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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驻云飞 ...

  •   八月十六,镇江港。
      连着几个大晴天,江边热的像是个密不透风的大蒸笼,就是什么也不做,汗水也能浸湿了衣裤,过了晌午,江边除了吃码头饭的苦力,就只有那些码放整齐的货物,等着从这边转运上海船,再贩运到更远的地方去。
      江边不远,有一座灰色的小洋楼,小楼的位置选的好,无论是江上还是海上,都能看到楼顶上气派的“美华货运”四个大字,站在小楼的二楼,码头上进出的商船客轮,也能尽收眼底。
      此时二楼左侧的办公室里,沈鸿正坐在窗边的办公桌前核对账目,突听得楼下有吵嚷声,不由皱了皱眉头:“蒋四,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蒋四去了不久,一溜小跑的回来,气喘嘘嘘地说:“正哥,是桢少爷房里的邱管事带了一帮人来,说是桢少爷前几日从重庆进的山货,要赶最近的一趟船运到上海去,而且还不让查验。你也知道的,咱们这的人向来只认大少爷,不认桢少爷的,这不,正在下面闹官司呢。”
      二房的人还真是不安份,上个月刚运了几箱“干货”去上海,这次又要走水路,沈嘉桢是真把大家当成睁眼瞎了?
      沈鸿正放下手里的毛笔:“你下去关照一下,就说码头刚立了新规,每批货都要开箱验货,桢少爷的货可以优先上船,但是查验这一关是少不得的。”
      蒋四得了令,转身向门口走去,还没来得及打开门呢,就听得门外响起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得,正主上门了……
      蒋四回头,给沈鸿正递个眼色,一边打开门一边笑着招呼:“唉哟,二少爷,这大热天的,您怎么亲自上来了?”
      沈嘉桢身上穿着米白色西服,头上带着顶文明帽,手臂里挎着个西洋女人,一步步走进门来,嘴里闲闲的说道:“正哥又不肯下去,只好我上来了。”
      进得门,他看也没看沈鸿正,而是转过头拍拍西洋女人挎在他胳膊上的手背:“达令,下面热,你在这里坐坐,我让他们给你冲咖啡。”
      那洋女人金发碧眼,也不知会不会说中国话,身上却穿着粉白相间的中式长裙,走起路一步一扭,甚是妖娆,此时冲着沈嘉桢点头微笑:“侬勿急,阿拉等着就是。”
      口音纯正,竟是地道的上海人……
      早听闻桢少爷从上海长三堂子里买了个女人,又不敢带回家,只能养在外面的旅馆里,原来就是眼前这位佳人啊。
      沈鸿正撇一眼站在一边瞪直了眼睛的蒋四,轻咳一声,垂下眼睛,冲着沈嘉桢拱手:“二少爷好,小姐好。”
      回身,他给蒋四使个眼色:“还不快去给二少爷和小姐泡咖啡。”
      蒋四好不容易从那洋女人身上收回了目光,舔着脸笑道:“二少爷来的好,今早上码头上刚下了几箱大野商行进口的咖啡豆,正哥原本让我给二少爷送去尝鲜的,巧不巧的二少爷就来了,正好品品正宗不正宗?”
      沈嘉桢自从上海读书回来,行动举止都洋派起来,冲着蒋四耸耸肩:“你到是会说嘴,那就快煮了让我品一品吧。”
      他走到桌前,扫一眼桌上的账本:“正哥好本事,如今连大野商行这样的洋商船都走起咱们的码头了?可见生意做的大。”
      沈鸿正不动声色,冲着窗外报拳:“唉,现在的世道乱的很,华美维持到今日,靠的是码头上的兄弟给面子,再则是帮里的规矩定的好,要不然,任是谁也不可能做到一家独大。”
      “得得得,就知道你们南院出来的人口风紧,你跟我面前就别说这些场面话啦,咱镇江地界上,谁还不知道咱们沈家大少爷是赫赫有名的小师叔呢。”
      见沈鸿正不吭声,沈嘉桢又歪着头笑笑,从怀里抽出一只雪茄来点上,吸一口,眯着眼睛吐出烟圈:“阿正啊,今天我的这几箱货一定要先上船,都是给同学送的回礼,也没什么好看的,自家人,过磅查验这一关就免了吧?”
