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α》郭酒

8、08

　　08：

　　当我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时，还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男人软趴趴地倒在地上，身下压着血泊。被他骚扰的女孩用力地捂紧了嘴，身体紧接着墙面。
　　一个小孩，虽然我力气比较大也惯常打架，知道打哪些地方最痛，却始终没办法跟一个身强力壮的大人比，更何况还是一个毫无章法的醉鬼。

　　杯子被抢走掷碎在地面，无数晶莹的碎玻璃银亮亮地洒到我脚边。他挥着拳头朝我打来，我一个缩身躲过，死死看着他狰狞而布满欲望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武器，我需要武器！
　　不然我绝对打不过他！
　　秦森警告过我不要去招惹醉鬼，他们脑海里所有的道德与理智都已经被酒精麻醉得一干二净。那些肯安安分分躺着睡觉的还好，如果是极具攻击性的那些人，一旦受到刺激你不知道他们会做出多可怕的事情。
　　——我不知道，所以我要在他做出可怕的事情之前阻止他。

　　这个念头一瞬间燃烧得如此猛烈，像是同样来自一个酩酊大醉的人不清醒且被酒精助长的意志。下一秒，我们三个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把长刀出现在我手里，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腹部。
　　利刃切开人体的感觉滑过我的大脑皮层，我全身汗毛倒立，嘴唇颤动一下，握住长刀的手忽然被灼烧了一样传来惊人的热意，我一下惊地放开了手。醉鬼睁着混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摇摇晃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那把长刀消失了，如同来时一样凭空而去，无影无踪。

　　来不及反应任何念头，我当即蹲下去用力按住醉鬼腹部的伤口，那里面温度烫得我手一缩，随即冰冷的血液流了出来。我脑海里茫然了一下，不知道是他的血真的如此冰凉，还是我反应过激导致的感知错误。
　　醉鬼的身体突然抽搐几下，旁边的女孩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紧捂住了嘴。我稍微加大了力度阻止血液的流出，手掌就更加紧贴那道被撕扯开的创口，贴着模糊的血肉。
　　而后，在我的手下，触感无比忠诚地告知我，这道伤口在慢慢愈合。我不可思议地感受着手掌下慢慢收紧的皮肤，却丝毫不敢放手，担心血液的决堤。
　　到了最后，那道伤口完美无瑕地愈合了，我沾满鲜血的手静静地贴在他粗糙却平整的皮肤上，窜入鼻尖的腥气几乎让人作呕。

　　我怔怔地站起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发生了什么？
　　而捂着嘴的女孩显然误解了我的举动，以为我陷入了冲动后的恐慌和失措中。她一把跨过来握住我的肩膀，在我的耳边语速飞快而颤抖地说：“别怕！你快去洗手间把手洗了然后自己溜回去，这里就说是我干的，他在骚扰我的时候被我不小心拿刀捅了一下，最多给我算是自卫过度。我他妈后天才满十八成年呢不会有屁事的！”

　　我惊愕地看了她一眼，颧骨冒出发烧一般的高热，脑子断断续续地发痛。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理解了她的意图。她想要帮我把这件事抗下来。
　　“我他妈才十三！”我说，“十四都没满，拘留所都不用进，这件事必须是我干的，跟你没有关系！”
　　而且地上那醉鬼伤口都没了！压根没了什么持凶伤人这种事！

　　但我不知道如何跟她说出口，正烦躁地想要让她离开自己解决一下的时候，她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指了指地上。
　　原本流到我脚后跟的血液如同被按下了倒带键，如同吐着红信子的蛇一样朝着醉鬼体内钻了进去。我们眼看着地上汇集的所有血液都自发地物归原主，现场一时干干净净，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在原地目瞪口呆，愣了几秒，赶紧伸手朝醉鬼的肚子上一通乱摸，什么也没有摸到，扭头跟我大眼对小眼地瞪了一会，迟钝地问道：“那把刀呢……”

　　她自己都顿住了。
　　刀早就不见了。
　　我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几个字。

　　“呃……隐藏在人间专门打抱不平恶超级英雄刚刚出手了？”她非常天马行空地猜想着。我跟秦森混了那么多年，情不自禁地就接下这句扯淡，“也有可能是那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们又对视一眼，她没忍住嘿嘿笑了一声。我对她不分场合被戳中笑点就能笑的性格心服口服，刚要说话，身后忽然冒出一声：“我靠。”

　　我们齐齐扭头，看见紫毛抽着烟走了过来，“你们俩咋回事啊？许淳你怎么来了？”
　　她的视线跟着就看见了旁边躺着的酒鬼。
　　“我靠。”她说“这谁啊？”

