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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灼灼花 ...

  •   八月,天气闷热。
      镇江太平巷口,鲁三家的馄饨摊比平日里晚开了半个时辰。
      沈嘉木顶着毒日头等了半晌,亲眼看着鲁三把下好的馄饨盛好,香菜、虾子足足洒了一层,再淋上几滴香油,汤汁味飘出来,一路走来,分外诱人。
      太平巷藏在市区深处,与外面热闹喧嚣的街面不同,这里的商家多半要到后半天才开门迎客,这一天却不知打哪儿得了消息,一大早家家户户都大开门户,男人们坐在楼下堂屋的长凳上喝茶,女人们都躲在二楼的窗子后面,等着看沈家大少爷的风采,所以,当沈嘉木拎着食盒走进太平巷时,整个小巷除了某个窗口里传来婴儿的泣哭声,几乎是一片寂静。
      镇江府地界上有句童谣:金山寺锁妖龙、太平巷保太平,说的就是这条不长的小巷,小巷长也不过四五里,和镇江地面的其他的街巷并无不同,要说为什么有这么大名气,大约是因为里面住的人吧。
      太平巷六号,是洪帮谢老爷子的府上,所以这巷里住着的,基本上都是洪门子弟,如今听说留洋四年的沈大少要回来,大家少不得要仔细端详。
      沈嘉木今天穿了一件灰白色的长衫,黑色短发白净皮肤,手里拎着食盒,不疾不缓地一路走来,明知道无数人的眼光紧盯着自己,却也还是走的从容自如,不像是个来拜访长辈的客人,到像是在自己家里散步。
      “你看这沈家少爷的气度,难怪老爷子相中了他做关门弟子。”
      陆羽茶坊里,一个短衣打扮的黑汉子捅捅身边的长衫师爷:“师爷你当年看出来了么?老爷子怎么这么有眼光啊。”
      那长须师爷捻着胡子,哼冷一声:“你是没见着,沈少爷第一次上门时,明明只有八岁,那坐派那气势,连许二哥都压不住,真正是人中龙凤。”
      “我平日里只当老爷子收沈少爷做弟子,不过是因为沈家的家势,如今看来,到是我低估了……”
      “你懂什么?”师爷端起茶杯来品一口,微闭起双眼:“老爷子什么时候看走过眼?”
      “那你说今天老爷子请沈大少上门,是为了哪一桩?”
      师爷眯着眼睛,气息微动,到像是叹了一口气:“看这天……怕是要变,咱这太平巷也不知还能不能保太平……”
      “怎么不能?老爷子在,谁能翻天?”
      黑脸汉子捏起拳头来挥一挥。
      师爷瞥了他一眼:“你就没想过,老爷子不在了呢?”
      黑脸汉子一楞,半晌才喃喃说道:“我还……真没想过……”
      师爷端起茶壶给茶杯里续上茶水,品一口,眯起眼睛看着沈嘉木走进谢府大门的背影:“听说上海那个地方挺热闹,你去过么?”
      黑脸汉子没想到他冒出这么一句来,摸摸头:“上海,不是卓老大的地盘么?怎么,你想去看看?”
      “老了,不喜欢热闹,我就觉着太平巷好。”
      师爷躺回摇椅,闭起眼睛来养神,不一会儿竟打起了呼噜。
      “唉,你到是说清楚啊……”黑脸汉子摇摇头,再看向谢府大门,哪里还有沈嘉木的影子?
