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养成记》花亦之

10、巧不胜巧

　　夏煦侧目观一眼安然静坐一旁的夏滢。她唇角带笑，温婉不减。一身清丽芙蓉长裙衬的她细皮白嫩。长发盘髻，青丝之间鎏金雀尾簪子荧荧闪着光亮。珠饰下垂，摇曳鬓间。乍眼一瞧，还真是不像两个孩子的母亲。

　　只是，她原本清亮的眸中隐隐流露出忧愁，面上也刻意掩盖着几分苦涩……

　　夏煦知道，她此次突然回门，许是有心事的。

　　可她猜不出。不止她，刘湘云正一句又一句叮嘱夏滢，观其欣悦面色，应是还不曾发觉。

　　在梨晨院用了饭，左等右等不见夏玗回府，夏煦对夏滢说了句“有时间可以去芙蕖院坐坐”便要退身离开。

　　刘湘云也不强留她在这儿待着，笑着目送她出了院门。

　　夏滢扶着刘湘云回内室围炉坐下，“小煦还是不肯叫一声娘？”她问。

　　“她对我有心就好，这种事，逼不得！”刘湘云轻轻摇头，看似不甚在意地温声说道。

　　夏煦与夏凌，皆非她所出。其母陈倩碧，于生夏煦当夜，血崩而去。

　　陈倩碧温婉大度，她们之间处的一直不错。可自陈倩碧离世后，老夫人不放心，便一直将夏煦兄妹养在自己身边。可老夫人身子不好，夏岩怕她太过劳累，便将他们二人安置在芙蕖院。一直以来，也是她费些心思的照看着。

　　夏煦与夏凌对她一直尊敬。可也只是尊敬。从来没唤过一声母亲。

　　有时候，她也会期盼。可她知道，他们兄妹性子如此。若是自己不愿，旁人逼也无用。时间一久，她也就看得开了。

　　叫不叫母亲只是张个嘴的功夫。夏煦对她的心思，是与对自己生母没什么差别。

　　自梨晨院出来，夏煦百无聊赖地缓步走在甬道上。

　　道旁积雪堆在两侧，像是聚在一起的棉花。一脚踩上去，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印记。

　　夏煦想着，堆的这样厚实，要是拉起那只小狼仍在这里，怕是连影子都找不到。

　　正想回院里，转头见夏玗着一套水蓝云纹束腰长袍，垂着脑袋在窄廊上小跑。身后的两名仆从弯着腰子，战战兢兢地跟着。像是瞥见不远处的夏煦，夏玗头低了又低，几乎要埋在脖颈里。

　　“站住！”夏煦沉着脸，悠悠唤一声。

　　夏玗止步，可是身子却是紧紧绷着面向一侧墙壁。这神经紧绷的样子，明显此地无银。

　　“转过来……”

　　“三姐……”夏玗垂首别扭地背对着夏煦，怎么也不肯转身。

　　夏煦等了片刻也不见他有所动作，便提步过去，一把扳过他的肩头。“你是要认这墙壁做干娘吗？”

　　夏玗一手使劲捂着脸颊，冻得通红的嘴唇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来，温热与寒气相撞，泛起一团团白雾。“三姐今儿怎么在家呢？好久不曾见面。早知道三姐在，我就去芙蕖院转转……”

　　夏煦昨天回的不晚，可是一回府就直接倒头睡了过去。夏玗应是不知她在，这才到处乱跑，疯起来连午饭都没在自己院中用。可就算他知道了，这一疯玩起来才不会想到往芙蕖院去。

　　夏煦抓着他的手腕，一点点挪开他捂着脸颊的手。夏玗还想挣扎一番，可力气实在是及不上，无奈叹口气，就自己放下了手。“喏，看吧！”

　　手挪开，左侧脸颊印着一条短直红痕，上头上凸起好大一块。或委屈，或无奈，他气鼓鼓拉着张脸，连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与人动手了？”夏煦眉目微紧，肃然严厉道。

　　本就委屈，让夏煦这么一问，更觉得没脸了。他好歹也是一个有些身手的男儿郎，在外却被人伤成这样。虽说这不怪他，可这结果也是够让他无地自容的。

　　越是委屈丢脸，夏玗便越是闷声不吭的。胀起有些稚嫩的脸蛋，就像是个熟透了的雪梨。垂下嘴角不言不语，看起可怜又可恨。

　　夏煦真是急的想再朝他脸上挥一拳，可想到那一处红肿，又心软的下不了手。

　　她尽量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夏玗泛着水汽的黑眸波光流转，胡诌一句说，“撞了柱子！”

　　夏玗毛手毛脚的，撞了柱子确实有可能。可大周的柱子多是圆的，就算是方的，这不小心撞上去也不会留个横着的一条印子出来。

　　撒个谎都这么不经大脑！夏煦沉脸轻哼一声：“你与我说说，这乐陵城，哪处柱子是横着撑梁的？”

　　夏玗硬不愿说出缘由，颇具死抗到底的意味：“反正我就是撞了柱子。”

　　真是跟驴一样，又蠢又倔。夏煦懒得与他辩驳，直接转身盯向他身后随身伺候的仆从。她指着司欢，道：“你来说，怎么回事？”

　　司欢身体抖了抖，抬起精亮的小眼滴溜溜转动着望向夏玗。

　　看这样子，他是要磨磨蹭蹭地不想说了。夏煦忽然嗤声一笑，盈盈上前一步说：“前几日那婢子是怎么被乱棍打出府的，想必你是忘了。既然记不住，就亲身试试……”

　　司欢与司庆两人腾的一声跪在地上，“求小姐饶命……”

