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养成记》花亦之

9、不可思议

　　许木安是专门负责替总督传达命令的。人如其名，每每见到他总跟个木头一样。

　　他绷着脸，携一身风雪在二人之间停了步，作揖行礼道一句：“总督大人请两位去一趟。”

　　外头飞雪如毛，飘然落地。冽冽寒风呼啸而来，夏煦冻得使劲往里缩了缩脖子。

　　几步之外紧挨着的就是属于两副总督的文间。一直往北，正中位置有扇双开铁门，侍卫不分昼夜守卫内外。铁门之内设置七间武库，每间都以夯土墙分隔开来，周边立有木柱，顶以灰瓦盖封。

　　顺着狭道一直往北，有一独立暗间。就是军械监总督大人任清源所在的位置。许木安绷着张脸扣响木门。“大人，两位督察副使到……”

　　“进来……”

　　二人抖落肩头的一层绒白清凉，提步迈了进去。室内空冷阴暗，加之风雪冷寒凛冽，一股股钻入脖颈，冻的整个人从一进门开始便不停打颤。

　　借着高窗微弱的光线，见一人着一套褐色交领细福阔袖宽袍，领袖玄色压边，上有银丝软云首尾相连。他头带笼冠端身正坐，直到两人在他面前止步，才缓缓收笔搁案。

　　总督大人任清源，从夏岩担任执金吾开始，便一直追随。此人忠勇正直，做起事来也是细致谨慎的。也难怪夏岩之前会常常夸赞不已。自他升任为军械监总督以来，将这军械武库内部进行了多次整改，里里外外，相比之前可谓是焕然一新。

　　若非如此，这军械监若按以往散乱萎靡的路走下去，恐怕不会有现在的样子。

　　夏煦行了礼，道：“不知大人唤我二人前来有何吩咐？”

　　任清源抿着唇，冷眸在两人身上左右摇摆，凝思良久，道：“悦山郡将有一批原铁黑球从雏鹊山运往铸造司，沿路需人护送，你们二人谁愿领命前往？”

　　原铁黑球，是铸造兵器的主要原料之一。由山间运出，抵达铸造司之后，工匠将其置入炉中加热，形成棉铁打造条状铁片，而后据材质好赖分类。好的就经过淬火叠炼锻制成兵器。而不好的，多经盐铁司转入铁铺用于制耕种农具。

　　大周有几处铁矿，其中成色最好的就属雏鹊山。因此，凡是由雏鹊山运出的，就直接运往乐陵总司。

　　按说雏鹊山距离乐陵不远，也就小半月的车程，只是派人负责护送，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大周近来不宁，途中总遇占山为王的土匪骚扰。因冬日冷冽，土匪没了生计，便会动了劫铁谋食的念头。

　　这一路下来，能将铁球安然运达乐陵固然是好，可就怕……能连命都丢了。

　　“还是我去罢——”不待夏煦有所反应，张澄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见鬼了？夏煦转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往常一遇上有威胁到他小命的，他是恨不得躲到地里去。可今日，他就这么干脆的应了，也太反常了。
　　.
　　二人常常争吵，沈清源是知道的。可今日他这么一问，竟发现他们之间并不像旁人说的那么水火不容。他眯眼一笑，点了点头。只说让张澄尽快放下手头上的事，两日之后就持令出发。同时，也特准了夏煦两日的休假时间。

　　直到从总督的房内出来，夏煦还是带着古怪的眼神望着他。总有自己还是在梦里昏沉不醒的错觉。

　　张澄倒是随意，挑着眉梢，嘚瑟说：“我说要竖立个好形象。怎么样？表现的可合你心意？”

　　“呃——”夏煦哑然，只觉得他转变地太快，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想见的惊喜神色没见到，惊吓倒是布满了一整张脸。张澄轻嗤：“我之前欺负了你那么久，总得补偿一些吧，要不还怎么做你夏家的好女婿？”

　　果然是个经不起扭转新看法的人。

　　这八字别说没一撇，就连笔墨都没蘸呢，怎么他就那么肯定能做得了夏府的女婿？况且，夏芙心气儿高，一般的青年就算是再能耐她也看不到眼里。这张澄的模样还勉强说的过去，可那品行目前……有待观察。

　　夏煦再赏他一个白眼，“你真就确定你是欺负了我？而不是我一拳揍的你哭爹喊娘？”