      没什么好看的?
      若是真没什么好看的还用得着桢少爷亲自上门?
      沈鸿正扶着沈嘉桢坐到沙发上,躬身笑着说道:“二少爷的货,自然是不用查的。”
      回身,他冲着蒋四招招手:“你下去招呼一声,二少爷的这几箱干货提前上船,也不用查验过磅了,搬运时务必小心,谁若是出了差错,我可饶不了他。”
      蒋四从十五岁起就跟在沈鸿正身边,光听声音就听出了门道,沈鸿正一开口,就明白了重点是什么,郑郑重重应了,拍着胸脯打包票:“二少爷放心,保管您咖啡还没喝上呢,货就上了船了。”
      沈嘉桢目的达成,靠在沙发背上,揽起那洋女人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戏文,眼见沈鸿正不吭声,只好先开口:“阿正啊,不是我说你,你们南院出来的人也不能太死板了,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还守着那些旧规矩干什么呢?”
      “你看看这码头,就是现成的金饭碗啊,哪里还用得着你忍气吞声做个下人?要不这样,我那间贸易行下个月开张,你呢,也过来挂个名,什么都不用做,也就是发发货收收账,我白给你一成干股,好不好?”
      他话音还未落,蒋四突然从外面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不好了二少爷,你那箱货被人调了包了!”
      沈嘉桢吓的一个机灵,“嗵”的站起身来:“啥?”
      蒋四磕磕巴巴地说:“这事啊都怪工头傻郭,他听说是正哥特地交待的货,非要亲自动手搬,可是他昨儿又闹痢疾,身上没劲,手一滑,箱子掉地上了,您猜怎么着,您那一箱干货不知被什么人给掉包了,稀里哗啦滚了一地,全都是……烟土……”
      工头傻郭这个人,看上去憨傻好骗,其实是个又精明又狠辣的角色,箱子里有什么货根本不用看,手上掂一掂就能猜出个七八分来,说是他不小心摔破了箱子,还不如说是他有意让箱子里的东西大白天下呢。
      明明应该睁一眼闭一眼去做的事,非要在人多处现个眼,可见这件事该怎么处置,人家心中早有了计较。
      沈嘉桢看看蒋四,又转头看看沈鸿正,渐渐砸吧出了味道,伸出手指着沈鸿正:“好啊沈鸿正!你是故意的吧?”
      “别以为这货是我一个人的,你们少奶奶的哥子也有份,这次货走不了,薄家可就遭了大难,到时看你们大少爷能饶的了你!”
      他没头没尾的扔下这一句,心想就算不能唬住沈鸿正,也能震一震沈嘉木。
      沈鸿正看着沈嘉桢气急败坏的样子,慢悠悠地说:“二少爷这话我就不懂了,咱们码头上走货是有规矩的,黑不沾白不沾,官非不沾,风月不沾,二爷要走烟土,早点打个招呼也就没事了,非得悄悄的办,现在到好,落到人眼里,上下都不好交待了。”
      “再者,大家都知道的,薄家少爷是薄家少爷,同我家少奶奶可没什么干系。”
      沈嘉桢冷笑:“对对对,沈嘉木拎得清,舅子哥他可以不认,难道老丈人也不认了?”
      眼瞧着沈鸿正的脸色有变,沈嘉桢觉得总算扳回了点面子,一鼓脑的说出来:“薄老爷私通乱党,如今被拘在衙门里,是生是死都难说,沈嘉木可是忙昏了头,连这事都不知道么?”

      巡夜的梆子敲过了三回,静夜里没有人声,只听得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肖致谦在上海逗留一年有余,一直在安排采买新式织布机和建造厂房的事,好在事情渐渐有了眉目,这才得空回一趟镇江。
      他坐的海轮下午四点钟到港,又在沈鸿正的办公室里坐到晚饭后,这才回到南院,刚拐过回廊,眼见到南院的灯火还亮着,想了想,径直走进后院来,看到靠在门廊柱子上打瞌睡的鸿泰,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家里一切可好?”