　　夏玗也急了，他可是听下人议论了那婢子被打的有多惨。说是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从正厅开始到府门外，拉了好长一条血痕。别说是亲眼见，光想想都觉得骨节发凉。

　　他可不想让身旁的两人落的跟那个婢子一样的下场。收了身上炸起的毛，卖乖地朝着夏煦身旁挪了一步，“姐，你就……别罚他们了。”

　　夏煦并不理会夏玗的求情，墨眸冷冽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还不说吗？”

　　二人肩头抖动一下，无措相视。司庆瑟瑟叩首，张了张口，“回……小姐，是……”支吾半晌，仍说不出个缘由来。

　　“好了，我说还不成吗？”夏玗拦在二人身前，有些懊恼的低垂着眉眼。

　　他支支吾吾半晌，才有些不太好张口的说道：“方才在茶寮与人一起听一老头讲话本，临座一人不耐，扬洒的茶水到处都是。我让他安分些，他非但不听，还一个茶盏就朝我脸上扔了过来……打又打不过，就……这样了。”

　　“你跟着父亲习武那些年都学了什么？”夏煦厉声吼道。

　　“我……”他还想争辩，说不是自己没学到，也不是自己偷了懒。可他也确实没打过人家……他像株冬日里蔫儿了枯草，耷拉着脑袋低声道了句：“我力气不够！”

　　想他才刚过了十三岁，就算是有底子，也不可能谁都打得过。况且，那人及不讲理。说一句顶两句，这么一来，他也只剩下吃亏……

　　“真是蠢！谁让非得动手了？”瞅着他那低眉闷恼的模样，夏煦心疼低骂一句，面上的厉色也渐渐掩去，而后朱唇轻启，声线渐趋柔和，温声道：“可知那人是谁？”

　　夏玗眨巴两下眼睛回想，摇了摇头。

　　连被谁打了都不知道。夏煦压下的火苗刹那间有涨了起来，正要张口再吼上一句，夏玗搓着鼻头想了想说：“我不知他是谁，可与他一起同坐的那位，我倒是见过。”

　　想了半晌，他说：“就是与三姐同在军械监共事的那个张大人……”

　　夏煦脸色顿时阴鹜难堪。这个张澄就是个不省心欠收拾的。没想到他身旁的也是没一个好东西。

　　“可还在原处？”

　　夏玗轻轻点了头。

　　“去找个大夫上药。”夏煦沉声交代一句，便要顺着窄廊往外。

　　可刚走几步，有所意识，忽地停步转身，眸光如一把利刀，狠狠盯着夏玗说：“我回来若是见不到你，定打断你的腿！”

　　夏玗吓的脊背一凉，止不住打了寒颤。他赶紧躬腰低身，伸手去护自己锦袍下的大腿……

　　府内犯错的那个婢子，就是拖着血印子离开夏府的，现在应是死了，要么就是残了。三姐一向不说虚话，他若是犯了错，她会不会一生气就让人真的把他腿打断？

　　可是，他还小，还没玩够，可千万不能因为犯了错变成那种模样。他想，定是很疼的。

　　慌忙抖了抖身上的阴寒，他迅速朝着梨晨院跑去。

　　夏玗刚回来，马车还停在府外。夏煦顺当登上车驾，雪中一路摇晃慢行。

　　车轮与积雪摩擦，发出咯吱的悦耳脆响。混合着呼啸冷冽的阴风，阵阵寒气透窗慢渗。

　　夏玗口中的那个茶寮，是落在禄福巷子内的老茶摊。在乐陵城内，自茶叶从富贵人家流入市井百姓起，它就在了。现在喝茶的人日渐讲究，它由茶摊演变成茶寮。一为卖些清茶营生，二为供人歇息娱乐。

　　夏煦也不记得它已存在多少年，只知她记事起，夏岩巡视完乐陵城，偶尔会带她到这儿坐坐，有时机缘凑巧，还能遇上有老先生讲些有趣的话本。

　　约摸着不足半个时辰，车夫隔帘提醒：“小姐，到了。”夏煦拽了有些褶皱的衣裳，掀帘落脚。

　　现在这时辰，正是人清闲无事时。茶寮黑漆木门双开，人来人往。正堂人群扎堆而坐，吵闹不已。来回奔忙的伙计，也是恨不得多出几条腿来。

　　夏煦进了门也没搭理伙计的招呼，直接阔步进去四处观望着寻找张澄。张澄不喜拥挤，可又忍不住爱凑热闹。以夏煦对他的了解，定是会选择茶寮一角待着。她四处寻着，也只把注意放在角落处。

　　自夏煦进门起，张澄一眼就瞥到那张冷厉阴郁的脸，那双精灵的眸子，正四处搜寻着，像是在方圆百里的平底高空展翅追找猎物的鹰隼一般。

　　他立刻拿手边滚烫的茶壶挡着，往里扭了扭脸，只祈祷夏煦今日的眼神差些，看不到他。

　　“张大人这么喜欢这瓷壶，要不就娶了回家做夫人罢？”夏煦也不理会他身旁到底还有几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端身在张澄对面空着的一处落了座。

　　果真事与愿违。张澄略显尴尬地将手中瓷壶搁在几上，谄媚讨笑道：“真巧，竟能在这里遇上夏大人！”

　　提起夏大人，同坐怔然片刻，敛神颔首一笑，算是见礼。

　　夏煦微勾唇角，眯起美眸，一道慧黠灵光扫过，带着不明深意的笑容，道：“可真不巧，我是特意来找大人的。”

　　护短、傲娇女主已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