共同目标的。而雷损对雷纯比亲女儿还亲，雷纯的意见他一定会参考。苏梦枕为雷纯不顾生死，并因为雷纯始终对六分半堂留一分情不肯赶尽杀绝，所以如果雷纯表露出诚心缔结婚约的态度，苏梦枕也必然是不会回绝的。所以三合楼上雷纯演戏，煽动白愁飞野心，给苏梦枕找麻烦，只能是因为，两人政见不合，志向不一，但又有相同的地方，却不能求同存异，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斗到后来看谁厉害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雷纯和苏梦枕的志向，到底相同和不同处是哪里呢？书中虽然没有明写，但我们完全可以推论出来。

　　首先，相同的是大方向，因为雷纯执掌六分半堂时，《天下有敌》里狄飞惊与戚少商谈判时说，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应该合作，因为两家都是抗辽拒金，不像迷天七和有桥集团通外敌。所以苏梦枕抗击外侮的大方针，雷纯一定是赞同的。

　　其次，两家其实都是讲‘道义’的。雷纯虽然因为不如雷损武功高、统治力强，所以表现出来的更‘听话’，更没有‘骨气’一些，但在《天下无敌》方巨侠进京时，也曾说过六分半堂‘盗亦有道’。再看雷纯控制苏梦枕夺取风雨楼大权计划失败后，立即撤兵退走，没有趁火打劫，官方理由是狄飞惊说风雨楼经此大变‘哀兵必胜’，但那其实只是说出来给蔡京的人听的。明眼人看《伤心小箭》最后那一场战役的局势都该明白，如果雷纯真的完全为相府着想，苏梦枕自杀后就该乘胜追击，当时她握有相爷令牌，能调动在场除王小石方的所有高手，而彼时白愁飞伏诛、苏梦枕自尽，风雨楼死的死叛的叛，兵力相差很大。再加上不日唐宝牛、方恨少问斩，王小石还要率众劫法场，在这时打击风雨楼势力，折损王小石实力，对蔡京是更有利的。而雷纯不这么做，故意问狄飞惊，狄飞惊也善解人意的当众说是因为对方哀兵必胜，其实只是要把这个借口广而告之，传到蔡京耳里，别让蔡京因此追究责任。蔡京也会心想，狄飞惊本就擅长隐忍、有点优柔寡断，而雷纯毕竟是个女子，更没啥决断力，延误战机也不能怪她，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而当年雷损诈死，苏梦枕信以为真，也是失魂落魄的说‘你不必死，我不想杀你’。所以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一样，要的只是和对手决出高下，只要对方能‘听话’，便不会赶尽杀绝。这彰显的是老派□□大佬的做法，就像《教父》里一代教父面对新兴势力诱自己参与贩毒时，态度是‘毒品这事不能碰，我不赞同你，所以不帮助你，但是我也不干涉你，大家各自发财’。也因此造成了一：守旧、守道义使自己家族在新兴产业上损失了利益。二：发现双方理念不合，天真的认为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对方就不会对自己有敌意。三：错估了新兴□□的狡猾残忍程度（咳，不能再写了，《教父》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一插花难免话题又岔开十万八千里，赶紧正回来：）所以，风雨楼和六分半堂一样，属于‘老派’的□□作风，无论是不碰□□营生清高自持的风雨楼，还是杀人放火拐卖儿童样样拿手的六分半堂，都不失大义，不随便破坏‘规矩’，《天下有敌》里两帮谈判时，狄飞惊指责风雨楼的也是他们动了六分半堂的红货，言外之意无非是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做各的买卖，互不干涉的话，是不会随便找茬起冲突的甚至还可以合作联手。（所以在这里要格外对照一下有桥集团，有桥集团代表的就是新兴□□势力，不那么‘老派、守旧’，更加‘激进’，做事更追逐利益而没有底线。就像《教父》里的新兴起的势力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完全不考虑恶果一样，他们劝说教父贩毒，只因为这‘来钱最快’，而教父这样代表‘老派’势力的就还有良知，混□□也是为了主持公道，并不仅仅追求的是个人利益，所以他认为沾毒品害处太大，就断然拒绝了新势力的提议）。

　　写到这里，雷纯和苏梦枕理念相同的部分我们就一目了然了：抗辽拒金，不失民族大义，不帮奸臣做残害忠良的事，不对（没危害自己的/有清誉的）武林同道赶尽杀绝。

　　但是不合的地方当然也是有的。远的不说，就还说《天下有敌》狄飞惊和戚少商谈判，狄飞惊认为对方不该劫六分半堂的红货，不该对六分半堂保送的镖车下手，金风细雨楼方面认为，你们那都是不义之财，除非你们干点正事，别老发这种昧良心的财，那我们自然就不会动你们了。这证明雷纯在位期间敛财手段比雷损有过之无不及，虽然主张也是抗辽拒金，但风雨楼自重身份、声誉，还是很难和他们合作。这就相当于抗日时期的国共两党，同样抵抗外侮不卖国，但一个搜刮民脂民膏重徭役抓壮丁，一个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这比喻我都囧了），双方理念不合是肯定的（求别针对这句来教育我真正的历史，就是随手拿极端案例做个比方而已）。

