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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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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锦书回到学校时已经到了后半夜,鸿泰跟在她身后,一直小声劝她:“少奶奶,学校现在不安全,还是回家吧,少爷还等着呢。”
家?
哪里的家?
没有亲人的地方能称之为“家”么?
她站住,回头恨恨道:“不要叫我少奶奶。”
鸿泰第一次见她发这样大的脾气,脚下一顿,想了想又小声小气的哄她:“锦书姑娘,我知道你难过,可是再难过也得吃饭睡觉啊,你从早上起就没吃没喝了……”
在南院那些日子里,不管旁人怎样,鸿泰待她总是好的。
锦书叹气,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份,声音缓下来:“鸿泰你别管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沈少爷身边也缺不了人,你快回去吧。”
“姑娘听我说一句,千万别为了今天的事和少爷生分啊。”
鸿泰见锦书脸上的气色好些,低声劝她:“少爷从东洋回来,才下了船就直接来苏州见你,可不就是心里有姑娘么?再说这次的事,原本镇江那边也是一堆烦心事,少爷千难万难才抽空出来找姑娘,为的又是什么?”
“我知道连翘姑娘的事让姑娘伤心了,可是姑娘再想想,若是今儿遇险的那个人是姑娘,少爷又该多难过?姑娘在天上的娘看着又得多伤心?”
南院的人,个个都得了沈嘉木的真传,有理没理,漂亮话儿却说的一套一套的。
说起来那沈家少爷同她,也不过就是小时候在一起相处过几天,没缘没由的一往情深可不就是莫名其妙么?
薄锦书转过头认真地看一眼鸿泰,心里有话欲言又止。
“连翘的阿姐正好不在苏州,她的后事只能由我们这些同学来办,朋友一场,总不能现在脱开手,你回去告诉少爷,容我在学校再呆上几日。”
“还有……我现在心里乱的很,等我想明白一些事情了,自然会去找你家少爷。”
鸿泰看她主意已决,再劝下去也是徒劳,只得拱手称是,又啰嗦了几句小心安全的话,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天色已晚,学校里人迹寥寥,今日城里出了大事,很多学生都被家人接了回去,还在学校里住宿的学生因为许连翘的事,也都被严令不得出门,才晚上七点,各院早早熄了灯,只留下几个值班的老师各处转着巡查。
薄锦书回到宿舍,昨天三个人热热闹闹说笑话的情景在眼前一晃而过,心中更加难过,脸也不想洗直接趴在床上,身体困顿,伸手挡住眼睛,有泪水缓缓流下来。
人生那么长,小女孩间短短几年的友谊,在旁人眼里大概是顶潦草的吧。
她自认身份尴尬,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对朋友坦诚相待,可是,许连翘待她,却是用了十足真心。
一想到此,锦书心中更加自责,原本是场未能赶赴的约会,阴阳两隔后,到像是她背叛了朋友一样。
她心中难过,哭了很久,又累又乏间迷迷糊糊见到穿彩衣的人影……
“连翘?你回来了?”
昔日晚会上她扮穆桂英最好看,今日她眉目如画,头上一对漂亮翎子晃来晃去……
“对不起,我没能赶得及过去找你们……”
她摇头,对着她笑:“如今我自由了,也希望你们能自由。”
“不不,连翘,我没说实话,我其实不是个自由人。”
薄锦书一句话咽在喉咙口,想坦白又不知从哪里开始。
“来得及的,还来得及……”她微笑,眼风扫过,一个漂亮的亮相。
“叮。”
什么东西砸在窗上,轻轻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份外清晰。
蔳锦书瞬间醒来,宿舍里一片昏暗,月光从外面投进来,照亮桌上的那几本书……
是梦么?
