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女尊》坏人

21、第 21 章

　　杨暄承认，自己的确是心疼的要命，但这种心疼却完全被那种愤怒的情绪给掩盖了。
　　杨家祖训开篇第一条：凡后代子孙轻生者皆为不孝，逐之。杨家女子行医不救之人：自贱性命者。
　　从这家规之中就能很清楚的看出杨家的人有多看不起那些自弃生命的人，杨暄自小受到这种教育，这种观念同样是根深蒂固。可以非常肯定的说，假如今天这人不是韩彰，她立马转身就走，全当看不见。
　　可这人偏偏是韩彰。她如何能不救？她怎么狠的下心肠！
　　杨暄的唇深深印上韩彰的眉心，源源不绝的将气息渡过去，但心中却是急怒交加：韩彰，难道竟是我错看了你，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能随意放弃的人如何会是我钟情的对象？我明明是最看不起这种人的！
　　她没料到她心中所盼的知音人竟会是眼前这个号称连歌都不会唱的人。在她看来，即便是两心相印也罕见心有灵犀，而琴音传情则几乎算是传说中的事。所以她不曾想到眼前之人就是因为解了她那三曲琴音，这才搞成现在这幅模样。
　　感觉到掌下的身躯终于停止了抖动，杨暄撤开了唇，却没有说话，她只怕自己张口便要痛骂出来。
　　“不值得……殿下……我根本不值得……”
　　韩彰没有张眼看她，他气息仍然有些不稳，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就是低念这一句。
　　好啊，连这种丧气的话都说的出口，居然就这样轻贱自己的性命！杨暄听得这话，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怒道：“将军如何能说出这种话来？人生一世，何其短暂，将军有用之身，正该留待它日再建奇功，万不该如此自暴自弃。难不成将军求的不是纵马北疆鏖战沙场而是在这囹圄之中呕血而亡？将军，不要让我看轻了你！”
　　韩彰没有作声，那被鲜血浸染的薄唇闭的死死的，他凤目紧阖，一向硬朗的眉宇间带上了几分脆弱。
　　杨暄只觉自己膨胀到极点的怒气似是猛地被针给扎了，一下子全泄了，干干净净半点不留。她赶快交握住双手，只怕自己一个冲动又要扑抱上去。她深深吸了口气，和声道：“将军为何如此心烦？”言罢方觉着根本是多此一问，就韩彰这沉默隐忍的性子，他能诉说出啥来？果然毫无回应，只见他眼都没睁，甚至连头也垂了下去。
　　杨暄无奈。当年教授说她精神力强韧，搞不好训练训练能出个精神系的异能，也不知道她从现在开始训练还来不来得及有没可能弄出个类似他心通之类的超能力？
　　她想了半天，方道：“我观陛下行事，极重孝义之名，绝不至与太后明动干戈，大抵只是暗中积蓄力量，要在朝中培植出一批完全忠诚于她的官员。只要太后还在，陛下必不会行极端之事，最多不过与太后分庭抗礼两相对峙，已是做到极限。如将军所说，朝中官员很多都是先帝朝时的老臣，对太后敬重信服，太女为陛下延揽的人才大多都是这些老臣的子侄辈，还有她们的门生故旧，这些人入朝为官，如何会不顾及这一层关系，怎么会完全无视师长的教诲。在我看来，太后地位巩固，绝无可忧之处。”
　　她一面说一面留心韩彰的反应，听得他呼吸急促，搭在膝上的左手隐隐发抖。
　　杨暄见此赶忙口风一转，道：“太后乃开国之后，这大汉国便如他亲手抚育的孩子，他行事必以国家安危为重，绝不会做出与国无利之事。太后绝不会与陛下激烈争斗，伤了国本。在我想来，太后此举大抵只是要借势，想要借军方的力量遏制陛下不要再有更深一步的动作，并不会真的折损了陛下，陛下最多伤些面子罢了。”
　　却见韩彰猛然抬头，急声问道：“殿下，你当真与太女早有协定？”
　　杨暄看到了，他目中竟然蒙上了一层水光。那蒙蒙的水汽遮住了所有的情绪，让她辨识不清，只是知道他很难过。
　　这一刻，杨暄再次重温了当日初相见时的感觉，眼中就只剩下这一双弥漫着无尽水意的凤目……
　　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却见韩彰已经背转了身去。杨暄清咳了声，笑道：“将军就放心吧，此事于我而言，没有半分凶险之处。这毕竟是皇室之事，不但是国事，同样也是家事，将军且放开怀抱，不要时时担忧受惊。”她想了想又正色道：“将军不要对自己这般不在意，若有伤痛，必得及时治疗。如今日这般伤势，若非有我在旁，只怕得落得个散功重伤的结果，便是此刻，将军仍然需要导气归引，温养经脉。”
　　听得韩彰气息平稳了下来，又不见他有任何解释之意，杨暄便也不再多问，她站起身来，最后说道：“将军，我不可能时时伴在你身旁，来日我若不在，还请将军自己爱惜自己，万万不可做出轻贱性命之事来。将军，请好自为之。”
　　“殿下！”
　　身后传来的呼唤声是如此的急切，惊得杨暄当即回身，却见韩彰霍然起身，直直望着她，他神情紧张，凤目中满是仓皇。
　　杨暄有些愣神。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让他激动成这样，完全大失常态了。她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你说出来，凡我力所能及，一定为你办到。”
　　韩彰一语不发，只是紧紧盯着她，眼中仓皇之意渐渐退去，变成了恐惧。
　　杨暄呆了。怎么回事啊这是。她想了半天也没头绪，皱眉道：“将军，不要胡思乱想，朝堂之事非你所长，我保证，来日你一定能身返北疆，远离长安这是非之地。
　　韩彰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她，神情渐渐恍惚，凤目中腾起悲伤之色，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片迷乱。
　　杨暄眼见他情绪又要失控，忙道：“将军，凝神定心，导气归引。”
　　韩彰垂下了头，双手紧握成拳。
　　杨暄见他又是这般丧气模样，当时便火了，怒道：“将军，我行医有个规矩，就是不治轻贱性命之人，我今日为你疗伤已是坏了规矩，你若再来上一次，说不得我便撒手不管了！”
　　韩彰没作声，也没看她，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杨暄再不多言，陪他站了片刻，直到确定他气息稳了，这才离开。
　　鸣谪和利锋两个守在门口，都是脸色惨白。见得她出来了，忙上来问公子如何了。
　　杨暄心中有火，冷笑道：“我有没有说过让你们随时注意，一有不对就来告诉我？若是我今日不来，你家公子最轻也是个散功的下场。”
　　利锋咬咬牙，转身进了寝室。
　　鸣谪被说哭了，泣道：“本来公子没事了，说是调息一下就好了，哪里知道又反复了。”说完也跑进了屋。
　　杨暄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得韩彰声音如常，不由松了口气，心中总算放下。她透过门缝向里深深望了一眼，转身走了。