      ……
      谢铁犁年青时最喜欢吃小四喜的东坡肉,如今年纪大了,荤腥油腻不好化食,渐渐爱上了巷口鲁三家的小馄饨,知道他这个爱好的人,每每上门,都会带上一碗鲁三馄饨。近几年老爷子身体不太好,上门的客人也渐渐少了,鲁三家的馄饨却闯出了名气,红火到一开门就要排队卖的地步。
      沈嘉木一走四年,却还没忘记老爷子爱吃这一口,顶着烈日买到了一碗足功足料的燕皮馄饨,进门时老爷子刚歇完午觉,睁眼看到最爱的美味,寒暄的话也顾不上说,先舀起馄饨吃了个精光。
      “还是你这小子有良心。”老爷子放下碗,就着茶水漱漱口,笑眯眯地看着心爱的小弟子……
      原本清瘦沉着的小少年,如今越发沉稳从容,阳光下半明半暗的脸上,多了些他不熟悉的意味……
      外国的海风吹的太久,越洋而去的人还能记得回家的路么?老人曾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直到看见那孩子寒星一样的眼睛,他才觉得那小子真的回来了。
      “看了四年洋人的好山好水,有没有忘本啊?”
      沈嘉木微笑:“外面再好,到底也不是自己家,走到哪里也还是家里的山水美。”
      谢铁犁从桌上拿起他那杆长长的烟杆,塞上烟叶,点着吸一口,缓缓吐出来:“回来的好,回来的正是时候。”
      “我这几年不大出门了,可是外面的事也是知道一点的,自打当年洋人入了北京城,坏了大清的风水,这几年就没消停过,光绪爷驾崩,小皇帝登基,如今外面又吵吵着什么共和啊、保路啊,这事啊……闹腾完一件又来一件,我看大清的国运靠那小皇帝是压不住了。”
      他吸一口烟,眯着眼睛看看沈嘉木:“说说吧,你怎么看?”
      “我觉得师父看的不错,大清的国运怕是要到头了。”
      沈嘉木的性格内敛,一向是有十句话只说一句的人,如今他也这么说,可见真真势不可挡。
      谢老爷子闭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四川的哥老会,与咱们到是有点交情,之前就来过人,叫我给拦下了,昨日又来了人,说新来的四川总督赵大人行事与王大人很是不同,喊着要严惩严办。”
      “天下事,从来都是官进民退,如今朝庭表了态,那些喊着要保路的,只怕是要吃亏了。”
      沈嘉木沉默半晌,方才开口:“师父安心,事情闹到这地步,最坏也不过撕个鱼死网破,要看长短也不急在一时。”
      谢铁犁笑出来,手里的烟杆在桌边磕磕:“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只是还有一桩事,需得交托给你。”
      他回身,从木榻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只小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方铜印,上刻一个“信”字。
      “师父年纪大了,总想着找个合适的人把这印传下去,你自小在你祖父跟前长大,行事端稳沉着,又留过洋长过见识,有你看着,帮里不会乱。”
      他看出沈嘉木尚在犹豫,怕他推辞,干脆堵了他的退路:“你年纪虽小,辈分却大,外面的子弟们哪个不得叫你一声小师叔?这印你且收着吧,我看他们也懂分寸,不到万分紧要,是不会来讨扰你的。”
      老爷子说的轻松,沈嘉木却接的慎重,这“信”字印虽不大,在洪帮里却有着特殊的地位,帮中级别较高的职位但凡有人员交叠,都需得盖“信”印才能生效,掌了“信”印,相当于掐住了帮里的人事任命权,虽说不上权势滔天,跺跺脚却也能撼动一方了,眼下时局不明,老爷子这么急着要将信印传出来,也定有他的原因。
      他将那小匣子握在手里,像是也接过了千斤重担,走出谢府也不过几十步,心里却翻江倒海般思量了个遍。
      才走出太平巷口,鸿泰就迎上来,眼见他面沉如水,心知不妙:“少爷,出什么事了?”
      沈嘉木抬眼,凝神看了他半晌才开口:“苏州那边……只怕会有事发生。”

      薄锦书从百好楼回来后就彻彻底底的收了心,任罗美娟和许连翘搬出天大的阵仗来,她也不为所动。
      可是美娟哪里忍得住,急的什么似的,围着薄锦书直打转:“锦书,好锦书,你就给我说说呗,你那沈家哥哥去哪儿了?他还来不来啊?”
      薄锦书翻着书,眼睛抬也不抬:“他的事你就别问了,反正与咱们不相干。”
      “不相干?你问过他了?”
