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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画楼空 ...
镇江火车站建成数年,每天经过的列车也就那么几趟,虽然时常晚点,好在上下车的客人总是不少,整个镇江府街道上拉黄包车的车夫共有上百十号人,但也只有二十多个另交了份子钱的车夫,才能得到在站前拉客的资格。
吴阿满刚刚拉了个肥胖的乡绅赶火车,一路急跑,累得气喘嘘嘘,好不容易及时赶到了车站前,待那乡绅下了车,眼见着又有火车入站,顾不上休息,又挤到出站口等客。
可是他力气有限,没能挤到前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先出站的那一波客人都被别人拉走,叹口气,摸摸口袋里的铜板,不知还能不能凑出今天的份子钱……
正惆怅间,却见一位白衣灰裙小姑娘拎着一口小箱子向他走来,远远递过一个信封:“师傅,麻烦看看这个地址您知道么……”
吴阿满虽然不识字,那信封上的红戳却还是认得出的,他看看那信封,又抬头打量了打量眼前一身缟素的少女,拱着手:“小姐要找的可是镇江沈府?”
那少女点头称是,吴阿满先接过了她的箱子放在车上:“小姐也是为那件事而来的么?”
……?
那件事是什么事?
簿锦书心里有事,没精神多想,一路上缄默不语,只知道车跑了不久便停在一处气派的门院前,待下了车方才明白那车夫所说的“那件事情”指的是什么……
沈府高高的大门上垂着黑白绸的挽幛,道路两边摆放着一排排的花圈,就沿着大门口一直排到街口去,来吊唁的宾客车马络绎不绝,又有仆人随从鱼贯穿梭,虽是难得一遇的红白大事,入门处有人专伺收礼,有人负责引领客人入院,也有人安排客人的司机随从在院外的凉棚里歇脚,章法不乱,处处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鸿泰刚送了一位客人出门,一转头间,眼睛一亮:“啊!那不是……”
他三两步急奔下台阶,接过薄锦书手里的小箱子:“少奶奶,您来了?”
见薄锦书迟疑着不答应,他急忙解释道:“老太爷走的急,少爷一时招架不住,没兼顾到丹徒那边的事,那里想到亲家老爷一个想不开,竟然去了,少奶奶千万莫要怪少爷……”
薄锦书抬头看着大门上高挂的挽幛,脚下犹豫着不肯向前:“我没有想到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我……还是不要进去了……”
“那怎么行?”鸿泰当然不能让她走,冲着站在一边的小丫头招手:“春杏快来,扶少奶奶从后门去少爷的书房。”他自己片刻也不敢耽搁,急匆匆直奔暂做灵堂的大厅而来。
灵堂上,花厅里,到处都是行礼敬香的客人,哪里找得到少爷的影子?鸿泰找的心急,随手拽过一个小厮问道:“你见到少爷了么?”
那小厮摇摇头,指着门廊道:“少爷刚才不是和丹徒来的客人在一处么?要不你问问肖管事?”
丹徒县来的客人?
