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祭：最后一个神》西熙里

11、青邈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神女在幻水沐浴，临川太子一见倾心，日夜思寐，寻之无踪，思之不得，终病逝床榻。”
　　流月的声音似流水，缓缓清凉。
　　梨衣趴在桌上，抬头看他，她还是最喜欢流月读话本子的模样，面带微笑，无喜无悲。
　　“临川太子为何最后死了？”梨衣还是不解。
　　坐在床边的瑶姬听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容更显她颜色艳丽，整张妖媚的脸庞光彩照人。
　　她手中捏着流月的月白衫子，如凡尘平常主妇，笨拙的缝补。
　　“他呀，是害了相思病。”瑶姬笑道：“得相思病死的。”
　　“相思病？”
　　瑶姬朝梨衣招招手，梨衣坐到瑶姬身旁，瑶姬伸出一根手指刮了刮她小巧精致的鼻子：
　　“你呀，什么时候才开窍。”
　　也正是因为梨衣的单纯，她的不开窍，瑶姬才能放心把她留在流月。不知为何，流月偏就那么喜爱这只小妖，毫无道理的宠溺着她，给她讲话本子，她不懂就耐心解释给她听。
　　瑶姬知道，她不在的时候，流月从不离身的宝贝也能给了梨衣玩耍。
　　自从瑶姬第一次见到流月，就知道，他表面是那种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公子，但心却一直离人远远的。
　　当初瑶姬看上他的美色忍不住把他哄骗到青邈山，想过千万种他发现自己是妖精后的场景，却没想到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坦然接受了。
　　看着面前一脸懵懂的梨衣，瑶姬有时候真的会忍不住嫉妒她。流月这个人温温凉凉的，虽和她已是夫妻，但瑶姬总也感觉不到他的心。独自相处的时候，他经常三五几日也不主动说一句话，瑶姬总觉得他脸上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懂摸不透的情愁。
　　只有梨衣这小妖来了，他似乎才会变得像个正常人，多些烟火气。
　　瑶姬从没那么喜欢过一个人，看不得流月有一丝的不快乐，他神情偶尔流露出来的愁绪，折磨的瑶姬日夜不安，他如今日渐消瘦的身体，让瑶姬心如刀割。
　　她知道凡人很脆弱，却不知道流月如此脆弱。
　　一想到流月可能会为了这莫名其妙的病症死去，瑶姬就心痛的无法呼吸。
　　既然梨衣能让他高兴，她就多多让梨衣来。
　　“相思病是什么病？”梨衣见瑶姬只笑不语，私以为相思病是如何了不得病，急急又问。
　　瑶姬朝窗边坐着的流月飞起一个波光潋滟的眼波，吃吃低笑，手中捏着针，重又开始笨拙的缝补，开口道：
　　“你呀，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梨衣看瑶姬在月白衫子上绣得歪歪斜斜，她白葱似的娇嫩手指全是针眼儿，冒出点点血红。梨衣突然灵光一闪开口问道：
　　“就如姐姐你，对流月一般么？也是得了相思病。”
　　瑶姬缝衣的手顿住了，针又一下戳进手指，她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流月，见他侧头望着窗外，似乎没听到一般。
　　“傻子，我们这是相守。”瑶姬道。
　　梨衣还是不懂，又待要问，就听流月的声音传来：
　　“梨衣，你该回去了。”
　　梨衣走在丛林中，山妖鬼魅都似齐齐消失了一般，感觉到山中今日异常的寂静。
　　梨衣仰头看着挂在头顶的太阳，依然那般光芒四射，阳光穿过繁乱的树叶在她脸上头上斑驳的光影。
　　除了风吹动树叶莎莎的声音，平日里小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
　　梨衣凝神侧耳倾听，似有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远处有人走来。
　　她动了动鼻子，却没闻到任何一种她熟悉的妖气。
　　莫是山中来了不得了的妖怪吗？梨衣心想。
　　便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正前方已经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梨衣本能想要逃开，慌忙中踩到自己的裙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地上已然累积厚厚一层枯叶，摔得到是不痛，待梨衣心慌意乱挣扎的爬起来，那人已从远处站到了她面前。
　　梨衣紧张的用手拂开脸上的凌乱的头发，停在她面前的人莫名的熟悉。
　　青衣道袍，面如冠玉，腰间一把长剑。
　　到底是何处见过此人？梨衣慌慌张张的转过身，提起裙子就要跑。
　　“姑娘，你一直都在山中？”梨衣的手臂突然被那人拉住，耳边传来那道士略带疑惑的声音。
　　梨衣挣脱不了，急的快要哭出声来，被迫转过身，看着这英俊道士嗫喏道：“道长，我从来没干过坏事，求求你，别抓我去炼丹。”
　　难怪妖怪们都跑完了，原来是浮沉观的道士来了。
　　他们又要来屠妖了吗？
　　青钰愣了一下，看着面前这个红衣黑发的女孩，搞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他们道观何时会拿凡人练过丹？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和那条蛇妖在一起，他明明吩咐了那蛇妖送她下山，如今，大半年过去了，她怎么还在这群妖环绕的青邈山？
　　“姑娘，你别怕。”青钰似着放轻声音，此时这位娇小的凡人女孩已经撇着嘴无声的哭泣起来，莹□□致的小脸挂满晶莹的泪珠，让人看起来好不可怜。
　　“和你一起那条青蛇呢？她没有送你下山吗？”青钰松开手问。
　　“你说的是绿水？”梨衣漆黑的大眼睛盛满泪水，可怜兮兮的望着面前的英俊道士，越看越面熟，她似乎想起来他是谁了：“你是青钰道长吗？”
　　青钰点点头，看着面前长发及地的小女孩突然破涕为笑，脸上的不安也随之消失，只见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面带窘迫小声自报家门：“我叫梨衣。”
　　“我一直都和绿水住在一起，绿水说道长是好人呢，不会伤害我们的。”
　　“......”
