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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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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
叶迦对于殷焕琰身涂火彩、脚踏冰河的设想终究还是没有付诸实践,并不是认为将那样极致的美展现在世人眼前有何不妥,仅仅是觉得无论是至臻的艺术或巅峰的成就,似乎都不是焕琰在这条路上想要追寻的答案。前路漫漫,似乎一切也未可知。
微微叹了口气,叶迦手中也捏着一个无烟可点的打火机,戒断反应让他有些头疼。修长的指尖将银色打火机挑开又闭合,下意识的重复着这个小动作,直到一根烟递到他的面前。
下意识的退开一步,心下惊讶居然有人靠自己这么近都没有察觉,看清来人的模样,随即婉拒道:“谢谢,不用。”
不知什么时候,祁凤桀居然来到了位于拉普兰省靠近波的尼亚湾一个小镇的片场,还这么悄无声息的走到了自己身边,这么近的距离让叶迦很不习惯。
“戒了?”来人毫不在意的将本要递给对方的香烟放在了自己唇间。
“是的。”叶迦不加掩饰的坦诚答道。
“叶鹤庭让你戒的?”说着便执起叶迦的手,就着他手中的打火机,给自己把烟点燃,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手。
“是的。”叶迦仍旧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对抗情绪。
“呵,挺行的。”祁凤桀笑着说道,“他刚把我在欧盟盯了半年的项目抢走了。”说罢,抬手将吸了两口的香烟从唇角拿下,用拇指和中指轻捏住,再用食指在香烟腹部轻轻敲了两下,一缕带着星点的灰烬从指尖落下,一闪便消失在极圈的寒冷空气中,像流星。
“是么。”叶迦不置可否的应道。
“所以你们是亲兄弟还是怎么?”祁凤桀像是很熟络的就问起了在他们这种阶层一般视为禁忌的话题。
叶迦抬眼看了看祁凤桀,对方一脸明朗。这姿态和做派没有经年的磨砺,装是装不出来的,简单而清爽。
“实际上我和他并没有血缘。”叶迦随意的说着。
“我特别喜欢你的声音。”祁凤桀不知怎地突然又转开了话题,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叶迦也有些莫名。他接着说道:“我在西雅图创业的时候曾经听过你在当地酒吧唱歌。”
“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三年前吧,差不多。”祁凤桀吸了口香烟,随着呼吸弥漫开的烟雾遮住了他因为回忆而变得深邃的眼神。
“回国后就没机会再到酒吧里唱歌了。”
祁凤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叶鹤庭把你保护得很好。”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香烟的火光在黛蓝色的天幕下忽明忽暗,祁凤桀悠然下着定论:“即是你根本不需要。”
“需要,或者不需要,旁人哪里说得清。”叶迦看着祁凤桀,眼神仅仅就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旁人。
“呵呵呵。”祁凤桀丝毫不在意的朗声笑道:“我这个旁人是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说罢又往近凑了凑,浪荡的说道:“你这么笑话我,是看我这么轻易就被花迷了眼,还是暗示我再近一些,索性沾染上一身的红露?”这么近的距离,带着烟草味的气息几乎抚在对方颊上。
“呵呵,不怕叶鹤庭把你下半年的项目也抢了?”没想到他这几句话正巧合了自己的第一印象,于是没由来的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即是这一副不加掩饰的放浪形骸让叶迦更加头疼了。
“你这是有恃无恐的样子真是……”
“嗯?”
“让人想把你宠得无法无天才好。”祁凤桀把还剩下些许的烟头用指尖的力道弹在冰冻的雪地上,让它弹跳了几下才熄灭。他深深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拢了拢衣领,把双手收进上衣口袋里缩着,跺了跺脚对叶迦说道:“走,陪我喝一杯。”
叶迦远远的看了一眼被人群包围着,正在准备收尾工作的殷焕琰,正巧对方的视线也投向了这边,叶迦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先走了,对方也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回应,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叶迦和祁凤桀两人一前一后步行来到了当地一家小酒馆,光顾这里的大多是小镇上的居民。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天气严寒的地方,人们都喜欢烈酒,祁凤桀先叫了vodka,纯的,什么都没加。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喝着酒,想着事情,没怎么说话。两轮过后,祁凤桀有些意兴阑珊的看着周围其他客人,想看看当地人喝酒的风情习俗,有什么值得尝试的。可没想到叶迦径直叫来了服务生,要了两杯whiskey,也是纯的,什么都没加。他对祁凤桀说,虽然没机会到阿拉斯加的冰海里边喝着Chivas边垂钓,但能在芬兰极圈里的小酒馆里喝点不知名的whiskey也算是应景。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让叶迦觉得很放松,说完还轻轻哼起了很早以前那个牌子的酒在阿拉斯加拍的那段广告插曲:“We could be together,everyday together.The moon is fully risen and shines over the sea,as you glide in my vision,the time is standing still……”
听着他的歌声,祁凤桀看他的眼神变得没那么锋利。他们相识不算很久,但这闲坐着却不尴尬的氛围确实让两人都比较受用。
“纳瑬迦。”祁凤桀一字一顿的念着这个名字,“你喜欢别人这么叫你?”