　　所以把原著两帮作风都写出来我们很容易就能发现，两人的合与不合在什么地方，并且能顺势做出推论：苏梦枕是和雷纯共事过，所以才知道她‘聪明’的，而楼堂合作除了对付关七外，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抗辽拒金。应该是哪年哪天，边关告急，江湖儿女前去相助（戚少商也带连云寨干过抵抗外敌的事，楼堂虽然没明写事迹，但既然写过类似理念，那肯定也干过的），多半是苏梦枕出手，雷纯谋划，俩人合作愉快，取得成功，然后摆庆功宴，雷纯弹琴唱歌抒情明志，相谈甚欢。但后来话题转到楼堂发展规划上，苏梦枕坚持清高自持，雷纯认为自家盗亦有道没什么不好，苏梦枕是理想主义要挽救山河不为个人利益，雷纯却觉得有啥理想也得自己能得利才行，所以有了此等分歧之后，苏梦枕才会认为雷纯‘漂亮、聪明’，但‘不知道良心咋样’。所以雷纯虽然深爱苏梦枕，却对他勒紧裤腰带闹革命的行为不屑一顾，认为他不切实际，于是要给他找点麻烦，让他知道人心易变，只有利益永恒……

　　结果也就不用说了，雷纯的判断是对的，光有一腔热血没有实际利益，人心易散，所以苏梦枕接连被花无错、古董、莫北神、白愁飞等人背叛，莫北神姑且不论，其他人背叛苏，大都是为了利益，而六分半堂要员却很少能被苏梦枕挖墙脚（挖过去的也大多是心怀不满的，有仇的，而不是被利益收买的。风雨楼财力大不如六分半堂，投降过去跟你吃糠？）

　　不过，虽然对现实的判断，雷纯是正确的，但结果她却也没赢。苏梦枕用自己的生命保持了风雨楼绝不受现实主义者（蔡京、六分半堂）领导的立场，同时也用自己的死亡结束了他与雷纯的分歧——雷纯宁愿用斗个输赢的方式也要证明自己的正确，苏梦枕则宁愿一死也不向其低头，两人在爱情上，都是不肯妥协的人，理念不合就必须争到底也不认输，所以才造成了最后那过于惨烈的结果，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死去的人固是坚持信念的勇者，活着的人又岂真的开心如意？所以这两个人，就算理念一致，非常匹配，却只能是合适的搭班子对象，不是好的情侣选择，他们可以一起做大事，成大业，却不能谈情说爱，因为两人都是更加重视自身理念，并且绝不对爱情低头的人。最后雷纯给苏梦枕下的剧毒名为‘一枝独锈’，岂非正是两人都不能低头，要用生死关来分出谁才真正能‘一枝独秀’的意义？

　　雷纯纵然外貌‘经霜更艳，遇雪尤清’，似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女子，但实际上她是完全入世的，和宝姐姐一样，是俗气的。这话不用证明，书里明写过，《温柔一刀》里三合楼之战后，作者借张炭之口给出了定性。当时张炭用赖笑娥和雷纯对比，得出的结论是赖笑娥既能出世又能入世，而雷纯则是完全入世的。所以一步步摘取权力桂冠本就是雷纯所愿，不存在一些读者饱含怜惜的认为她本是无意江湖只是亲逝情变迫不得已撑门户的委屈。（前面也分析过，汉水江上与白愁飞那些对话本来就是两个高手在过招当不得真的，白愁飞最后甚至认为自己差点‘被鱼钓了’，三言两语就反下套的雷纯的志向岂是一般女子能比），雷损当然也正是因为知道女儿是这样的人，才会在死前放心把自己最珍视的六分半堂偌大基业托付给雷纯的。他知道雷纯就算深爱苏梦枕，但理念跟自己更接近，且绝不会因为深爱苏梦枕就放弃这理念。因此虽然雷纯说‘我是有仇必报的女子’，但雷损死前吩咐的却不是让雷纯帮自己报仇，而是教给雷纯和风雨楼斗争的手段法宝。