她一时分不清状况,站起身打开窗,冷风吹进来,迷蒙的记忆清醒过来。
窗外的碧竹沙沙作响,有人站在那里,捂着肩头,身上有血……
教官李英祺。
……
后半夜时起了风,沈嘉木还没睡,坐在桌前看向窗外。
纱帘被风吹打着翻飞起伏,像贪玩的小童,伸出看不见的手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鼓弄风云。
早知道会出事,但不知道会这么巧,他当然庆幸及时把锦书拦了下来,但又忧虑着那个死掉的女学生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死了人,听说还有学生失踪。
民意喧嚣,如果朝廷再步步紧逼,只怕会有更大的乱子。
四川哥老会的人已经上门来打过招呼,姜四叔在同盟会里的朋友也活动频繁,看来这个多事之秋注定是不能平静了。
他手里捻动一方铜印,心里最放不下的,还是那个人。
从前总是担心她吃亏受欺负,所以才早早定下了名份,想着让她远离了薄家,也就远离了危险。
可是也许是他想错了,这乱世上哪有安全的净土?
那女孩长大了,却也同他离了心,如同两条交叉的车轨一点点偏差了出去,小小的嫌隙,竟如同硬刺一样深植在心底,再想拔出来,只怕是越来越难。
他叹气,点头招鸿泰过来:“原本这件事不该你出面,可是肖致谦在上海,一时间还回不来,只好请你明天跑一趟丹徒,同薄家人知会一声,我和锦书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可是在这当口家里离不开人,只能请他们薄家人过来拿个决断。”
鸿泰点头应是,瞧着他脸色如常,方才开口:“我瞧着少奶奶也是可怜,朋友遭了这般横祸,她自然是难过的,少爷不要怪她口无遮拦吧。”
“怪她?”
这件事要怪就怪那个倒霉的小叫花,当年神差鬼使的坐上了飞龙号。
飞龙号上的大副贪心,非要多搭一个偷渡客,害的整船人做陪葬,还顺便枉死了个未成年的小叫花。
沈嘉木想起当年事,不由心烦意乱,当年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难怪锦书要误会他。
一个两个,她的朋友就那么重要么?
也许是出身不同,她的性格里总是有些奇怪的东西,在他看来明明是幼稚,却又忍不住暗自欣赏。
比如,为了朋友她意气用事。
又比如,明明自身难保了,认准的事却还是要做到底。
白天她弃他而去时,背影里的坚定任是旁的女人不能比拟。
在那个混乱危险的当口,她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奇怪的是,他竟然还觉得她可爱。
遇上她,连他也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凌晨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虽然秋天还没到,人在雨里走,身上还是有寒浸浸的湿意透过衣服渗进皮肤里来。
薄锦书举着一把油布伞,急匆匆地穿过观成巷,眼看着前后没有什么人了,这才捧着手里的布袋靠在墙上喘口气。
全城戒严,一队队的官兵满街搜查乱党,医馆里的大夫一听是枪伤,都吓的什么似的,别说出诊,连金创药也不肯拿出来。
好在她还记得小时候在洋人教堂里学的那一套,跑到江对面找一家百货铺子买了一瓶白酒,又买了些棉花和白布备用,一路上提心吊胆,好不容易过了桃花桥,眼看着就快到学校了,这才松口气停下来。
天色尚早,街上并没有行人,耳旁只听得雨声涮涮,屋檐上成串的水珠滴落下来,敲打在青石板路上,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
她平静了一下,正想离开,却听边巷外传来脚步声……
一队短衣打扮的士兵荷枪实弹地从街前走过来,队伍的中间是一辆平板车,车上丢着几只大麻袋,麻袋里不知装了什么,不停着蠕动着,还发出奇怪的声音。
薄锦书心中害怕,悄悄收起伞,躲在巷口的矮墙后。
只见那队伍里出来个军官模样的人,指挥着众人把麻袋从车上卸下来,一个挨着一个,沿着河边共放下五个。
又有士兵上前打开了麻袋,里面竟露出一个个人头来……
那军官手里拿着文书,一一比对麻袋里的人,手里拿只毛笔在文书上沟划着什么。
