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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安阳 ...

  •   今日的静扬宫外有些吵闹。

      也许是往日这里太过寂静,显得那些声音更加大了起来。

      幸宜醒过来,怔怔地看着外头,素净的小脸上有些茫然。
      旁边的炭盆已经不知何时熄灭了,她觉得冷,又把被子裹上。

      那又被修补上几块木板的门被轻轻推开,嬷嬷躬着身子端着水盆进来,她见幸宜呆坐在上边,因着长期吃一顿就饿一顿,露出来的小脸看着就只有十三四岁,哪里像明天就满十六的大姑娘。
      想到刚刚宫中管事来告诉的消息,嬷嬷心里不好受,干枯粗糙的手端着水盆紧了紧。
      那管事往日好久都不来静扬宫一趟,这回倒是觍着脸,“请务必让幸宜公主殿下也知道此等喜事”
      什么喜事呀!这不是存心来让公主难受的吗。

      嬷嬷在心中叹气,她将思绪收回,把水盆放到床边的小桌上,捻起里头的面巾,细细扭干了水,才搭在小案板上端给了幸宜。

      幸宜见那脸盆里的水是满的,娥眉微蹙,轻声问道“今儿怎么有水了?”

      静扬宫后只有一处废井,往日她们还可以去旁侧的宫殿内打些水,但是后来不知为何,那些井也被堵上了。
      内务府也不派人来修井,所以她们的用水平日里很是吃紧。
      这些天来,她们连储水都用光了,也没人肯来送。
      就靠着小平子来往杏花林之间打着水,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能送回的水也不多。

      嬷嬷轻叹,“今日是安阳公主的驸马前来纳彩的日子,宫中说是大喜,就让人用小马车送了几缸水来。”

      幸宜擦脸的动作一滞,面巾覆着脸上,让嬷嬷看不清她的表情。再放下来时,公主的脸色瞧着也没大变,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好久不曾听说过安阳的消息了。”

      她便知道,连这偏僻之处也能听到那般动静,定然不是什么小事。却没想到,竟是安阳要大婚的消息,算一算,距离安阳上次来这里羞辱她之后,也过了半年有多了。
      这些日子,安阳一直没再来嘲笑她的病体,她还以为是安阳转了性子,没想原来是她要准备做新嫁娘了。

      干裂的唇因沾了水,变得红润了起来,仅是一抹笑,都让这个纤弱的人儿有了亮彩。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大抵就是形容这如画中人的吧。
      嬷嬷看她,就像看到当日初进宫时,只着一身淡粉宫装,梳着简单的流云髻,也无额外装饰,便已让后宫三千再无颜色的徐贵妃。
      那时的徐贵妃,是那般的明艳动人,可如今,也只成了黄泉之下的一缕孤魂。

      新嫁娘,多好啊,以父皇对安阳的宠爱,到时候定是十里红妆相送,也不知道那时会是何等的盛况。
      幸宜知道这定是皇后派人来专门告诉她的,否则哪会这样的好心还给她送水来,原来只是为了让她知晓安阳即将大婚的消息。不过是要让她明白,她如今不过是个长居冷宫之内的废人,此生都不会如安阳这般风风光光地带着阖宫上下的祝福出嫁。

      她羡慕吗?

      幸宜垂眼,哪个女子不曾想象过自己以后的夫君会是何等风光霁月的人物呢,可是这些年,窘迫的她,哪还有昔时的这些心思。她每日撑着病体,活着,对她而言已是极其艰难的事。

      “公主,您不要多想了。”嬷嬷见她没有再说话,担心她在心中积郁,对身子更加不好。

      “我无事。”幸宜摇头,墨黑的青丝顺着瘦削的肩膀散落下来,“只但愿,安阳能遇到个良人吧。”

      嬷嬷也不欲再说这件事,便把水盆拿了下去,转身拿了把梳子给幸宜梳理头发。

      幸宜的头发细软墨黑,捧在手上如丝绢一般的细滑,也不要怎么用力,便很轻易地一梳到发尾。
      嬷嬷给她整理着头发,又道:“明日便是公主的生辰了,到时候我给公主梳个好看的发髻,公主的头发细软,再簪上发钗,是最漂亮不过的了。”

      是啊,她都险些忘了,明日就是花朝节了。

      大辉的女子向来满是十五岁就可以行及笄礼,以示自己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
      幸宜明天就要十六了,可是在这里的她还未曾行过及笄礼。
      听说安阳行及笄礼时,有京中最负才德之名的女子为赞者,为其梳发;最尊贵的一品夫人为正宾,为其戴笄;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皆到场观礼。