　　张澄回神细细一想，觉得好像也是——

　　先前他是欺负过夏煦，她也闷声忍了许久。可有次他一个不小心嘴巴没把住，说了句“夏玗就是个小纨绔，长大了绝对是祸害！”这句一出，夏煦二话没说一拳就挥了过来……

　　也就是那时他才知道，夏煦是会武的。而且，身手还不错。要不他的半边脸颊也不会红肿了半月没消。

　　想想那半个月里，简直是他的噩梦啊。他进出军械监都带着这么一张脸，旁人问起，他也没敢说是被一个女人揍的。就连他母亲左右逼着问，他都是东一句西一句的糊弄着。

　　可方才他怎么就那么顺溜地就揽了呢？夏煦又不是普通需要人保护的女儿家，她的一拳下去，估计那些拦路的土匪能吓尿了裤子！

　　终究是自己逞的能，就算是后悔，也得去……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夏煦从总督大人那儿出来就直接冒着风雪回了夏府。

　　虽说她就动动笔，偶尔到武库查看一趟。可这一连着几天下来，也是精疲力尽了。回了芙蕖院，她只着人去老夫人和刘湘云那儿报了一声，便一头扎进榻上。

　　黎娘端了些茶点、羹汤。还想着让夏煦用一些，可进了门，发现她早已睡着了。她将手中托盘搁在一旁，到榻前解了她下颌处的丝带取下笼冠。又掖了被角，才轻声拉上棉帐出门。

　　北风催枝，飞花穿庭树。大雪扬洒一夜，直到次日卯时才逐渐停了下来。

　　夏煦这一觉醒来，已快午时。揉眼下了榻，小灰狼嗷嗷低叫两声，扭着圆圆的屁股就到了夏煦脚边。

　　黎娘与松青两人在她不在时好吃好喝的养着，它已经越来越肥。稀疏的毛长的也快，现在看着，脸上整块的白毛，跟雪一样。那两只绵绵的灰耳上，软毛也是油亮茂密的直晃眼。这老远看着，就像白嫩的包子滚在了土里。

　　“真是个惹人怜的包子！”夏煦轻声笑着，一把捞起它放到腿上逗弄。

　　小灰狼晃动着屁股不停地在她腿上打转。夏煦整日不在，以为它会早忘了她，没想到它还能认人。

　　松青端了热水进来，见夏煦正揪着小狼的灰耳，颔首低笑。“小姐可算是起了，梨晨院的香草都来催了好几次，说是夫人要小姐过去呢！”

　　夏煦悠悠抬眸，问道：“这么着急？可是有事？”

　　“听说是大小姐前几日回来了，应是要小姐过去聚聚。”

　　松青口中的大小姐，乃是夏滢，长夏煦五岁。五年前嫁于翀阳郡太史崔元镐。崔家是个世家大族，这个崔元镐也是个年少有为的。夏岩也正是看上了他的上进，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婚后两人夫妻和睦，鲜少有争吵的时候。现在的夏滢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短短几年，崔元镐也已攀升至翀阳郡郡守。

　　许是年龄相差不少，夏滢与夏煦两人只相互守礼不闹，却也一直不算太亲厚。可她大老远回来一趟，夏煦自当去聚聚。

　　“好。”夏煦将小灰狼丢在窝里，让松青递了巾帕来。

　　雪天路滑，夏煦着一套利落的束腰及踝常服，梳洗穿戴好，又喝了杯热茶。将小狼交给了黎娘照看，才缓缓迈出了门。

　　到了梨晨院，刘湘云正与夏滢聊得欢畅。进了门，刘湘云一如往日的和颜相迎：“之前可从没见你晚起过，这几天累坏了吧？”

　　“还好，不知大姐回府，怠慢了。”夏煦环视一周，除了下人也没发现什么旁的，问：“大姐没把媛儿他们带来？”

　　媛儿自是夏滢的孩子，很是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夏煦与她也就见过一两次，小姑娘一口跟着一口的亲切唤着姨母。前些日子听说夏滢又添了个女孩，夏煦没见过，不过算算日子，也就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孩。

　　夏滢浅浅一笑，摇了摇头。“想着就回来走一趟，几天的时间，不用带着，也省得他们到了府里闹腾不下。可谁知这大雪一来封了路，本打算要走的，怕是要多住上许多天了。”

　　“好容易回来一次，多住些日也好。”

　　夏滢只淡淡勾了勾唇角，也没再说话。

　　夏煦落了座，婢子们跪在矮几前，待炉上沸水腾波鼓浪，浇上一瓢清水救费。再以竹夹搅动，待水温匀衡，从瓷罐中取茶叶投入。

　　缕缕茶香借沸水升腾，在室内环绕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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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张澄：想做个好人，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