隔得远,又有雨声嘈杂,薄锦书听不清那边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那麻袋里的人俱是黑发白面的年青人。
那些年青人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一直呜呜的挣扎,却说不出话来,街道上空旷寂静,除了那军官走动时腰上的跨刀叮当作响,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薄锦书看的心惊肉跳,连大气也不敢喘,攥紧手里的布包,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来。
那军官勾过了文书,不知说了什么笑话,惹得士兵们哄然笑起来,有人谈笑着上前,一一把麻袋的口扎住,两个一组,抬腿一踢,竟然把麻袋踢进河里,那麻袋里应该还装了其他重物,只在河面上留下几个泡沫,就悄无声息地沉没下去……
薄锦书哪里见过这种事?心中大骇,一口气提在嗓子里,连呼吸的力气都消失了……
那队士兵似要将这件事暗中进行,三下两下,将麻袋丢进河里,又在河边草草清理了一下,就拉着板车走了。
像是老天爷也被这地上的惨剧惊扰,雨开始越下越大,渐渐有了瓢泼之势,刚才还平缓的坡地上,已经积起了一洼洼的雨水。
薄锦书从藏身的矮墙后走出来,跑到河边,水流又急又大,哪里还找得到那些灰麻袋的影子。
她还记得那些面孔,惨白的、年青的,都是她的同龄人,或许还曾在街角的书店擦身而过,五条鲜活的生命,转瞬间成了一串串无声的泡沫,沉入冰冷的河底,不知还有没有得见天日的时候。
这漆黑的、令人窒息的世界。
这个不得发声的,人吃人的世界……
她护紧胸口,身体筛子一样颤抖不止。
……
时局动荡,女校早早休了课,能回家的学生都放回家去,不能回家的,也再三通知了尽量不要出校。
看大门的李大年纪大了,眼睛昏花,耳朵也不太好,学校怕年青人们在这混乱的当口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又加派了教学组三四年级的老师轮流值班。
今日当值的是教导处的方主任,也是半夜从乡下的老家赶过来,强打着精神在学校里转悠了半夜,好不容易撑到天亮,趴在桌子上犯起了迷糊。
四年级的女生许连翘在参加校外集会时出了意外,听闻她家中只有个唱戏的姐姐,姐妺情深,只怕到时又要闹出一场风波来,唉,这些年青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凑热闹,现在好了,连命也给闹没了,还捎带着学校也不得安生。
方主任摇摇头,打个哈欠,端起茶杯来喝一口,这才发现茶杯已见底,伸手取过暖壶来摇摇,竟是空的。
“李大,李大!去,给打壶水去!”
他站起身来,正想叫李大去打水,却听得校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大门敲的山响,是土匪上门了么?
他心中窝火,气哼哼地上前把侧门打开一条缝,看也不看就撇出一句:“学校休假,概不见客!”
门外的人才不给他留面子,一脚踢上来,小门洞开,人也被弹出半米远,“扑通”一声坐在泥水地上……
“敢把爷关门外?我到要看看你这门里是不是藏了乱党?”
几个清军打扮的人叉着腰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返身打开大门,又有一队士兵抬着顶黑呢小轿进来。
“我家督军新娶的九太太要见朋友,你让你们这有个叫薄锦书的过来说话。”
方主任哪里见过这阵势,早就吓的双腿发软,结结巴巴地说:“军爷莫生气,我这就去请。”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还没转身,突然看到大门外的有个熟悉的人影:“薄锦书?正好正好……这里有人要见你!”
薄锦书举着伞贴着墙根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也许是淋了雨的缘故,脸色灰白,听了他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木呆呆地走过来。
这姑娘别是吓傻了吧?
方主任有点不忍心,上前:“薄锦书,你还好吧?”
她不吭声,径直向那些士兵走过去:“我就是薄锦书,你们想干什么?”