      罗美娟不死心,抓起薄锦书手里的课本扣在桌上:“我就觉得这位沈家哥哥好,可惜连名字也不知道,锦书你给我说说他多大了?可曾订了亲事?”
      “要不然就是你藏私,想占着沈家哥哥留给自己。”
      许连翘看到薄锦书脸色不对,急忙出来打圆场:“算了美娟,那沈公子若是想结识你,早就给你留下姓名了,你又何苦为难锦书。”
      美娟撅起嘴来,指着连翘埋怨:“是我为难锦书么?你说锦书什么时候把咱们当过朋友?”
      “同学这么久,她可有请你去过她家?你知道她家中有几口人?你知道他家是种田还是经商?”
      “我们掏心挖肺的,她呢?防贼一样防着我们。”
      罗美娟本来就是小孩性格,在家里半点委屈也受不得,如今想起往事来,桩桩件件的搬出来,越说越伤心,眼看就要泣泪横流了。
      薄锦书站起身,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拉拉她的袖子:“美娟……”
      她这么一拉,美娟越发觉得自己委屈,眼泪啪哒啪哒地滴下来:“锦书你说,咱们是朋友么?”
      “是,是……”锦书抽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小声小气的哄她:“咱们三个要做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那种。”
      她拉着美娟坐下来,低声细气的解释:“我家里不经商也不种田,父亲和一个兄长在衙门里做事,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小哥。”
      “不过……”
      她顿了顿才说:“我同他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原来是这样……
      许连翘和罗美娟对视一眼,急忙安慰她:“噢,我知道的,我原来一个同学家里就有两个姨娘。”
      “锦书你别担心,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
      罗美娟一肚子的怨气瞬间不见了踪影,只觉得薄锦书特别可怜,心里充满了欠意:“难怪你中秋节放假也不回家呢,以后你去我家过节好了,我阿娘最喜欢女孩子啦。”
      “对对对。”许连翘急忙应和:“咱们三个做姐妺,以后有什么事都在一处,去哪里也在一处。”
      美娟来了兴致:“我们嫁人也要嫁在一起,才不要分开。”
      “才不,我才不要嫁人。”许连翘撇撇嘴:“锦书,你呢?”
      锦书愣了一下,勉强笑出来:“我也……不想嫁人。”
      “唉呀……那李教官可怎么办呢?”
      美娟冲连翘眨眨眼,拍着巴掌笑出来:“今天我五哥还问呢,问明天集会咱们三个去不去,要是去的话,李教官给咱们安排在队伍最前面。”
      “最前面?那不是就紧挨着李教官么?”
      许连翘看着锦书:“锦书你得去吧?”
      锦书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垂下头低声说:“明天再说吧。”
      ……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女孩子们心里有事,都起了个大早,乘着舍监不注意,溜到学校后门口集合,原本想着只有几个人,没想到集会的事口口相传,惊动了不少学姐学妹,还没到约定时间,就聚起了几十个人,一见面,女孩子们又兴奋又激动,叽叽喳喳吵成一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要去郊游。
      薄锦书站在人群后,心里又羡慕又激动,身后不断有人推搡着她,她也下意识地跟着人群向前走……
      “薄锦书同学!”
      有人在后面叫她的名字,回头,竟是学校管教务的陈校长。
      “你们的英文老师MISS吴请假了,你来帮她批一下作业吧。”
      薄锦书偷眼看看马上就要出发的队伍,再不情愿也不敢说个“不”字,只好给许连翘使个眼色:“连翘你们先去,我一会就来。”
      “好,我们在会场等你,你快点啊!”
      许连翘和罗美娟怕误了时间,没多耽搁,高高兴兴地走了。
      薄锦书跟着陈校长回到学校,走进了教学区才觉得不对劲……
      停了课,整个校园都空空荡荡,操场上那辆福特车就更加醒目,原来总是停在校外马路边的,如今怎么大刺刺开进了学校?
