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七庙，不期墨白》重温琐碎

10、白发师母

　　勤学苦练了一个春秋，傻徒儿还是那么傻，但是从卓期弹弓中发射出去的石子，静能嵌入树皮，动则能击落飞鸟，朝华还是颇感欣慰的。
　　在这一年中，除了教导卓期，朝华也没有放松过对昌四的搜寻，但即便是探寻了应天和应天周边所有的城池，都没能发现昌四的一点踪迹。既然为了卓期而来，却迟迟不出现在她的身边，朝华实在猜不到昌四的用意。然而昌四的消失却让朝华更加不安，因为昌四拥有不世出的预言能力，既能够预见一些普通神仙推算不到的事情，所以很难说他是否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找不到昌四，朝华倒是好好地把福全调查了一番。自从发现福全身上也有真龙之气后，朝华就对福全的身世倍感疑惑，尤其是他还跟卓期那么亲密。
　　凭着半吊子的推算能力，朝华还是算出了福全是朔都霍家的次子，他身上的真龙之气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霍家已有不臣之心。至于事情会如何发展，超出了朝华的推算能力，只是隐隐感觉到，卓期已经处在了漩涡的中心，危机四伏。
　　虽然朝华无从得知福全将来的作为，但是经过一年的观察，朝华看出了卓期在福全心中的分量，也相信他会尽全力保护卓期，因此也顺便教了他些气息调理和拳脚功夫，打不过别人，也能多耐些打。
　　另一个真龙之气的拥有者林有富在得知了卓期拜朝华为师之后，好像有意要避开朝华似的，很少再来卓家找兄妹两个。但他还是隔三差五地差人送些小玩意儿给卓期，时刻关心着她。然而林有富不曾想到的是，卓期早已从原先的期盼转为思念，继而没心没肺地把他忘得差不多了。
　　时值除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卓玉给福全和卓期换上了新做好的袄子，今年的袄子竟比去年多花去好些布料，卓玉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儿女又长大许多。十二岁的福全已经有些男子汉样子了，性格也更加稳重，而十岁“大寿”的卓期除了出落得水灵些，其他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冒失傻气。
　　“师父，你来啦！”
　　朝华还没进门，卓期衣服还没系好就屁颠屁颠地跑出去迎了。朝华这次来是受了卓玉之邀，和他们一起过年，正好有意体会人间节庆的朝华很爽快地答应了。
　　“诶，老人家，您找谁呀？”卓期看见师父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白发男子，询问道。
　　被喊了一声“老人家”的分白嘴角微微一抽，他之前被长虹意决的反噬，受了重伤，闭关修炼后，功力是基本恢复了，却留下个白发的“后遗症”。谁知朝华不但不纠正卓期，反而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心里称赞傻徒儿真是给自己争气。
　　“老是老了点，”朝华摸了摸卓期的脑袋，笑道，“但你也别叫他老人家啊，他是你师母！”
　　卓期就是再傻，也看得出分白是个男人。正当她犹豫之际，只见分白长袖一挥，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在了上一秒，万物仿佛都入了画。
　　“分白！”朝华意识到分白做了什么，质问道，“你把他们都定住干什么？”
　　“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分白反问。
　　朝华闻言顿时收敛了笑意，黯然道，“我怎会忘，今天是来跟小期道别的。”
　　其实朝华早就察觉到近来应天气脉浮动，暗流汹涌。斗转星移之间，危星已然正位，这意味着即将要有不好的事发生。如果继续留在人间，势必会影响人间的变化，可朝华总是放心不下卓期，迟迟没有回九天。直到分白提前出关来带她走，朝华这才意识到不能再拖了。
　　分白不忍见朝华闷闷不乐，安慰道，“星象只是显示大纥王朝有难，未必影响卓期。”
　　朝华依旧不语，她比分白更了解卓期的处境，与两个拥有真龙之气的人之间都有那么深的联系，这次动荡怎会不牵连到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会受天责，朝华背着分白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分白无可奈何地摇头，再次挥手，时间之湖复而流转。
　　卓期仿佛在刚才静止的片刻想通了，大声招呼，“师父，师母，你们快进来，娘亲做了好多菜！”