　　分析至此，我们明显可以看出，雷纯从开始到最后，都是一个爱权力，追求利益，立场坚定，有青云志且感情要放在这些之后的女子，她但凡低头，都有利可图，比如对蔡京‘听话’，又比如委身狄飞惊那一夜——自她主动戴起雷损留下来的代表六分半堂生杀大权的魔眼扳指后，就谁也没法令她放弃手中的一切。因为是武侠题材，所以雷纯比‘宝姐姐’这个艺术形象所能做到的更多、更独立一些，她完全不需要引导自己的夫君去努力、去奋进、去求取功名，她想要的，一般自己就可以动手获取。所以苏梦枕的房间内虽然有一个地道直通向雷纯的闺房，但苏梦枕只有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肯利用这个密道去求助于雷纯，一来他知道他们道义相同，雷纯会救他，但他一般情况下绝不肯向雷纯低头，那就是承认自己太过理想化而雷纯的现实考量才是对的；二来他当然也知道，感情在雷纯看来比不上她个人追求，雷纯会救他，但会趁机逼他向她俯首听话，她要做他们理念之争的赢家。这个苏梦枕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也只有在实在没路可走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委曲求全，与雷纯缔结‘阶下之盟’，忍辱负重报了仇后自行了断。

　　在这里插个花：雷纯也曾在汉江上弹琴，不过首先是应白愁飞之邀才弹的，白愁飞当时是她的救命恩人，有所请她不能拒，并不算她有意弹琴明志。不过在弹琴前后，她都曾有意试探过白愁飞，很快就看透了这人不行，就变成三合楼上开嘲讽认为白应该做点‘量才适性’的事，少自不量力。至于为啥突然态度大变，除了要给六分半堂演出好戏外，那还是因为白愁飞既没给出满意答案，又根本没听懂雷纯的琴声。（雷纯的琴声可是勾勒出江山、岁月、人生、版图的，是非常大气的）。

　　其实这世上最了解雷纯的人都已经过世了。一个是雷损，一个是苏梦枕。恰恰是三合楼战关七时被公认为丝毫不在意她的两个人。雷纯甚少主动弹琴唱歌，琴声明志，歌声诉情，雷纯一般不向人打开心扉，而自苏梦枕身死后，世上怕是没有她的知音了——自从‘她的心里已没有了弦’起，雷纯就连对苏梦枕也封闭了心门，专心与他争个高下，且丝毫没留情面，可以说我认为《一怒拔剑》之后，雷纯已经是不求知音的状态了。而红楼里宝姐姐的评语是‘金钗雪里埋’，雷纯的评语是‘经霜更艳，遇雪尤清’，宝姐姐要吃冷香丸来镇压心火，雷纯则爱梅花，闺房也叫做‘踏雪寻梅阁’，宝姐姐有青云志被认为俗气，张炭也评价雷纯一心入世，这难道是巧合吗？

　　至于雷纯的身世，她自己到底知道不知道其实根本没多大关系，这个后面再说，先说温柔。

　　雷纯是超出宝姐姐格局的江湖薛宝钗，温柔却只是低配版的黛玉。她的环境配置比黛玉好的多，但个人硬件配置就要差得多。她有的是可以任意横行的资本，却没有一颗通莹剔透的七窍玲珑心。尽管如此，温柔还是有一颗丹心，有一腔侠情，以及‘胸无大志’，追求的是个人感情。

　　原书里，温柔暗恋过很多人，包括沈虎禅、苏梦枕。沈虎禅究竟怎么让她死心的不太清楚，但苏梦枕是因为太追求事业，太霸气，和温柔小时候印象里那个‘大师哥’很不一样，所以看到这样的苏梦枕后，以前的暗恋情结瞬间就幻灭了。这不禁让我啼笑皆非，多少人是因为苏梦枕苏楼主跨海飞天霸气无俦而给跪的啊？到温柔这里，却成了减分项。所以温柔其实不喜欢事业型男子，她和黛玉一样，是浪漫的，想要找一个能陪伴自己、呵护自己，感情为上的贴心人。不过，白愁飞也是个事业型的啊，为毛她就看上了？

　　那真的不能怪温柔眼瞎，没认出来这人不但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而且比苏梦枕还事业型……实在是因为，白愁飞会撩啊。苏梦枕一心扑事业时，那显然是完全不会理温柔的，虽然书中说他非常疼爱师妹，但以他的性格、行事作风，所谓非常疼爱顶多也是‘我这忙着，你自己去玩，想买啥买，想打谁打，被谁欺负了跟杨无邪说一声，让他帮你找回场子’，然后就开始专心工作再也不看温柔一眼。温柔想跟他聊聊日常，他正在跟楼子里重将开作战动员会‘走，跟我去哪哪哪，把谁谁谁都砍了’，少女心瞬间幻灭。而白愁飞呢？他就算真心不喜欢温柔还总是开嘲讽的《温柔一刀》时期，也挺能撩的，更别说《伤心小箭》时期，他还一边心想‘为啥女的都爱听这种话’，一边情深款款的跟温柔说情话诉衷情？温柔完全是个不懂风月的小姑娘，被这种高手撩了，哪还记得自己喜欢啥类型……

　　所以温柔对白愁飞，其实并不是爱情，只是少女情怀被撩了后，懵懂的萌动。就像高中生早恋一样，年轻时不懂爱情，却向往爱情，将一个人当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在心里勾画，渐渐喜欢上了自己心里的那个人，遂以为那心动就是爱。

　　（依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