“倒也谈不上。”
“我更喜欢你叫你的名,迦。”
“呵,只有鹤庭赌气时会这么叫我。”
“专属于他的么?”
“随你怎么认为。”
“为什么新书不签给我了?”
“没时间写了,定期更新怕更是不能保证,只能等到完结再签约。”
“还会签给我么?”
“为什么不?”
祁凤桀笑了笑,与他碰了碰杯,随后叶迦又叫了whiskey。
“你这是想把我灌醉么?”祁凤桀的说话的声音变得华丽而慵懒。
“有一类人,是没那么容易醉的。”叶迦随口答道:“即是身体都无法控制了,但是意识永远是清明的。”
“你属于这一类么?”
“很遗憾,是的。”
“为什么这么说?”祁凤桀的眼神中有一种猜测被证实的惋惜,他曾经查到过叶迦在美国的医疗记录,其中有一次就是服用安眠药过量而紧急送医。
“我想你知道原因。”叶迦看着对方,神情闪过一丝冰冷。
祁凤桀微微叹口气,思虑良久还是开口说道:“也许这就是叶鹤庭放不下你的原因。”
真好笑,难道还会是别的原因么?叶迦心里默默的自嘲道。“或许吧。”叶迦对这个话题虽然不反感,但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头疼因为酒精的原因,更加剧烈,“所以,你作为旁观者看来,是否会觉得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他能更加自由?”
这句话,问的人残酷,让听的人残忍。
然而耽于诛心的人,哪有一个不冷血。
“呵呵,这我可无从置喙”祁凤桀的语气沉缓却带着笑意,“何况你不是试过的么?”
“是啊,结果很惨烈。”叶迦也跟着调侃起自己来。
“还会再试么?”祁凤桀眼角也带上些柔柔的笑意。
“不了,就这样吧,年纪大了折腾不动。”
“这算是妥协了么?”祁凤桀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后直言不讳的说道:“可是除了岁月经年,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是么?”
叶迦深深的看着祁凤桀,猎人悄无声息的接近猎物,从来不是为了交朋友。
其实如果不是喝了这么多烈酒,再加上小酒馆灯光昏暗,祁凤桀说完这句“除了岁月经年什么都没有改变”定会发现叶迦的脸色那一瞬间变得有多苍白。
“我想要的,从来不仅仅是‘改变’。”叶迦不经意的垂下头,唇角勾起一抹笑。
祁凤桀也深深的看着叶迦,继而说道:“叶鹤庭想要的终究还是求不得,而你……凡是沾染上的,倒是没一个能幸免的。”
叶迦眼神如丝的勾着对方,轻声问道:“怕了?”
“不,是我的荣幸。”
这做派倒真是翩翩佳公子,风度潇洒无可挑剔。叶迦端起酒杯向他抬手致敬,祁凤桀也端起杯和他碰了碰,两人都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
“不早了,该回了。”叶迦直了直腰,有些疲倦。
“你那个小朋友倒是个知进退的孩子。”祁凤桀边帮叶迦拿过外套,边对他说道。
“对,我很喜欢他。”叶迦不加掩饰的赞赏道。
“叶鹤庭给你物色的?”祁凤桀有些揶揄的说道。
“他才没这么大度。”叶迦边小声应道,边和祁凤桀一起推开酒馆的门,一瞬间,一股凌冽的寒风迎面扑来,随之飘来的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谁说我不大度?”
