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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虽然跟秦森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不好好读书这一点倒是良好地继承了下来。火箭班拢共也就三十个人,单人单座,分散开的位置能让老师一眼瞥见睡觉的同学,还要拎起来训一顿,因此没读半个学期我就找班主任转到了普通班。
班主任当然去找了秦森,秦森那时候玩主机游戏跟朋友玩得热火朝天,双手抄着手柄压根没拿电话,只能拿耳侧和脖子夹着,含糊不清地在班主任提问的时候“嗯”两声,期间还伴随着软绵绵的猫叫。
我干咳了一下憋笑,正色对班主任说:“不好意思啊老师,我爸就这个德行。在我家我就能做主。”
我自觉我已经很有礼貌,站直低头语气尊敬,结果被班主任叹了一口气,骂了一声“小流氓”。
那秦森岂不是大流氓。
晚自习下课的时间跟我去酒吧的时间也不冲突,每天我背着空荡荡的书包走出校门,坐在我前面的卷毛吃着小摊上的臭豆腐朝我挥手,嘴里嘟囔着:“明天早上早点来啊哥们儿,我等你的数学作业。”
我扬起眉毛笑着说:“行,我明天早上想吃南瓜饼。”
“好好好。”卷毛一口答应,愉快地跟我进行了作业与早餐的罪恶交易。他这人文科好得离谱,这次难到众生皆泪的题目都差点拿了个满分,全市排名第一,可惜就是数学稀烂。
我坐上去往酒吧的公交车。黑透的天空压得有点低,夜晚的灯光零星地散落着,飞在快速前进的车窗里,留下一条色彩斑斓的影子。直到看见有人拎着一个蛋糕抱着一大堆礼物跟同路的伙伴聊天,说回去跟父母一起庆祝生日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我家不兴庆祝生日,秦森记忆力很有问题,老是记不住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日,据他的话来说也没有那个闲情雅致来庆祝,不就是出生了嘛,其实不见得是好事。在这位一家之主的消极懒惰的观念的影响下,我跟“非常大”小朋友也跟着不过生,天长日久下来,连自己生日在哪一天都记得不清楚了。
我看了那人一眼,又转头瞥着车窗。
今天秦森应该会上去唱几首歌,紫毛会来,她说许淳也会来。老板据说终于让网上的女神答应跟他见面,也要来酒吧玩玩,他们都劝他一开始别在酒吧这种地方见面,去个游乐场啊或者浪漫小清新的约会地点不挺好?老板非要倔,就要在酒吧约会。顾燃跟吴风又他妈吵架了,还吵得很厉害,昨天还看见吴风一个人蹲在门口抽闷烟,跟我说这次是他的错,但是心里就是气不过,打算憋一天今天再去道歉……
秦森说可能段晔也会来。
新一批的公交车有自动报站的功能了,不像以前都是售票员扯开嗓子大吼“铁路站有没有人下——”。我踩着机械的女声下了车,感觉到胸口跳得飞快,仰头看了看天。今晚的月亮很亮,银冷冷地照下来。
从这里走过去,再经过一条巷子,就能到酒吧了。能见到段晔吗?我现在也老大不小了,长了这么多年总算要到初见他时他的年龄了。我心里有点发痒,忍不住从兜里掏了一颗糖来含着,戴上耳机胡乱点了一首歌。
里面嚎叫着听不懂的英文,黑人歌手语速飞快而富有节奏感地念着rap,我听了半天,听出一句“Damn it’s you”。
我舔了舔口中的糖,耳朵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茫然地抬头向上看,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耳朵滴落成了一条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满手鲜红,耳里的世界一片死寂。
一个血红镰刀状的巨大肢体从前方的墙壁上方缓慢地探了出来,锋利的刃部切豆腐一下光滑地切开了墙壁。我捂着耳朵慢慢地后退几步,看见另一个同样巨大、却如同腐烂肿瘤一样的肢体刺穿了墙面,淋淋的血红色液体如千万虫蚁般啃噬了整个墙壁。
怪物现出了黝黑而凹凸不平的躯体,它惨白的眼珠转了几个圈,险恶地定在了我的身上。
这什么玩意儿?!
强烈的危机感如针一样刺透我的身体。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这个怪物的目标锁定了我!
我还来不及拔腿就跑,扭头的一瞬间就感觉到脑后一阵腥风袭来,冰冷锋锐的肢体擦过我的耳朵,风刀刮得我生痛,大脑皮层乃至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激得紧绷起来。
我慌不择路地朝前狂奔,根本没搞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梦?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我穿越到什么奇怪的异次元去了?
但是不是说梦里不会有痛觉吗,我耳朵现在要痛疯了!