      若是母妃还在世,也能为她戴笄了吧。

      幸宜摸了摸自己的发,有些怔愣地想着。

      嬷嬷给她梳好发,又把旁边的炭盆点上,见室内有了些温度,不会冷着幸宜。才从内室的大柜里拖出一个上了锁的大箱,嬷嬷在里面仔细翻找了一下。不久,找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妆匣,连忙小心地捧到幸宜面前。
      这个箱子里是徐贵妃最后剩下的东西了,嬷嬷当年藏得紧,才没叫人带走。

      “这是贵妃娘娘当年为公主准备的。”嬷嬷打开妆匣,脸上流露出几丝怀念。

      当年宫中有个妙手神医,徐贵妃才怀着五个月的身子,他就已经把出来徐贵妃怀的是个女儿。也是,若不是知道徐贵妃肚子里的是个公主而不是个皇子,可能徐贵妃连孩子都不曾能生下就被暗害了。
      知道自己怀着个小公主的徐贵妃,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兴致勃勃地给自己的女儿准备着各种小玩意,小到小时候的衣衫,大到及笄要用到发钗,在那几月里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嬷嬷还记得,那天午下,贵妃娘娘把最漂亮的、专门在尚宫局定制的发钗,小心翼翼地放进这个妆匣里,她笑抚着日渐大起来的肚子,那目中的温柔仿佛连最寒的冰都能融化。

      妆匣有三层,最上头的那层放着一支凤凰展翅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扇子模样的镶玉金嵌片如同凤凰于飞一般夺目,鲜艳透亮毫无杂色的大红宝石嵌在中间,下边坠着镂空雕花玉球流苏,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幸宜不曾见过如此漂亮的步摇,她轻轻捧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看着,她的动作实在轻,生怕一点不小心就弄坏了它。

      “这支步摇是娘娘为公主成婚之时准备的,图样还是娘娘亲手画上的。”

      “母妃。”她瞧着那无处不精妙华贵的步摇,似乎能感受到,曾经她的母亲是有多么期望她的出生。

      她想,若是有天她去了,也能把这步摇与她同葬便好了。

      *

      安阳的纳彩之礼果然隆重,静扬宫外的声响从清晨一直延续到夜里。
      外头焰火升天,红绿相间的烟火之影,顺着门隙映照进内室,这热闹,显得只有一个炭盆烧起的响起细碎声音的室内更加清冷。

      幸宜一直坐在床上听着那动静,直到焰火的声响渐渐停下,宫外似乎又回复了往日那般寂静,她才拿起帕子低声咳着。
      屋内还是凉,然而她的额上却细细地渗着汗,身子忽冷忽热难受极了,幸宜苍白着小脸,晃了晃脑袋,不适地合上双眼。

      过了小会,幸宜正枕着小臂睡着,因身子不舒服,她的眉微微蹙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正睡着,门外却传来了好些脚步繁杂的声音,其中还夹着说话声,似乎有许多人正在靠近内室。
      那声响吵醒了幸宜,她有些茫然地睁眼,清亮的眸子还未随着主人一起清醒过来,眼前的景象一片朦胧
      “你们不可以随意进去啊,公主在里头歇息着呢。”
      她听到嬷嬷着急的声音,随即旁边便有人大声斥责。

      脚步声越发靠近,突然那破烂的门便被用力地推开来,那门吱哑了一声,半边钉好的木板摇摇欲坠。
      室外的人持着好些个灯笼,晃进来的光亮让幸宜不禁抬手遮了遮眼。

      “你们都给本宫围好了,虽然幸宜妹妹断着腿,可谁知她有没有学了几下徐贵妃的妖媚之术,妖得别人都没了自个儿。”
      她看到有个人影走近她的床边,然后粉色的纱帐被肆意地掀开,毫不顾忌纱帐里的人。

      “呵呵。”
      那人掀开纱帐,见幸宜盖着一张破烂的被褥,当日的美艳都被这些东西消磨成了苍白,但是那脸还是如从前一般狐媚得勾人,她不禁冷笑了两声。

      幸宜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谁。
      但她还是抬起头来,墨黑的眼睛直直对上那衣着华贵的女子,脸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因为见听到来人的讽刺就心生怒意。

      “安阳姐姐。”

      面前的安阳穿着一身大红的流彩曳地凤尾长裙,外披上好的白狐毛披肩,也许是快要嫁为人妇,衣着打扮倒是好看了不少。
      安阳的长相也算是清秀温雅,只是如今,脸上的愤恨让她的脸颊瞧起来有些扭曲。

      “今天可是驸马纳彩的日子,妹妹怎么也不来看看姐姐?”安阳看着幸宜,有些漫不经心地拢了拢手腕上的五色玉石均镶嵌其上的金镯,这金镯是父皇曾经备给幸宜的,可惜她再也带不上了。
      安阳这么说完,又低笑一声接了自己的话“哦,本宫倒是忘了,莫说父皇下旨让你此生不得出静扬宫,便是如今,你腿脚全废,怕是爬也爬不到本宫面前。”她用丝帕掩着唇,“是本宫难为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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