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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和风习习,阳光灿烂。

      飞驰的骏马拉着四轮马车在官道上飞驰。

      楚乐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躺在颠簸不休的马车上,假装他是条死鱼,不会呼吸也不会感到疼痛,然而,再次崩裂的伤口不断的洇出血迹,。

      “我说你,能慢一点嘛?赶这么快,急着去投胎吗?”

      看着楚乐痛不欲生的样子,陆淮急忙喝令赶车的车夫放缓车速。

      “别,来不及了。”

      楚乐有气无力地拉住好友的手,拒绝他的好意,对车夫吩咐道,“能有多快就走多快,我还撑得住。”

      车夫口中应了,手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下来,马车速度稍稍减慢,纵使路不平,也不至于像炒豆子一样翻腾。正所谓人命关天,再大的事情,也得留着命才行。

      楚乐再三催促,得不到回应,不禁长长叹息。

      陆淮见楚乐坐立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由惊奇道,“到底是什么事?教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傻蛋改了性情。”

      楚乐叹息道,“这事说来实在是光怪陆离,令人不敢置信。”

      “哦,竟有比你还活在人世更离奇的事?”

      陆淮调侃道,楚乐能死而复生,说出去也是惊世骇俗的大事件。

      “确实如此。”

      想到莫失所说,楚乐觉得心肝肺无一处不疼,被长剑贯穿的伤口似乎又在流血。

      楚乐答的肯定,更是勾起了陆淮的好奇心,他还是第一次见楚乐火烧眉毛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追问,“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是不信的。但凡你遇见的事情,没有一个不稀奇的。随便挑个说出去,教人听了,都是荒诞无稽的笑谈。”

      明知是激将法,楚乐依然上当了,他最见不得人贬低。

      “若我不是亲身经历,是决计不会相信的。”楚乐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楚乐一面对陆淮说,一面觉得莫失杀他没杀错,他的确守不住这样巨大的秘密。

      然而说着说着,疑问涌上心头,如果真的如白衣所言,他是从地狱逃遁的恶鬼,那他怎么会看不出自己是龟息假死?

      ......

      “这么说来,你今次的对手连人都不算了?”陆淮说得轻松,然而不在重点,“可真是......可真是太刺激了,我就知道和你做朋友没错!”

      楚乐苦笑道,“啊,承蒙你看得起。”

      “你知道就好。”陆淮毫不谦虚地自夸,得意洋洋,如同战胜的公鸡。

      “陆兄,你也知道前因后果了。可否能让车夫赶快些?”

      陆淮没有应允,正色道,“我问你,即使不顾你的身体,快马加鞭可能赶到对方前头?”

      “不能。”楚乐诚实地说,“从我昏迷醒来,已过了一天一夜。”

      “那我再问你,你可有把握打败对手,救出大司马?你的武功远远不及......去了,也不过是多送一条性命。何况按你说的,要杀早杀了,还能等到今日?事情必有转机。”

      “你说的有道理,”楚乐担忧地说,“我只怕......只怕到时候只来得及给大司马收尸。”

      “确实不妙,”陆淮眉头皱起,不复轻松,“肖狰为人行事飞扬跋扈,生活放纵奢侈,荒淫无度。可如今只有他能稳定时局,一言定鼎,晋国暂时还离不开此人!”

      “我与肖狰自幼相识,年少时,他就立志要平定天下,解生民倒悬之苦。”想到曾经,楚乐嗟叹不已,“虽说后来变得与儿时判若两人,可我还是觉得......他是那个结束乱世的人。”

      说着,楚乐目光游弋,飘忽不定。

      这话,他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天下与一人何异?

      杨朱曾言,“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去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奴役、压榨,从来都是基于不平等,根治在暴力统治之中。

      一根毫毛轻于肌肤,肌肤又轻于一段肢体,这是很明白的。但肌肤是由一根根毫毛构成的,肢体又是由一块快肌肤构成的。一根毫毛固然是身体的万分之一,难道可以轻易舍弃吗?