身后的怪物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在移动,我没跑几步就被追上了,它还慢悠悠地以一种玩弄猎物的姿态越过了我,金属质感的肢体尖端对准了我的胸膛。
在零点五秒之后,我会由于惯性导致无法刹车生生地撞上它的肢体。届时我的尸体会被它挂在肢体上,可能会吧唧吧唧咀嚼了可能会碎石也可能会肆意玩弄……
我大脑空白。
世界与我一起陷入了空白。
在零点零一秒之内,时间停止。
我停在了弓背向前奔跑的动作,一只手还试图举起来挡住胸口,睫毛与嘴唇的颤动一同凝固。
我呼吸都停了下来。
“你有生命危险。”
天地停滞,被肢体带动的空气还割在我脸旁,耳边忽然冒了一个熟悉得诡异的声音。有点吊儿郎当,带着点无所谓。
我慢慢扭过脖子,才发现自己居然能动,接着就看见了更加魔幻的一幕。
一个长得跟段晔一模一样的人,操着一口属于我的嗓音,拄着一个一看就是为了耍帅的墨绿色拐杖站在我面前,身上松松垮垮的背心露出大片小麦色的皮肤。
我看一眼就觉得狗眼要瞎。
“愣着干嘛,你要死了,花花同学。”
我低头看了一眼停在我胸前的利器,整个脑子才终于有了反应的时间,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背部。我赶紧大退一步离开这个怪物,劫后余生的后怕感几乎让我一时不能思考。
过了好一会我才开口:“ ……你谁啊,怎么长成这样?”
“段晔”说:“本来按理来说我应该跟你长得一样,但是害怕你心理一下不能接受,还检测到你对我现在这副样子有非同一般的好感,所以就长这样咯。”他耸了耸肩,“我是你一直沉睡的一部分,你可以叫我剑α。”
我沉默了一下,“……剑什么?”
“剑α。”
“什么α?”
“嘿。”剑α扬了扬眉毛,跟段晔扬眉毛的姿势一模一样,还是那副有点漫不经心的感觉,一双桃花眼却半含着银凉的月光,“你的重点跑得太偏了,能不能关注一下现在的情况?”
我感觉脑子有点发昏,“我觉得我现在在做梦。”
而在不可思议的间隙,遥远的记忆忽然像被谁用力地拽了出来一般,两年前帮许淳赶走骚扰她的男人的场景飞鸟一样掠过脑海。
“当年我手里面忽然多了一把刀,是怎么回事?”
剑α沉默了几秒,“不是,你能不能关注一下现在的情况,你要死了啊花花。”
我说:“不是,你让我冷静一下,我有点懵。”
剑α语速飞快道:“没时间给你懵了,等时间恢复流动之后它就会杀了你,然后一路沿着前面那条巷子杀过去,最后把那间酒吧里的人全部杀光。”他凶狠地用手刀在脖子处做出一个割的动作,“全部杀光哦。”
我说:“我靠,那怎么搞。你忽然蹦出来肯定是有解决方法吧,快告诉我怎么拯救世界。”
今天晚上那间酒吧里的有会难得齐聚一次,我所熟知的人们与即将到来的老板“女神”都会在里面,他们可能悠闲地端着小酒听着秦森唱歌,吴风还要在心底纠结半天思考怎么道歉……
但凡我有一点力量,在令人心悸的死亡面前尚存一息,都不会让这个怪物去伤害他们。而突然出现的剑α与两年前的异状摆在了我的面前,时间静止,这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或许有这个能力。
剑α围着那个怪物转了一圈,跟喜欢到处乱碰的熊孩子一样在它的前肢上摸了几把,转头道:“我没有解决办法。你以为自己身体里面封印了什么神秘的强大力量啊?没有的,你只有我。”
我心想居然还跟我卖关子,环视了一眼周围暂停的环境,耐住性子问道:“你是什么?”
“你既可以认为我是你的一部分,也可以认为我是你的剑。就现阶段你一无所知的幼儿园入门水平来说,我建议你选择后者,方便理解。”他站在怪物的前肢旁边,跟个展示的礼仪小姐一样站姿端庄笑意盈盈,居然给了我一个“段晔柔情满面微笑”的福利。
我弹到舌头上的话一顿,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对顶着这张脸的他发脾气,只得心甘情愿地忍气吞声,“然后呢?”
这该不是要进行现场教学吧。
“你还没有驾驭我的力量,基本没有赢的可能。所以,第一战,”剑α打了一个清脆的纸响,那张段晔的脸用带着一点傲慢的目光俯视我,“我会帮你一点忙。”
我心说:“废话。我要是死了你不也没了?”嘴上说:“谢谢哥。”
……
我想给自己一巴掌。
剑α笑了两声,笑声属于我,听起来有点猥琐的意味;脸属于段晔,非常好看,“那么,开启你的天赋。”
风开始流动,血腥与腐烂的气息窜过我的鼻尖,云层挡住了弯刀似的月亮。一片死寂的耳朵里继续传出了黑人歌手的声音。
伴随着怪物肢体如被胶水黏住般的缓慢移动,剑α的声音从我体内冒出来。
“读档,定位:半个小时之前。”
话音一落,我站在了学校门口,肩膀上搭着卷毛的手,他嚷嚷着要去买外面小摊贩的臭豆腐吃。另一边的女生紧紧地攥着衣角,侧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几次,最终低着头离开了。
我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我回到了半个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