      她脚步慢下来,拐过走廊,果然看到一直等在那里的人。
      陈校长急走几步,上前与沈嘉木寒暄了几句,打个躬,早早离开。
      可是,这座女校明明是不接待男客的,沈大少爷好大的神通,竟然也能来去自如?
      薄锦书迟疑着,不肯再向前一步:“你怎么来了?”
      沈嘉木负着一只手,徐徐走近,神态安然:“下月初八是祖父生日,锦书你同我一道回镇江去拜寿。”
      薄锦书心中疑惑:“到下月初八时间还久,迟一些再去也可以的。”
      “要买贺礼,还要准备宴席,你的房间也要收拾出来。在那之前,我陪你去丹徒走一趟。”
      “可是……学校快终考了。”
      “我给学校打过招呼了,秋季开学再重考也行。”
      “我借的书还没还……”
      沈嘉木皱眉,小丫头长大了,谎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就学不会自省?
      “是不是上次你们冒雨去借的那本书?”
      他微笑,声音是冷的:“借了东西当然要还,你找出来交给鸿泰,他可以替你跑一趟。”
      薄锦书咬咬牙,终于说了实话:“我和朋友约好了,她们在等我,我要走,总得去告个别。”
      “好,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她们回来。”
      沈嘉木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红色的信笺递给她:“你可以顺便把这个交给你的朋友,请她们秋天来参加咱们的婚礼。”
      薄锦书机械地接过那几张红纸,横看竖看,左右不过几个吉利字。
      真讽刺,她在心里笑了一下。
      自由对她来说,不过是拴风筝的钱,长一点短一点端看那只手的恩典。
      心中还有不舍,刚刚才分别的伙伴、没有写完的英语作文、借到手却没有读完的《新女性》、做足了准备却没机会参加的考试……
      原来那些……都不重要。

      日头一点点西斜,学校外面的那条大路除了一个摆摊卖西瓜的农户,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薄锦书低头坐在福特车里,心中忐忑不安。
      如果让美娟知道自己一直在骗她,她该会多么失望啊。
      连翘呢,如果让她知道那个喊着要去解放全世界穷苦大众的人,其实连自己也解放不了,她也会觉得讽刺吧?
      还有一个人……
      月光下,荷花香,那个人说:“只要你愿意,我就带你走。”
      当时,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过要点头的。
      现在,一切都晚了。
      薄锦书叹气,低下头,攥紧了手掌,仿佛那里紧握着的,就是自己的命运。
      “砰……”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响雷。
      坐在驾驶座上的鸿泰探头出去望望天:“天上没云啊,哪来的雷声?”
      沈嘉木突然联想到了什么,伸手抓住了锦书的手:“不是雷,是枪声。”
      “砰砰……”
      更多的枪声响起来,夹杂着嘈杂的喊叫声……
      大路的尽头,升起一阵阵灰尘,有人喊着从那边跑过来:“杀人了、官兵杀人啦……”
      锦书在人群中发现了几个学生的影子,是读书会的人,负责这次集会的组织工作。
      那几个学生跑的飞快,很快从车边路过,路过的瞬间,她看到有个学生额头上有鲜血流下来。
      那么说……
      是会场那边出了事?
      美娟和连翘还在那里……
      一早就定好的,李英祺要第一个上台做演讲。
      她转过头,怔怔看向沈嘉木:“是你……?”
      “什么?”
      沈嘉木愣了一下,吃惊地看着薄锦书……
      “你早就知道?”
      她涨红着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你早知道会出事,所以你才要来找我,所以你才不让我去找她们?”
      “像飞龙号那次一样,你又想让什么人死么?”
      他一向从容的脸上有一瞬的惊诧:“薄锦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上一次你们害死了小铜钱,这一次你们又想害死谁?”
      他看着她,突然笑出来,一点点松开手。
      “薄锦书,你太小瞧我了,我若要想让什么人死,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大周张?”
      他转过头去,克制着胸中的怒火,闭起眼睛,到底还是开了口:
      “昨天码头上新到了两艘北方来的军船,两艘船,上千的士兵,全都荷枪实弹,你当他们是来看戏的么?”