      单独的一个人和天下相比何其微茫,渺小如沙漠中的一粒尘埃,在与不在,都无损沙漠的波澜壮阔,浩瀚无边。

      及至百人千人,也不过是一掬流沙,无法与沙海相比。

      但是,一人复一人,百至千,千而万,万到无穷,沙海亦有尽时。

      不是一人不重要,而是因为力量微弱,不能体现出来啊!

      旁人死得,难道肖狰就不能死吗?

      楚乐无法违心地说不。

      陆淮自然也不会觉得肖狰不该死,他和肖狰又没有交情,也看不惯对方的作为。至于天下,心怀天下的能人志士还少吗?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正所谓万里江山,如诗如画,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逐鹿中原,问鼎天下的人是谁有什么关系?

      明君也好,暴君也好,兴亡百姓苦。既然怎么都逃不了,何苦欺骗自己?为不相干的人卖命流血,反把亲人骨肉抛下?

      陆淮见说服了楚乐,不再一心想着赶路去送死,放下心来,靠在车厢上,伴着马车充满节奏的滚动声渐渐入眠。

      香甜的睡眠是有传染力的。

      听着陆淮清晰有力的呼吸声,困意涌上来,楚乐打着哈欠,也睡着了。

      ......

      反复无常乃人之本性。

      山盟海誓敌不过江山如画。

      在肖狰消失的一年时间里,他的心上人,堂堂晋国王长子徒新明,怀着心痛和忧伤,忍痛接手了因为失去头领惊慌失措的下属们,一举从朝堂上默默无闻的路人成为炙手可热的新贵。

      徒新明此人,际遇坎坷,多遭磨难,心性因此变得扭曲怪异。

      也许是投胎的时候用尽了气运,虽然投生到皇家成为长子,却爹不疼娘不爱,一路跌跌撞撞,独自在皇宫里摸爬滚打长大。

      徒新明出生的时候,不幸是寤生,李氏在生死关头挣扎了一天一夜才艰难产子,且从此以后绵延床榻,再无子息。对于害得她下半辈子与病痛相伴的儿子,即使是唯一的孩子,李氏也喜欢不起来。

      徒父人到中年才得了第一个儿子,还是欢喜的,因此给儿子取名新明。

      可是不久后,钦天监少监对徒父回禀,新生的皇子白虎坐命,哭虚坐身,格局孤刑,六亲之中,必有遗憾之事。

      徒父听了,将新生的孩子扔给乳母,发配得远远的,再不相见。

      自此,徒新明遭双亲嫌弃。

      肖狰和徒新明的结识缘自一段玩笑,具体经过除当事人外无人知晓,唯一明了的是从那以后,肖狰对徒新明爱若珍宝,事事为他张目。

      然而肖狰想不到,徒新明在欣然接受他的好意时,心里却常常惶恐,仿佛与豺狼虎豹为伍,时时担心对方暴起食人,终日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听闻肖狰失踪的消息,徒新明着实松了一口气,死缓也是好事。随着年岁日长,肖狰看他的眼神越发炙热,教人坐立不安。

      等到后来,传来死讯,徒新明自觉摆脱了肖狰的阴影,不再担心对方那一天会失去克制,将不可言说的癖好施展在他身上。

      更何况肖狰一直毫无遗漏地将手中的势力告知徒新明,世人皆知二者为知己,徒新明毫无阻碍地暂代肖狰的位置,坐拥大权。

      朝堂上人人追捧的春风得意,一呼百诺、出口成宪的风光,蒙蔽了徒新明的双眼,让他对地下的暗涌一无所觉,自觉如大鹏乘风,扶摇万里。

      正因为如此,当徒新明接到暗报时,内心震荡激动,皆在面容上显出,表露无遗。

      假的,一定是假的!徒新明不能想象失去权力后的人生......他生来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肖狰拥有的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杀意克制不住得从心头涌现,有那么一瞬间,徒新明想下令不顾一切,杀了肖狰。