　　“小期，”朝华犹豫良久，终于开口，“你随我学艺一年，长进不少，如今也该出师了。”
　　说话时，卓期正吃得香，嘴里塞满了饭菜，还试图啃一只鸡腿。就像一年前她不懂何为拜师一样，卓期对“出师”也无概念，但她隐隐觉得师父要离开自己了。
　　“小期还没学好，师父你不要走……”鸡腿还捏在手里，卓期已无心去啃，鼻头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朝华见状也红了眼睛，傻徒儿平时迟钝，偏偏在这分别的时刻竟如此细腻敏感。
　　“你师母他一个人空虚寂寞，这次来就是为了催促我回去。”朝华半打趣半认真地说道，“等为师摆平了你师母，再来看你好不好？”
　　“那师父您让师母留下来就好了，这样您就不用走了嘛。”卓期此时还抱着希望，努力地为朝华“出谋划策”，并且对分白投去了满是恳求又带有些许嫌弃的目光。
　　分白被朝华一顿编排，面对卓期的请求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平复她的心情。
　　“小期，师父的事岂是你可指手画脚的。不许胡闹！”同在饭桌上的卓玉看出了分白的为难，训斥卓期道。卓期把朝华的玩笑话当真了，但卓玉不会，她听出了朝华离开的决意，也知道仙人是留不住的，于是不容卓期再闹。
　　被娘亲训斥了的卓期没有争辩，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掉眼泪，是真伤了心。眼泪一行一行地从卓期的眼角沿着两侧鼓鼓的腮帮子滑下，几乎打湿了她整张小脸，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
　　“这样吧，为师用你的弹弓表演一个你喜欢看的法术，看完就不许哭了，好不好？”朝华灵机一动，似乎是为了安慰卓期。
　　卓期倘着泪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协议，摸出弹弓交给朝华。
　　“看好了！”朝华对着弹弓轻念了一句咒语，弹弓便整个闪了一下黄光，稍瞬即逝。施术后，朝华心虚地瞟了分白一眼，只见分白虽然摒眉瞪着她，却没有任何动作，朝华知道自己的计谋算是在分白的眼皮子底下得逞了。
　　朝华类似于戏法的新鲜法术，终于将卓期的心思挪到了她的弹弓上去，不再哭得那么伤心。究竟还没有长大，朝华心中感叹道，再向福全使了个眼神，他便心领神会地将卓期带到院子里玩去了，屋内只剩下卓玉、朝华和分白三人。
　　朝华想趁此机会给卓玉些忠告，让她最近万事小心。不曾想，一直沉默的分白却先她一步开口。
　　“过些天东篱山上几株百年的纳冬莲该谢了，不妨去寻些来，莲子有奇效。”
　　纳冬莲十年开花，百年谢蓬。莲花大得出奇，莲蓬也有一张八仙桌大小。神奇的是，不同于一般的莲花，纳冬莲的莲蓬里只有一颗莲子，能止血续命，亦能解百毒，因此极其珍贵。只是这纳冬莲是九天上的植物，如何会出现在凡间？朝华感到奇怪，推测许是分白也有意相助，但他说得也太含糊了，卓玉会拿他当回事吗？
　　朝华刚想告诉卓玉纳冬莲的莲子危机时候能救命，务必要多采些时，却听到了分白用真气传来的警告，“莫要多言。”分白的语气听起来不容置疑，朝华由是噤声。
　　正如朝华所料，卓玉确实对分白的突如其来的采莲建议存有疑惑，但出于礼节，她还是答道，“多谢仙人提点。”她这句话同时向分白和朝华两位仙人表达了谢意。
　　分白微揖，拱手时看了一眼福全和卓期所在的方向道，“如是我们便不再叨扰了。”
　　说罢，分白牵起朝华飘然离开。卓玉看见两人走到门口，接着就模糊起来，然后突然消失了，这一却仿佛做梦一般。卓玉在心中感叹，只是小期竟没能和师父好生道个别，怕是将来要挂在嘴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