      薄锦书吸气,没听他说完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唉……少奶奶……”
      鸿泰吓了一跳,也打开车门想去拦她。
      “就让她去!”
      沈嘉木靠回椅背,心中有怨气,也有不忿。
      镇江老宅里,祖父还病着;二叔和嘉桢闹着要分家;江浙水灾,一半的田租收不回;还有镇江书院那边,朝廷说姜易是乱党,封了书院搜证据……
      回国后遇上的桩桩件件,都是麻烦,最大的一件,还是那个跑掉的小姑娘。
      他揉揉眉心,叹口气:“阿泰你悄悄跟着她,别让她受伤。”
      小姑娘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自己的计划,麻烦的是,她的计划里好像没有他。
      ……
      街上很乱,不断有人哭喊着跑过身边,还有人受了伤,被人搀扶着奔跑,鲜血滴滴哒哒洒了一路。薄锦书哪里见过这情形,两腿一阵阵地发软……
      女校的校服是白衣黑裙,在人群里甚为醒目,她远远看到人堆里有白色的衣角,拼命地挤上前去拽起摞在上面的人,一个又一个,直扶起了七八个人,才把那女孩子从地上拽起来……
      那女生的辫子早就散了,脸上满是尘土,但是还能看出大概的样子,是学校合唱团里提琴手,春天时曾经在台上拉过“静夜思”。
      那女生也许是逃跑时跌到了,后面的人一层层踩过来,全都压在她身上,辛亏薄锦书来的及时,再迟些估计半条命都没了,刚一被拉出来时一脸的惊恐,过了好一会儿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薄锦书顾不上安慰她,抓住她的手问:“其他人呢,你有没有见到我们班的罗美娟和许连翘?”
      那女生摇头,指着街道的另一边:“我们刚才就站在那边,后来他们来了,冲人群里打枪,大家都在跑,我不知道其他人去哪儿了……”
      薄锦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街道上一片狼藉,几个长凳横七竖八的立的街中央……
      街道两边的商铺早就关上了门板,回廊边的地上,还三三二二的躺着伤者……
      一个女孩身上披着不知哪里来的蓝衫,坐在街边瑟瑟发抖,圆圆的脸蛋上两只惊恐的眼睛闪烁不停。
      是罗美娟……
      薄锦书低呼一声,冲着她疾奔过去:“美娟,你怎么啦?”
      罗美娟抬起头来,呆呆看着她,两个眼晴没有焦距:“杀人啦……杀人啦……”
      薄锦书吓了一跳,上前抱住她的肩膀:“美娟你别吓我,连翘呢?”
      连翘……
      罗美娟眨眨眼睛,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连翘……”
      薄锦书这才注意到,罗美娟的白衫上和两只手上满是鲜血,黑裙上隐约也有暗黑的血痕。
      空气里泥土里,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薄锦书吸一口气,后知后觉地低下头,在罗美娟身后的地上,看到许连翘的衣角……
      她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胸前的狰狞的伤口里,不再有新的血液流出,而是渐渐变暗变冷……
      可是脸还是干净的,紧闭着嘴唇,眼睫微微阖起,像是睡着了,或者在闭目思考。
      躺在这里的女孩……
      她是最漂亮的刀马旦,她要做救众生的女英雄,她第一个站出来对这人欺压人的世道说“不”。
      “锦书?锦书!”
      “你怎么才来啊?”
      罗美娟眨眨眼睛,这才清醒过来,抱住她大哭出来:“连翘……”
      “他们杀死了连翘……”
      “连翘流了好多血,我都不知道人身上有那么多的血……”
      罗美娟张开双手给她看,语无论次地叙述:“那些人冲过来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他们会开枪,如果知道……如果知道……”
      她愣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机械地四下找寻:“是我哥把我推开了……然后……他们抓走了五哥……”
      她突然站起身:“五哥被抓走了,我得去找人救他……”
      罗美娟走出几步,又站住,转回身,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锦书我害怕……”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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