　　听得她一直和那条胆大的蛇妖住在一起，青钰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可幸的是那蛇妖虽没要送她下山，却终是没能害了她性命。
　　见梨衣谈起绿水十分亲热，青钰甚至有些怀疑她脑袋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为什么不下山去？”青钰看着面前一派天真的梨衣，觉得头有些疼。
　　在这样遍布鬼魅妖邪的山林，她不知道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在这群妖精眼中是多么可口的一块肉么，竟还整日同妖精厮混在一处。
　　“下山去？”梨衣睁着大大的眼睛，满眼疑惑，望着面前一本正经的青钰，脱口道：“山下那般危险，我不敢下山去。”
　　青钰现在确定眼前这女孩真的可能脑袋有病。
　　他望了望天，太阳正烈，他才刚进山为东乌那帮人寻那位被妖绑走了公子，不过半日时间，当然什么线索都没来得及寻得。
　　只这眼前明显缺心眼的女孩，他还真不放心将她留在这山中。
　　考虑再三，青钰还是决定先送梨衣下山。
　　“还记得家在什么地方，是哪儿人吗？”青钰不抱希望的问，果然梨衣只是愣愣的摇了摇头。
　　“跟我走吧。”青钰叹了一口气，转身朝下山的方向走去，示意梨衣跟上。
　　“我们要去哪儿？”梨衣小跑着跟在青钰身侧，问。
　　“下山。”青钰答道。
　　梨衣拼命摇摇头，站住不动，怀疑的看着青钰拒绝：“我不下山，我不下山。”
　　青钰回头，看她不知为何吓得小脸苍白。
　　见青钰看过来，一脸严肃，梨衣小声解释道：“我要在山上等绿水回来，道长我真的不能随你下山。”
　　“你就那么愿意跟一条蛇妖混在一起？”青钰觉得他的耐心真的很有限。他还头一次见到宁愿冒着生命危险跟妖怪呆在一起人。
　　“我和绿水呆在一起挺好的，我，我不愿意下山去，我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人？”青钰继续问：“你连妖怪都不怕，还害怕人？”
　　“妖就要跟妖呆在一起，人就该和人呆在一起。”青钰说。
　　梨衣赞同的认真点了点头。
　　青钰见她点头，回头继续走，却发现她还是没有跟上来，挑了挑眉道：“那还不走？”
　　“道长，我是妖，我要在山中和众妖呆在一起。”梨衣实在不知青钰为何如此固执的要她跟他下山。他不也说了妖就要跟妖呆在一起吗？
　　青钰觉得他肯定是听错了，这个一看就弱不禁风的小女孩，除了比常人长的更为精致美丽些，头发比常人长些黑些，实实在在是个凡人，他修道进三百年难道连妖和人都分不清楚？
　　梨衣见青钰沉默不语，以一种特别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看的她心里发毛。
　　“道长，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我......我还要打扫洞府。”梨衣后退几步，心道她还是太过大意了，虽绿水常说青钰道长是好人，可那是青钰对绿水啊，他们应该是有交情的，这样看来青钰道长也只是想将把自己练了丹吧，不然为何老是要让她跟着下山去呢。
　　越想越害怕，梨衣没等青钰开口，后退几步，手提裙摆，突然转身朝青钰相背的方向狂奔而去。
　　青钰看着梨衣歪歪斜斜的朝深山跑去，梨衣刚刚那句理直气壮的“我是妖，我要在山中和众妖呆在一起”一度让他的脑子停止了运转，她一介凡人，居然会以为自己是只妖精？
　　看来这个女孩病的不轻啊！
　　青钰长吁一口气，略带同情的看着梨衣一身红袍奔跑在山中，无奈的闭了一下眼睛，提气腾空，一瞬间追到梨衣身后，一指点到她的睡穴，梨衣小小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
　　青钰抱着梨衣小小的身子，朝山下飞去。
　　他觉得很有必要找个大夫治治她的脑子。
　　青钰的身影在山林消失殆尽，山中一处土坡突然钻出一只褐色的穿山甲，只见那穿山甲转动黑色的眼珠，瞬间变成个少年。
　　塬壶拍拍身上的土，朝青钰和梨衣消失的方向望了望，褐色的眼珠十分沉静，他足下一登，轻轻跃到一颗高耸入云的枯树上，见梨衣被那年轻英俊的道士抱着，一路朝浮沉观的方向飞去。
　　塬壶的褐色眸子转了转，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