      “肖管事您可回来了?”鸿泰揉揉眼睛,捅着袖子凑上来:“最近不知怎么着,家里外头都不安生,少爷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肖管事心思细密,看事体也看得长远,他回来,少爷肩上的重担自然能卸去三分,鸿泰心里高兴,眉眼弯弯,如同见了救星。
      肖致谦却没他那么高兴,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在廊下的长椅上坐下来:“说说吧,是不是老太爷身体不太好啦?”
      “啊,肖管事你不是今天才下的船么,怎么知道老太爷的情况不好。”鸿泰瞪大了眼睛,冲着肖致谦比一比大拇指:“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连洋人医院的院长都请来了,都摇头说是没办法呢。”
      “我下船后去阿正那去坐了坐,听说二房的桢少爷把他从上海长三堂子里带回来的女人领着满世界招摇,还想往去上海的货里夹带烟土,这么大的事,从前老太爷身康体健的时候,他可没胆子做。再者老太爷熬了这么久,无非是撑着想等到大少爷从东洋回来,如今少爷回来了,家里外头的事都卸了去,没了支撑,老人家可不就倒下了么。”
      鸿泰听他分析的有道理,点头称是:“难怪最近二房一直闹着要分家,二太太三天两头的跑到老太爷房里,名义上说是尽孝,实际上回回都在数落二老爷,说二老爷不成气,没挣下什么家底,话里话外,都透着想多分些家产的意思。”
      肖致谦冷笑:“二太太胆子还真大,当年少爷得疫病的事还没让她受教,如今有了嘉桢撑腰,越来越放肆了。”
      “今天阿正在码头上给桢少爷上了一课,也顺道敲打一下二房,也让他们以后做事之前先多掂量掂量。”
      他叹一口气,转过头又问:“薄家呢?是不是薄宝昌又闹出什么事端来啦?”
      “不是薄宝昌,这次是薄老爷,听闻有人用盖着丹徒县衙章子的文书,放走了朝廷要缉拿的乱党。”
      “薄老爷是丹徒县丞,这事可不就查到他头了上么?”鸿泰冲着丹徒的方向呶呶嘴:“开始他也是死活不认,后来不知怎么就认下了,说是八月里丢过一张空白文书,又说不清是在哪丢的,这种事情,是丢还是送,谁能说得清?这不,人现在还在牢里关着,也不知能保不能保出来。”
      “肖管事,你说是不是他做的啊?如果真是他,我到还真佩服咱们这位亲家老爷的胆识。”
      肖致谦冷笑一声:“你就放宽心吧,这件事情决不可能是薄老爷做的,现在薄府上下就没一个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不过……”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少爷去苏州,你是跟着的,苏州那边的人也是你安排的,你可知道少奶奶近日有没有回过丹徒?”
      鸿泰一脸茫然:“咦?肖管事怎么也这么问?那日少爷也曾经这样问过我,其实啊,你们也知道的,少奶奶自从离了薄家就不曾回去过,这几日又不是少奶奶的娘的忌日,也不是清明,少奶奶断不可能回丹徒的。”
      肖致谦松了一口气:“没回就好,这年月兵慌马乱的,她还是呆在学校里安全些。”
      “那可未必呢。”
      鸿泰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少奶奶的学堂里,前几日才死了个女学生,说是参加乱党的集会,被官兵的冷枪打死了。”
      “啧啧啧,你是没见着啊,那一天少奶奶冲少爷发了好大的火,还扯出了当年那个小叫花子的事……”
      “小叫花?”
      肖致谦皱眉,抬眼看了看书房的灯光,低头沉吟……
      当年的事,就只有他和阿正两个人知道,连少爷都瞒的滴水不漏,再说那时候的少奶奶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如何就让她瞧出了端倪?而且还隐忍到今时今日才掀出底来,足见这个女孩心思深沉。
      他揉揉眉心:“这么说那死掉的女学生是与少奶奶相熟?”