薄东浩果然还没走。
鸿泰叹一口气,暗自摇头。
薄家大少爷薄东浩原本只是不求上进,自从沾上了烟土,就变得虎狼一般,早几年把自己的亲妹子佩菁嫁给个死了老婆的中年财主做填房,去年给小妹妹佩薇在邻县订下了一门亲事,这一次对方到是个识书达理的年青人,可惜却是个先天不足的病秧子,刚过了文定,那人就病的起不来床,好歹拖到夏末竟一命呜呼了,佩薇年纪青青就成了“望门寡”,心里自然怨恨哥哥,逢人就哭诉不休,闹得家中片刻不得安宁。
旁人都道这薄家大郎狠心,他自己却洋洋自得,还四处吹嘘结下的这两门亲家是如何的家道殷实,给薄家的聘礼又是如何的丰厚,还在薄李氏面前扮出一幅交游广泛的样子,拍着胸脯说会给佩薇再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这一次薄宝璋犯了官非,被押进丹徒大牢,薄李氏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薄东浩的身上,催逼着他四处央告亲友使银子解救,可是对方一听这官司与乱党有关,哪里肯管?一个两个的,都避而不见,薄东浩的丈人家到是答应帮忙,却张口要三千俩银子,薄李氏无法,只得变卖家当,银两还没筹措齐全呢,四川乱党闹独立的消息又传的天下皆知,事情传到大牢里,牢头多事,想着薄家殷实,能多敲打几两银子零花,直吵吵着说薄宝璋同那些造反的乱党是一伙的,把他从单人牢房转到死囚牢里去了,薄宝璋哪里受得了这个,不知怎么就吓的撒起癔症来了,一会念叨着什么:“欠你娘儿俩的还给你们还不行么?”一会儿又说:“我就知道我得死在你们娘儿俩的手上……”
那狱卒到是未曾给他什么苦头吃,见他迷糊起来,初时还宽慰几句,后来也就不太上心了,哪里想到一个不查,他竟寻了条绳子上吊死了……
薄家出了这样的大事,照理是无暇顾及其他事体的,薄东浩却不能放过眼前这个打秋风的机会,不辞辛劳的从丹徒跑镇江来吊唁,一进门便扑跪着在大厅里哀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沈家至亲的子弟。
在这样的场合下,兄妹两个遇到一起该是多么尴尬,沈鸿泰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先找人把薄锦书送去后院,又跑来找沈嘉木报信。
“大少爷呢?”好不容易在人群里看到肖至谦,他挤过去,拱拱手。
肖至谦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听他问,冲着偏厅的方向努努嘴:“少爷同薄家少爷在一起,应该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这个薄东浩到底有什么事情说了这么久还没说完?
鸿泰顺着回廊走到尽头,拐过一扇屏风,就是偏厅了,之前老太爷为了教少爷读书方便,单独在这里辟出来一间书房,少爷进了私塾后,这里就不太常用了,所以也相对僻静些,即使是这样的日子里,前面明明吵得人声鼎沸的,一走到这里,也是静悄悄一片。
鸿泰行到门口,抬起手来想敲门,却听到里头传来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
“我父亲死的冤,冤在他是死在自己家里人手上……”
“大少爷您大可放心,我也不会把她送去官府,我只送她去祠堂问问祖宗的家法就行……”
“这件事情虽然只有我知道,但要细查,还能查不出个所以然么……”
院子里很安静,偶尔有仆人走过,脚步轻浅,像是怕惊动什么人……
不知哪里飘来桂花的香气,时浓时淡,丝丝缕缕萦绕在空气中。
天空乌云密布,拥挤着喧嚣着随着风缓缓移动。
时间像是凝固住了,有那么一瞬间,薄锦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少爷还在房里午休,她搬了小凳坐在门檐下,不经意间,一个下午就这样寂静无声的从手指间溜走。
这时有人推开院门,缓缓跨进门来……
这里曾经的少年已经成长,不动声色的脸在阳光下忽明忽暗。
他看着她,脚下迟疑,踯躅着不能向前。
判断着、推演着、研究着……
她的眼神温柔又坚定。
眼前这女人,是旁人嘴里所说的“祸害”。
……
“你也是来拜祭祖父的么?”
她看着他,眼里有犹豫,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对不起,我来的不是时候,或许我该……”
“没关系。”
他打断她,上前拉起她的手:“你跟我去堂前磕个头,尽一尽孙媳妇的本份。”
“不……”
她却突然挣扎起来,翻起手腕想掰开他的手指:“我不能去。”
“我要……我要退亲!”
他惊愕地看着她,但是心里却明镜一般雪亮:“琥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薄家不可能对薄宝璋的死不问不查的,那件事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咱们心里多少有数,在这个时间退亲,你知道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现在从这里走出去,薄家人会怎么对你?”
他皱着眉,强压下心里的质疑,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且不说送官的可能,单是祠堂会审就能让你消失的无声无息。你连这个也没想过么?”