      可他知道,他不能。

      因为他现在的一切,都来自肖狰,他费尽心机拉拢的那一星半点的人才,累积的少许势力,与之相比,不过是蚍蜉撼树。

      徒新明非常清楚、非常理智地知道,不管心里怎想的,他必须高兴,而且要高兴得人人皆知,兴高采烈地去迎接肖狰,没有一点眷恋地交出手里印绶符章。如此,他才会一直是肖狰心中那多不染尘埃的白莲花,教他爱极痛极,不敢越半点雷池。

      想通了这一点,徒新明整理好心情,去迎接久别归来的肖狰。

      大抵爱欲使世人盲目。

      对着徒新明,肖狰平日里的精明狡诈全然不见,根本看不出藏在笑容底下的勉强和不喜,乐得像傻子。

      莫失藏在房梁上,略带遗憾地看着屋里上演喜相逢的场景。

      有比放在心上的人的背叛更教人痛苦的事情吗?莫失想不出来,他也非常期盼好戏登台的那一天。

      ......

      因为喜欢,所以更加希望看到对方坠入地狱。

      权势腐蚀了徒新明的耐性,教他野心膨胀,让他完全抛去犹豫,对肖狰挥刀相向。他已经看不到事实,看不清自己身处在肖狰保护之下的真相,一心要除去这个阻碍。

      于是......反目成仇。

      莫失坐在屋顶,远方吹来凉爽的夜风,他回味着白天那场背叛的戏码,乐不可支。

      想到肖狰捂着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悲痛欲绝地看着徒新明歇斯底里的癫狂,听着徒新明痛诉这些年来对他的忍耐。

      那份苍白,那份摇摇欲坠的悲戚,哈,莫失痛快地想,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

      ......

      整个建康,乃至于天下都在议论大司徒死而复生的奇事,真正重要的事却淹没在水中,不为人知。

      等楚乐和陆淮到达建康,找了家客栈入住。还未等他们把板凳坐热,得知王长子行刺大司马的消息,两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你那位新朋友真是有能耐啊!”

      既使猜到是莫失在其中推波助澜、兴风作浪,对这样的结果,陆淮还是惊叹。

      “名与利,罕有不为所动者。”楚乐却不怀疑莫失的能力,他更担心的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我却怕......这真是一团乱麻。”

      “这可不像你啊!”陆淮奇道,“你一惯直来直去,怎么紧要关头却婆婆妈妈了?想知道,问当事人不就好了?你看,人都来了。”

      “别开玩笑!”

      一听说莫失来了,楚乐浑身发冷,汗毛竖起,“你又没见过,即使遇见了也认不出来的。”

      “是吗?”陆淮笑得不怀好意,阴测测的,“他是不是特别美,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也不为过?气质是不是格外锋利,冰冷如刀?”

      楚乐越听越怕,即觉得陆淮是从别处打听来的,故意说来吓唬他的,又害怕是真的。他自觉有愧,吐露了莫失不想被人知晓的秘密,又有些伤感,初遇时的闹剧,把臂同游的欢喜,以及那毫不留情的一剑,都不是假的。

      楚乐为自己可惜,也可惜莫失。

      也因此,楚乐想见到莫失,却又怕见到莫失,当胸一剑,可不是他能消受的。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

      陆淮没有骗人,莫失正在客栈,为找楚乐而来。

      “看到你没死,我就放心了。”

      莫失拉开长椅,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一点都不尴尬,仿佛忘记了之前取人性命的行为。反倒是楚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面色还有些愧疚。

      陆淮接话道,“祸害遗千年嘛!”

      发挥出生意场上历练出来的热络,陆淮自说自话也不尴尬,自来熟地问道,“兄弟,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不是凡人!能透露透露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不?”

      莫失笑着不说话,他不想回答,紧绷的肌肉是骗不了人的,这个人在防备警戒,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来自于他的危险。

      最终,在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中,结束了会面。

      独自走在无人的山野,莫失想着陆淮将楚乐护在身后的姿态,放弃了曾经的打算。

      无人理解也好,孤芳自赏也罢,复仇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

      不需要弄得像烟火大会一样,万众瞩目,人尽皆知。

      复仇的酒是孤独的酒,在寂寞中酝酿,在沉默里发酵,历久弥新,绵延不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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