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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落日眠芳草 ...

  •   身上炙得火焚一般,郑初想翻身,可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想开口唤人要水,偏生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拼了全力让自己的想法飞出体外。不知是不是被人察觉了他的难过,一双手拖着他的后颈,什么东西送到了他唇边,似乎是他早就熟悉的形状,半含在口里才知道那里盛的是水,急不可待地咽了下去,喝得太急,结果呛得咳了起来,旋即有人用湿湿软软的东西拭了拭他的嘴角和下巴,“让我来吧,你那喂法太急了些。”那个捧着自己脑袋的人说话了,这声音是——老师!

      这意识一撞进昏乱的头脑,郑初似是清醒了几分,对了,皇兄去寻老师,一定是找到了,心上一阵欢喜,可怜就连笑都笑不动。

      “师父,初儿这一身汗是怎么回事?”

      “发散了,是会难受些的。”勺子又递到了唇边,配合着他的吞咽,一勺勺的水喂得郑初很受用。

      “这我就放心了,这会儿居然会自己喝水了,是不是就不妨事了?”

      一声叹息,“我也没有把握。”白圭放了手里的水碗,起身到温水盆里拧了手巾,又坐回床边帮郑初擦拭一身的汗腻,一番周至呵护,别说扶着病人的郑裕都看得生出了几分嫉妒,就连那半睡半醒的越王殿下也舒服地哼出了声。

      “咦?初儿初儿!”与病人身帖身的郑裕清楚听到了郑初出声,激动地摇他两肩,没想到怀里人竟皱着眉头想挥手轰他,那样子就像是赶苍蝇,不过手抬到半路就没什么力气摔了回去。

      白圭一笑,捉过那只手来帮他一路擦到了上臂,“既醒了就睁开眼睛给陛下看看吧,免得他再悬心了。”

      用力听了听屋里似乎只有皇兄和老师两个人,郑初安心地张开了眼睛,温温润润的眼神让白圭如释重负地湿了眼眶,只唤了声“越王殿下”便再出不得声,这些日子在忧心和失望里熬着,此刻却只剩掉眼泪了。白圭抬袖擦了擦眼睛,便起身躲出了屋。

      “皇兄,老师他……”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病得快死了,还没问出口,他皇兄就把他放在了床上,追了出去,郑初认命地闭了眼睛。时候不多,却又为一阵温热清甜的香气引得睁开了眼,见自己老师端着个白瓷盅子,一把勺子慢慢搅着,却没有扰人的叮咚作响,身上有个地方迅速起了反应,暴露了他此刻的饥肠辘辘。

      “嘿嘿,刚才就听见五脏庙里的菩萨念经呢。”

      “皇兄,对神佛要心存恭敬的。”还没抱怨完,郑初便被郑裕一把抓了起来,扶他靠坐在床边。

      “倒也是,不过为了给你治病配药要用上好的水玉,我可是砸了一尊观世音啊,”指指郑初瘪瘪的肚子,“喏,神佛现下都在这里了。”

      听他皇兄这么说,郑初吓得惊叫了起来,他可是自懂事起便随母亲持斋礼佛的人,怎么可以做这等事,双手合什便要念几句的时候却听到白圭的笑声。“越王,陛下说笑的,用水玉何至于去砸佛像。”靠近了将勺子里冷得差不多的食物递到了郑初嘴边,见那小王爷一丝迟疑,白圭会意,“知越王吃斋,这是素的。”勺子里粉滢滢的东西,似膏似脂,就像冻地儿的石料似的,郑初不假思索一口吞了,甜丝丝的很香,咂了咂嘴巴告诉白圭他还要。

      这个时候的郑初才真正像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白圭笑吟吟地喂他,眼光却不由瞟到了郑初身后坐的人。本以为他还会像刚才一般气鼓鼓的,哪知此刻郑裕看着郑初的眼神很是复杂,只有他能辨出这里到底含着什么:怜惜、欣慰之外,还应有一份决心。

      “老师,这是什么做的?”不知不觉已吃了一盅,郑初有了精神。

      “回越王,这是藕汁澄出的粉做的,不过这里的藕及不上潭州的就是了。”白圭含笑理了理郑初乱糟糟的头发,“越王病了这些日子,可还觉得哪里不妥?”

      郑初摇头,但想到刚才自己的疑惑他还是把问题问了出来,当即后脑勺被郑裕敲了一记,“胡说八道,你是病好了,怎么会快死了。有师父在是不会让你死的,”想到了什么,郑裕促狭地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你没见过师父杀蛇吧,你药里用的蛇胆都是师父亲手剖出来的。”让你害得师父伤心掉眼泪,吓吓你这小家伙。果然,郑初惨白了脸念起了罪过。

      不过,这个十六岁的越王旋即便被郑裕揉在了怀里,颤抖的语调出自衷肠,“你知不知道,可吓死我了。要是你救不过来——”要是救不过来,会让多少人痛上一辈子他不知道,但那个最痛的,一定是白圭。

      望着这两兄弟抱在一处,白圭刚收拾起的眼泪不觉间又落了下来。他并不痛心亦不委屈,可就是有什么郁郁地积在了心上,能随着泪水一并流走就好了,偏生不能。他想到了幼时的郑初体弱胆小逢雷雨天,或是听了军中金鼓之声就要寻人安抚,那时候郑裕和郑衿俨然成人一般将他搂在怀里,与眼前这景何其相似。那时候于军旅患难中兄弟三人手足友爱的真切之情,现而今又到何处去了。是了,那时,那人尚在……混未理会泪水迷蒙了视线,白圭静静地起身收了杯碗放在漆盘内端着走出了屋子。

      郑裕一直关注那人,怎会容他黯然离去,追到廊下便拦了他,从他手里将漆盘接了过去,“累了这些日子,你精神也不好,照顾初儿我从宫里另派人过来吧。”

      “照顾初儿并不累,”白圭淡淡一笑,“倒是朝里,我委实不想再回去了。”这是从回来后便与郑裕分歧的一个问题了,白圭先时已然递过致仕的表文,可那时郑裕找他都快找疯了,怎么会准,既没准,他还应是朝里的右相,这位子即便虚设郑裕也不愿给了旁人——这其实是两朝天子的意愿。可白圭自有白圭的想法,他不欲因了自己再给郑裕带来困扰,束了他一番作为的手脚,最要紧的是,他想让郑裕找来替代的人,至少,在朝堂上习惯没有他。“那样,我还能守你守得久一些。”白圭只在心内说着,这是他难求的一点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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