小轿的门帘此时方才打开,一个女孩从里面钻出来,可怜兮兮地站在雨里:“锦书,是我……”
一天不见,罗美娟竟变了模样,身上穿着绣着牡丹花的绛红绸衣,头发盘起来,还插了一支小小的金钗。
薄锦书大惊,上前一步,左右端详:“美娟你怎么啦?”
她看看那些端着枪的士兵,低声问道:“是不是……那些人逼你?”
一句话说中了罗美娟的心事,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下来:“锦书……”
怕被那些官兵听到,她拉着薄锦书走得更远些,渐渐平静了下来:“今天我就要嫁人了,想着以后没机会再见了,所以想要再见你一面。”
“美娟你怎么突然要嫁人?你要嫁的人是谁?这些人持枪架棍的,是要抢亲么?”
罗美娟抬起眼睛看她,苦笑:“陈督军说了,他喜欢我,会对我好的。”
陈督军?现在苏州地界上还有哪个督军这么大的阵势?
薄锦书又不傻,只要稍一联系就想到了答案:“是不是他们用罗五哥要挟你?他们还讲不讲理了?不行,美娟你别犯傻……”
“是我自愿的。”罗美娟已经平静下来,呆呆看着脚上被雨水打湿的绣鞋:“其实我还挺高兴的,只是嫁人就能救一条人命,这样,也是挺好的。”
“反正,我们迟早都得嫁人,嫁给谁不都一样么?”
她搂住薄锦书,轻轻地说:“现在才知道,咱们一起上课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那时候觉得以后好日子还多着呢,现在才发现,那些快活以后都再也不会有了……”
四下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雨水扑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声音,两个女孩拥抱在一起,曾经开心的记忆也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
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昨天之前……
一夜未眠,凌晨的时候,伤口痛的厉害。
乘着薄锦书出去买药的当口,李英祺挣扎着起身,对着镜子脱去自己的上衣。
好在伤口不深,子弹嵌在肌肉里,焦黑的伤口,血已凝固。
不是没有预兆的,没有番号的军人有备而来,连个警告都不给就动手,可见朝廷是有心发难,那些被抓走的人估计是回不来了。
心里有愧疚,愧对那些牺牲掉的人,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儿……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拿抢的手,却不能佑护众生。
这个社会太老旧了,老旧到千疮百孔、无力自保,年青人们却是新鲜的,新鲜的头脑、健康的身体,这些年青人拼上了性命所做的,不过是为着时代的新陈代谢。
他有信仰,肩上压着改变时代的使命。
牺牲是必要的,端看成果如何,这样想时,他便不觉得自己冷血。
门外有动静,三长一短的敲门声,是约好的暗号。
薄锦书走进来,惨白的脸,眼里血丝密布,带着伞出门的人,回来时却淋湿了衣服。
可是,遭遇了什么她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这女孩身上有奇怪的力量,少言,心事重重,却像绿色植物,值得信任。
李英祺接过她递来的白酒,喝一口,热辣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淌到腹中,酒气上头,热流涌入头脑四肢,有种迟钝的快感,他眯了眯眼睛,表情放松……
女孩没有犹豫,手拿着白酒瓶灌浇而下。
锐痛……
他咬牙,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不止,冷汗流下来,滴在手背上。
那女孩沉默着,拿着小刀撬出那只焦黑的子弹。
子弹跳脱着弹落在地上,轻轻一声“啪”,又滚出好远。
此时她才哭出来,流着泪给他的伤口洒白药,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眼泪滴在他半裸的身体上,先是温热的,渐渐冷的透骨。
一滴……
又一滴。
“你知不知道你们会死的?”
“你知不知道已经有人死掉了?”
他急促的呼吸,一点点平息锐痛带来的刺激,视力听力一点点恢复。
“知道……”
他艰难地说:“要想改变历史,总得……有人牺牲……”
薄锦书垂下眼睛,轻轻地问:“值得么?”