　　我靠！
　　这女孩是之前跟紫毛亲来亲去的那个人！
　　我一时内心有点五味陈杂，在她们俩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冒脏话的冲动。
　　之前看见她的时候，她半边脸被紫毛的黑发挡了一半，另外半边脸被紫毛的脑袋挡了一半，我都是凭她们难分难舍的间隙瞥了一眼许淳的脸。那时候她还化着夸张的眼影涂着生吃过死小孩一样的口红，穿得热辣性感，跟现在这副一身粉红色连衣裙绑着粉红色丝带的可爱模样根本搭不上边。
　　我有些无语，同时心高高地悬了起来，无比担心她会告诉紫毛发生了什么。虽然我们俩都处于茫然的阶段，但是我到底知道一切异状因我而起，如果被紫毛知道了只会有更多的麻烦……
　　许淳立刻回答：“这傻逼想要占我便宜，花花跑过来想要帮我，结果估计是醉得太厉害自己就晕了。”说着还挤了挤通红的眼睛，给她示意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

　　等等，怎么她也叫我花花！
　　紫毛当时就炸了，走过去在醉鬼的肚子上又踢了一脚——我跟许淳心里一紧，幸亏啥事没有——然后大力揽过许淳的肩膀，有些埋怨地说：“不是让你一个人不要跑过来吗，差点就出事，以后必须叫上我啊！”然后抽空扭头看了我一眼打了个招呼，“嗨花花。”

　　重色轻友，无情无义。我朝她翻了个白眼，却看见许淳也转过了头，朝我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哪里来的默契，我立刻懂了她的意思：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感觉挺像地下党秘密接头一样。不得不说，紫毛哪里都不行，就只有找女朋友的眼光特别好。

　　我想着，低头探了一下醉鬼的鼻息，凑近了耳朵听他的心跳，发现他不仅心跳如雷，还在打呼噜，当即确定他非常健康，也不管他会不会着凉，扔那儿就走了。反正就算要给老板处理，沉迷网恋每天为了他女神捧心的老板也多半不会管。
　　喝醉了还猥亵女性，着凉了才好。

　　一走出来，心神不宁，迎面撞上一个人。
　　我边道歉边抬头看他，跟着愣了一下。

　　尽管已经近一年未见，尽管一年前的夏天我才第一次看见他。抬头的瞬间，我就认出了他。
　　凌乱的黑发，咬着烟头的嘴唇，低着头显出线条清晰深刻的眉眼，有些冷淡的神情。但下一秒他叼着烟笑了起来，唇角尖尖地上翘，有种混不吝的随意，“小孩，又见面了。”

　　他也还记得我。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就在我的脑海里炸响了刺眼的光亮，我有些慌乱地捏紧了手指，这种慌乱与刚从何其相似，不知所措而茫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好。”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问好。

　　他叼得烟头一动一动，额发落了几根在眼皮上，带着烟草气息的手掌在我头上揉了揉，开玩笑道：“小孩真乖，要是我家那小妮子有你这么乖就好了。”
　　我下意识地跟着问：“她怎么了？”
　　“不爱学习。”他取下烟避开我的方向吐出烟雾，冰蓝色的烟雾徐徐飞向上方，他侧头的模样被暧昧的灯光依稀照亮着，唇形寡情却笑意温柔，“做题老是做不出来，然后就自暴自弃。我准备给她找个家教。”

　　他有个妹妹。
　　他多大了？妹妹多大了？
　　问题情不自禁地在我脑海里打转，我清了清嗓子，听见自己发涩的声音：“……她在读小学还是初中？”
　　总不会是高中。他就像是该读高中的十七八岁的年龄。

　　他说：“比你小一岁，读初一。”
　　还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年龄，下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我可以给她讲题。”
　　他扬了扬眉毛，叼着烟，身影逆着头顶忽然转过来的无数光点，在阴影与光里像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心里一阵发虚，连忙解释道：“我聪明……不是，我学的还不错，基本题都会。给她讲题应该没问题，毕竟还高她一级呢……”

　　话还没说完，他就爽快地说：“好啊。”
　　他在我脑袋上揉了一把，微微弯下腰，烟头的温度隔着混乱的空气传来，那点橘红的猩然火光映亮在我眼中。他嘴唇动了动，又勾起一个笑。

　　略带调侃的弧度。
　　“好啊，花花。”

　　……
　　忘了他跟秦森认识。
　　……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