      “何止相熟,一个宿舍住着,是顶好的朋友呢。”
      鸿泰叹口气:“少奶奶真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在薄家那种地方长大的,胆子大的惊人,那一天我跟着她,亲眼看到她给那个死掉的女孩收尸,那女孩死像恐怖,连我都唬的一惊,她却从容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伸出双手比划一下:“你是没见着,那伤口,足有这么大,啧啧,真是造孽啊,一个姑娘家家的,去了阴间还怎么投胎啊……”
      没出息。
      这世道里死个把人算什么?
      肖致谦瞥一眼鸿泰,微牵一牵嘴角,鸿泰这样说,是因为自小一直守在南院,没机会见识外面的血雨腥风,同样的事情,若换做是阿正就不会生出这样的感慨来。
      可是薄家那位小姑娘不是一样没见过血雨腥风么?
      他缓缓皱起眉,直到这一刻才意识他到自己小看了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孩。
      这些年间有太多事情发生,那个由他亲自带进南院的小女孩,最初留在他心底的影像早已模糊不清,有时候连他都会怀疑,少爷这份不知所起的一往情深,对南院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鸿泰,你马上派人去苏州,打听看看少奶奶最近有没有回过丹徒,或者是有没有与什么不相干的人来往。”
      沈鸿泰摸摸脑袋,一脸的茫然:“少奶奶上学的那间女校规矩甚严,她会有机会认识旁的什么人么?”
      肖致谦叹口气,语气惆怅:“学校若真是净土,少奶奶的朋友如何结识了乱党?我到也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只是,如今外面的局势太乱,少奶奶年纪小,万一被什么人利用了去只怕是桩大麻烦。”
      他仰起头来,看向黑色的天空。
      阴沉沉的天空上,不见一点星光,就好像乱世里的人心,想伸出手去捧,却看不清真伪。

      淅淅沥沥的小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二天,天地像捂在湿嗒嗒的大被子里一样闷热潮湿。
      入伏之后,沈老太爷的身体就不大好了,暑天里本应瞌睡少,到了老人家这里却是迷糊的时间比清醒的多,一天里到有八九个时辰在昏睡,偶尔醒来,说的也尽是些陈年旧事,还屡屡提起去世多年的大老爷和大奶奶来,后来,竟拉着沈嘉木叫“维祉”,沈嘉木心中难过,又不能在脸上露出端倪来,只得将手边所有的事情都放下,尽心尽力的陪在老人跟前,就害怕老人突然清醒过来时他不在身边。
      就在这家里离不了人的当口上,镇江府又传了消息来,说要在五日内把原来关押在镇江大牢的姜易解送到北京去,如今朝廷是铁了心要严查严办“乱党”,姜易若留在镇江,也许还能保他性命,但若北上,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沈鸿正和肖致谦想了个“李代桃僵”的法子,从死囚牢里找了个白净些的囚犯,好饭好酒的招呼着,只等着解送犯人的日子一到,让这死囚顶了姜易的名头去北京,到时再找个机会把姜四爷从牢里接出来,这所谓的“乱党”罪名也就算是翻了篇了。
      这计划虽好,临到最后却出了乱子,那个死囚犯原本在牢中过的饥寒交迫,几日的好酒好菜下来,无法化食,竟然发了急症,半夜得心痛病死了。
      再过二日就是押犯人上京的日子,一时间再上哪去找个合适的人呢?肖致谦正急得团团转,两个月前去四川运丝绸的沈鸿顺却突然回来了,还急寥寥的直奔南院,见了他拱拱手,脚下半刻不停:“肖管事,你快与我去见少爷,我回来的路上听说,四川那边有人闹独立了。”
      闹独立?
      只知道四川湖广在闹“保路”,怎么就到了要造反的地步啦?
      肖致谦心中一沉,疾步跟上前:“现在情形怎样?”