“嚯,来的够快。”祁凤桀咋舌。
“鹤庭?”叶迦显然也很讶异,脚下踩着结了冰的台阶有些打滑,本来踉跄了一下站住是没问题,可抵不过两个反应速度过快的人,一个扯住了他的手臂,一个揽过了他的腰,这样来回两股力道拉锯,让他整个人几乎就要仰头倒下。
幸亏这个时候身后来了一个人将他稳稳的扶住,才免于一场笑话。这个人就是在酒馆外等候了许久的殷焕琰。
叶迦站定后,有些窘迫的说道:“谢谢,我已经站稳了。”
叶迦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偏偏几个人关系微妙得让他无从开口,瞬间的无力感让他只能兀自叹气。一路上,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一行四人回到了酒店。
今天的酒确实喝的不算少,叶迦回到房间后,就径直躺下了。没过一会儿,一个带着蒸腾水汽的身体就靠了上来。一手撑在他的耳边,一手放在他的腰上。
“为什么不去另开一间房。”叶迦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三天没合眼了,你忍心赶我走?”叶鹤庭疲惫的答道。
叶迦眼神一软,抬手轻轻抚着对方的额头,温言说道:“说好了去机场接我的,就这么让他遛你跑了半个地球,还好意思说累。”
“芬兰的项目逼他吐出来不容易,我怕他为难你。”叶鹤庭的精神已经彻底放松下来,浓重的睡意让他快要失去意识。
叶迦轻声嗤笑道:“怎么会……不过的确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以后还是尽量避开他吧。”
“嗯……总感觉有些地方,没能探到他的底。”
“睡吧,有我在呢。”叶迦帮熟睡过去的叶鹤庭扯过毯子盖上,自己却翻身下了床。
饮酒过量让他头疼更加强烈了,意识却是亢奋的清醒。他有些烦躁的在冰箱找了一瓶水,拧开后一口气喝下大半,胃里翻涌的感觉才稍微缓解。
叶迦想了想,还是轻声走向门口。
“叶迦。”叶鹤庭模糊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睡吧,我一会儿回来。”叶迦在门口朝里应道。
顿了半晌,叶鹤庭没再说话,叶迦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敲响了殷焕琰的房门,没过多久门就开了,显然他也没有睡。
“今天,谢谢你。”叶迦声线低哑,眉头微蹙着。
“进来坐会儿?”殷焕琰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有些难受。
“不了,你也早点休息。”
殷焕琰就这么定定的瞪着叶迦一语不发。
叶迦勉强对他笑了笑,却因为这一笑,殷焕琰皱起眉头瞪着他的眼里居然有些泛红。
“唉……你这是何必。”这孩子当初在酒吧后巷被那样羞辱的时候,都不曾露出这样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叶迦有些无奈的随手带上了门。
殷焕琰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靠坐在窗边,在极光的映衬下的垂下眼睑,两颗晶莹的泪珠就那么滚落,悄无声息的砸在地毯上,瞬间被吸去。即使现在叶迦头疼欲裂,但也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画面很美,于是叶迦找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来,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他。
大概过了十分钟,殷焕琰默默起身走到饮水机旁,从一个盛着热水的冰桶里拿出一罐八宝粥。用浓重的鼻音说道:“只有这个适合你吃,你趁热喝点,会舒服些。”
“谢谢。”叶迦接过罐子,热度竟然烫手。叶迦看着红着眼睛安静坐在窗边的殷焕琰,轻声说道:“别担心了。”
“噢。”轻轻应了一声。
“那次让我去美国找你的,是叶总本人。”焕琰看着窗外的星空说道:“虽没有说明原因,但是从他提出的那些事无巨细的要求就可以看出,他真的很在乎你。如果他本人可以过去,他定是不会假手他人。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焕琰看着叶迦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他不可以……”
叶迦垂下眼,看着手中已经摩挲得光亮的银质打火机,并没有应答。
“如果,他不可以,那我可不可以?”焕琰的声音有些试探也有些倔强,不像祈求的询问,反倒像是……不满判决的控诉。
“叶迦,给个机会他,或者我,或者其他任何谁也好,至少去尝试一下快乐的人生不好么?”
叶迦抬起眼,看着焕琰,突然笑了,“呵,快乐的人生。”到底是年轻人才有对抗命运的资本,真是令人羡慕。
“你若早些年出现,兴许可以吧。”叶迦抬手揉乱了焕琰的头发,有些宠溺也有些担忧的对他说道:“值得快乐人生的人,是你。”
那罐能够暖到人心的粥,被轻轻的放在了桌上,“嗑”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