……
“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那些人究竟给了你什么?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做人不应该安份么?不该得到的东西就想都不要去想,这道理你懂吧?没人教过你么?”
她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是的,少爷,从小就有人这样教我,娘说这是命,因为上辈子做了坏事,所以这辈子应该这样活。”
“命里不应该有的东西,就连想想都是罪过。”
“我娘就是这样活的,她到死都毫无怨言,大娘那样欺负她,她也从来没有怪过什么人。”
“我以前也是这样活的,那个是父亲的人,我却要叫他老爷,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从来不正眼看我,因为,我是下人生的,所以我注定就是一个低贱的人,当他们坐在学堂里的时候,我就应该做那些伺候人的事,对吧?我是这样做的吧?我从来没有怪罪过那个所谓的命运吧?”
“可是,那个改变我命运人的难道不是你么?”
“因为你,我才有机会和他们一样去外面上学,我才第一次被当作一个人来对待,拜你所赐,我可以站得高一点,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你打开了那扇窗,让我第一次看清了我之前的人生是多么的令人厌恶。”
“所以……你是在怪我么?”他安静地看着她,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她看着他,无话可说。
“因为我们出生不同,就注定不应该在一起么?”
……
“如果我说喜欢你,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成全你呢?”
“这样也不行么?”
……
她垂下眼睛,艰难地开口:“我不想再生活在高墙里,沈家或是薄家,哪里我都不想去,我想靠自己的双手生活,独立的、自由的。”
“大少爷,我知道你对我有恩,可是,我并不爱你,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只知道如果现在嫁给你,我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看到那个人人平等的新世界了,所以,我求你,让我走吧。”
终于说出口了,她求他,倍感屈辱,连资态也是卑微的,半跪在他的面前,仰起脸来,等着他的裁决……
他的脸上,有一瞬的悲哀。
为谁?为了她抑或是为了他自己?
她觉得自己看错了,眨眨眼,盯着他的眼睛。
热血上头,他几乎就要冷笑着站起身,但还是转过头,在桌上找到茶杯,喝一口,渐渐冷静下来:“那个男人或者是他所说的新世界,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着迷?”
她仰着头,漂亮脸蛋上,是毫不相衬的决绝的表情。
“少爷真不懂么?我想要的,不过是公平两个字。”
“一个公平的世界,穷人的孩子不会只能是穷人,有钱人也不会永远有特权。我想看看,下人生的孩子,到底有没有可能和少爷你一样,挺直了腰背站在阳光下。”
“那个就是,你想要的新世界么?”
他手抚额头,无声的笑出来。
眼前就是她小小白白的脸蛋儿,那上面的表情平静而冷漠。
这是他的女孩,即使是此时此刻他也为之心动不已。
“琥珀,你是认真的么?”
他俯下身来,伸手拨去挡在她额前的碎发:“这样看来,我给你的,真的还不够多,所以现在你又想着要去改变世界了。”
他保持着微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好啊琥珀,咱们来比一比耐性吧?我们一起来等待你的新世界,我想看看,没有了我的院墙,你会有怎样的精彩的人生。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到那时,我们再来谈一谈你的新世界。”
“我这样说,不是因为我怀疑你的决心,而是因为你最终会知道,所谓公平,是建立特权阶级仁慈的基础上的。”
她似被打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良久,才做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受教了……”
“不过,少爷你所说的,我想试练真伪。”
……
当她在阴沉沉的晨曦中走来。
当她平静的说要离开。
当她垂下眼睛躲闪他的目光……
当她一次次握紧手掌……
他早知道,他早就知道了她的选择。
……
闪电劈开天空,冷风挟裹着暴雨穿堂而入……
他的嘴角,尝到雨水的滋味。
雷霆的声音,响彻世界。
新时代即将到来。
………………………………第一部完…………………………
献给那个荆棘遍布的年代,献给曾经用鲜血淋漓的双脚踩出路来的前辈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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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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