      “不太清楚,我来时一路上见的都是川督调遣的士兵,具体情况估计这今明两天也就有信了。”
      这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在形势一乱,姜先生北上的事情也许就有了转机,肖致谦脚下不停,脑子也转个不停,又问鸿顺一路上的见闻,见到的也都是民意沸腾,基本上一边倒的都是支持 “保路会”的呼声。
      两人边走边聊,刚走过回廊,就见到沈嘉木站在房门口整理衣帽,身上穿的,竟是当年大老爷的旧衫。
      沈嘉木见到二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一边扣着扣子,一边问:“四川出事了?”
      沈鸿顺心中称奇,拱着手:“是的少爷,我沿长江一路走来,四川、湖南、湖北,俱有乡镇闹民变,我瞧着民意似乎也是一边倒。”
      “百姓积怨已久,这星星之火一旦烧起来,只怕没那么容易压下来。”
      沈嘉木边走边说,转身正想交待什么,老太爷房里的丫头双喜疾跑而来,远远福一福:“少爷,老太爷找您。”
      沈嘉木皱眉:“老太爷是找我,还是找我爹?”
      双喜跑的气喘嘘嘘,气还没倒均呢,就开口:“我听的真真的,老太爷喊的是嘉木……”
      她话音未落,沈嘉木立刻撩起长衫,三步并成两步,向老太爷住的东院走去,进门时不注意,一个踉跄,几乎绊倒在门上……
      他自五岁离了奶娘,还从未如此慌张过,自己也觉得失态,又在卧室门口停了一下,方才掀开门帘进去。
      老太爷沈其琛今天气色极好,看到沈嘉木,高兴的招招手:“嘉木你怎么才来,有件事我想了好久,就等着你回来了问你呢。”
      双喜搬了木凳放在床边,不等沈嘉木坐下,老人就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你留洋回来,长了不少见识,听说外国的路上跑的都是洋车,高楼也比比皆是,纱厂的棉锭,要比咱们中国的厂子产量高出几十倍,这些都是真的么?”
      沈嘉木想了想,点头称是。
      “我听外面的年青人总是吵吵着要共和,共和是什么意思?东洋人不是也有个皇帝么?他们共和了,那皇帝怎么处置啦?还有,日本只是个小小岛国,人口资源都比不得咱们中国,他们怎么就走到咱们前头去了?”
      “东洋人搞的是君主立宪制,皇帝没有实权,国家的事都由内阁的官员们商讨处理……”
      “内阁制……”
      老人迷起眼睛来想想:“咱们明朝的时候,也有内阁,明嘉靖年间,嘉靖皇帝三十年不上朝,国事都由内阁大臣们商讨拟定,报经皇帝批准执行……”
      他摸摸胡子:“你们年青人眼里,那些都是老皇历了吧,不过我总觉着,咱们老祖宗那里好方子多着呢,如何就治不好一个国家呢?”
      “大清朝现在这个样子,仿佛是无药可治了……”
      他转过头来,眯起眼睛打量着沈嘉木:“嘉木,你爹娘死的早,我是怕你没有依仗,才让你投在谢老爷子门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嘉木伸出手盖在老人的手背上:“祖父的苦心,孙儿明白。”
      “早年间,咱们沈家人做学问的多,祖上曾出过探花,也出过道台,满清人入了关,官做不下去了,只好转而经商,为的皆是保住家中子弟的一线血脉,嘉木我要你记住,做大事者,站高望远,不管时局如何,血脉不断,就还有希望。”
      “孙儿记下了。”
      “国家也是这样,咱们中华几千年,从尧舜到汉唐再到明清,数次历险,又数转圜,你要相信,咱们中国人,是既有疗伤自愈的能力,也有断臂重生的魄力的。”
      老人一向睿智,但一年来迷糊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今日不知怎么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站一旁的肖致谦也频频点头。
      双喜怕老人乏累,递上早已熬好参汤,老人喝一口,想起什么似的呵呵笑起来:“算起来……薄家那孩子也快十七了吧?”
      不待沈嘉木开口,他打量了一下双喜:“如今只怕是有双喜这么高了吧?”
      老人的胡子微翘,闭起眼睛来想想:“那孩子同你一样,都是很好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了……”
      ……
      河边的小黄鸟儿,你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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