　　清陵翁主没想到不等自己上门去劝说，儿子就回家来了。他心里正嘀咕怎么回事是不是和四皇女闹别扭了，却见儿子只是叫了他一声，再没说别的，便急匆匆往书房去了。刘悖有些发愣，越想越觉着儿子脸色不大好，赶忙跟了上去。
　　书房之中，母子二人默然而立，相对无言。
　　韩渊着实被惊到了，看着儿子一时没说出话来。过了半晌，方道：“彰儿在漠北之时只管军务，向来不理政务，怎么回到长安反而对朝堂之事关注起来了。”
　　韩彰神情有些黯然，“太后与陛下所争，最激烈的莫过于此，所虑之事便是军资不足。”
　　韩渊严肃道：“以你的性格，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这个办法，你老实说，到底是谁给你出的这个主意？”
　　韩彰摇头道：“母亲不必担心。这是祖母在世时给我说过的。”
　　韩渊神情惊愕，“怎会如此？你祖母订下的家规，其中第二条便是不得参与内斗。”
　　韩彰默然。
　　韩渊连连摇头，在书房之内踱步，自语道：“若行此事，则太后与陛下必得两相联手，陛下应是同意，只是太后，不知能不能狠得下心。”
　　韩彰低声道：“太后应有此意。”
　　韩渊停步，叹了口气，“这倒是个转移矛盾的法子，太后与陛下倒是不必再争了。”
　　韩彰点头，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韩渊拍拍儿子的肩膀，叮嘱道：“此事千万不可再说与第三人知晓，便是你父亲也不行。”
　　正说话间便见清陵翁主进得书房而来，笑道：“在谈什么，怎么脸色都这般难看。”
　　韩渊笑道：“你且去照照镜子，你自己脸色发白才是。”
　　刘悖瞪她一眼，也觉自己笑得勉强，干脆也不装了，上前一把拉住儿子，问道：“你如何跑回家来了，可是与暄儿吵架了？”
　　韩彰微笑道：“殿下待我很好，爹爹放心。”
　　刘悖细细打量儿子，关切道：“我看你才真正是脸色苍白。看看，嘴上哪里有半分血色，怎么回事？”
　　韩渊也觉不对，望着儿子皱眉不语。
　　韩彰只是笑，再三向双亲保证一切安好。
　　韩渊心中叹息，向夫郎使了个眼色。
　　刘悖点点头，当下拉着儿子往自己卧房里走。
　　这闺房之事到底私密，刘悖开始还只是暗示，但旁敲侧击了半天却见儿子完全没搭他的话，便沉不住气了，直接问道：“你和暄儿可圆房了？”
　　韩彰低头不语。
　　刘悖当下急了，“有还是没有？你这孩子要急死我呀，说话。”
　　韩彰抬头道：“爹爹，你不要问了，我自有打算。”
　　刘悖愣了下，叹道：“好，我明白了。彰儿，你年长于暄儿，这方面便主动着些，别磨不开面子，暄儿年纪小，若是不省事，你还要教着些。还有，遇事也不能太要强，现下毕竟不比从前，你先是暄儿的夫郎，然后才是朝廷的征北将军，凡事要和暄儿商量，可不能一声不吭的自己就拿了主意。”
　　韩彰没说话，只是静静聆听父亲的教诲。
　　刘悖说着说着突然掉了眼泪，一把抱住儿子哭了起来。
　　韩彰慌了，忙道：“爹爹，我在听，我都听进去了。”
　　刘悖哭得不能自已，连道原不该强求啊，不该强求。
　　韩彰松了口气，轻抚父亲的背心，温声道：“我要谢谢爹爹和外祖父，为我选了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何其有幸，能予殿下为夫。”
　　刘悖哭道暄儿能喜爱你么。
　　韩彰连连点头，“殿下真的喜爱我，爹爹放心。”
　　刘悖没言语，只是哭得越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