就这样不计代价的拼着性命,只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新世界,值得么?
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不过是平常人,受伤了会流血,死的时候也会害怕,但是信不信由你,我觉得值得。”
“锦书我给你说,那个人人平等的新时代一定会到来的,或早或迟,时间问题。”
她的手指依旧冰冷,心底却一点点暖和起来,她开始觉得,他和他的信仰,并不是纸上谈兵的书生意气,而是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能变成现实。
“带我走吧,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她想了想,轻轻开口。
“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世道不好,有时候我也觉得喘不上气来,可是这黑沉沉的天、这密不透风的墙、这四面八方阻挡着我们的铜墙铁壁,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是连翘的血,把那世界撕开一条口子,我想跟着她的脚步,我想为她们做点什么,我不想让她们的牺牲毫无价值。”
李英祺抬头看她,有点迟钝的笑出来。
握掌成拳。
明知道不可以,还是很想抱一抱她。
……
雨停时已到深夜,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泥土散发出的味道,薄府花园的小书房里,薄宝璋躺在木榻上看公文。
世道乱了,明眼人谁都能看得出,北京城里的小皇帝坐不稳这江山,冮浙是洋人的天下,湖广四川又闹起了什么“保路破约”,即便是他,也不知道朝廷的俸禄也不知还能吃几年。
吸一口大烟,头痛似乎不那么严重了,他徐徐吐出烟雾,迷登登靠回枕头上。
有人撩起门帘走进来,带来外面雨水的气息。
“茶凉了,换杯热的去。”他闭着眼睛支派,等了许久没见对方应声,缓缓睁开眼睛……
“绣娘,是你么……?”
他微笑着问,才闭上眼睛,又觉得不安……
绣娘?哪个绣娘?李绣娘不是已经死去数年了么?
他悚然睁眼,看到白衣黑裙的年青女孩。
“琥珀?你回来了?”
他坐起身来,皱着眉头。
是他睡迷糊了吧?
这女孩有了沈大少爷撑腰,离家几年也从未回来过,如今这是怎么啦?他想了想,呵呵笑出来:“你是回来谈出嫁的事么?”
“早上沈少爷的人已经来过了,那边的意思是想把婚礼放在秋天,嫁妆呢,你也不用发愁,虽说薄家这几年不如从前了,但也是不会亏待你的,规格用度都和你的两个姐姐一样。”
薄锦书表情木然,直楞楞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那身形那样貌,与她的娘竟有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神态里没了唯唯喏喏的小家子气,凭添了令人心折的风采。
这样看来,那沈家少爷到也不是全无眼光。
薄宝璋仔细看着女儿,竟生出淡淡的感伤来,绣娘若是在,该是开心的吧。
他叹气,喃喃说道:“琥珀你还在气我么?”
“之前的事是我亏欠你们娘俩,如今你已长大,又找到了好婆家,日子会越过越好,莫再要记恨阿爹了。”
阿爹?
他是珮菁珮薇东浩东昌的父亲,却不是她的阿爹。
薄锦书抬起眼睛看他,想了想才开口:“父亲别再这样说。”
“我在苏州买了好酒,今天回来,想敬父亲一杯。父亲知道的,我在这院里与旁人都算不上亲近,唯独和父亲有断不了的缘分。”
薄宝璋着实意外,看看眼前这水灵灵的女孩儿,眼眶一点点红了:“没错,咱们父女俩的缘分是化不开的,你长到十六岁,今天才叫我一声父亲,若是你娘还在,必然开心的紧。”
薄锦书没有说话,将酒杯斟满,躬身递上前,眼见他一口气喝了,又给斟上。
阿娘在的话,会开心么?
她模模糊糊地想,暗暗摇头。
没有自由也没有尊严,过那样的日子,阿娘才不会开心。
任谁也不会开心。
……
上玄月,植物在生长,花朵在开放。
乌烟瘴气的人间,雨水充沛,河水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