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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刮目相看 ...

  •   室内正对着的位置有一黑漆矮几,放着青瓷茶具,几后铺卷草细纹薄毯,藕丝螺旋帷帐隔开内外空间,往里走便是他的黑漆三屏软塌。

      这乍眼一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三姐不知道避嫌吗?”他佯装个无事人,跪坐在矮几一侧。

      夏煦回步停下,将手中的托盘搁在矮几上,“你一个毛孩子,我还要避什么嫌?”

      他捻起一块放入口中,鼓着腮帮子嘟囔:“那也不能就这么闯进来……”

      夏煦也是真的被他这模样蠢的想笑出声,也实在懒得跟他在这儿绕圈子,“你是藏了什么怕我看到?”

      他吃着糕点,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说:“这屋子还有什么是值得藏的?能藏得住什么?”

      “是吗?”

      她问:“你就如此肯定,身后的匣子里没什么?”

      夏煦走了过来,盯着那个莲花锦纹黑漆木匣。

      这房内床榻低矮,又有脚凳挡着,自是藏不住什么。他也猜得出夏煦会先往榻下看。而那匣子正对门口,夏煦进门就可看到。越是明显的地方,就越是不易引起怀疑。

      原来他还不是很蠢,也懂什么叫做“危矣,安矣”……

      夏玗叹了口气,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蠢。而后蔫蔫地从匣子里将好容易藏好了的都倒了出来。

      “就是这些,没了……”

      夏煦睁目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也值得你藏?”

      还以为他藏的什么宝贝,谁知他从匣子里倒出来的这一堆,只不过是一些文人雅士酒宴上玩乐助兴的,也是时下广受欢迎的“投壶”。

      原来这些日子他缩在房内,就是在玩这个?

      “还不是你……你总说让我不要跟着外人学坏,总让我多读书。”他垂着脑袋,幽怨道:“程言秋他们玩的都好,就我连见都没见过,像个傻子一样。”

      他口中的程言秋是太史令府上的小公子,与他年龄相仿,俩人难得兴趣相投,就自然的走得近。此人也算是个乖儿郎,玩儿的那些都挑不出什么不好的。

      夏煦撇撇嘴,打趣说:“你就算是见过,也还像个傻子!”

      “你……”夏玗气结,“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他气呼呼,差点儿挤出泪。瞧来,可怜兮兮的模样,夏煦一时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虐待了他!

      想想也是,这府内人人都宠着他,可他真真实实也没几个人谈的来。

      似是不忍,她绷脸道:“想玩儿就光明正大的玩,府内那么多家丁在眼前绕,你又是练过武的,有些底子在,还怕学不会这个?”

      夏玗立马两眼发亮起来,闪烁的双眸像夏日夜空的星星。

      “你说真的?我真可以玩儿?”

      夏煦瞅着他这毫无方才幽怨可怜的小脸,怎么都觉着他刚刚是故意要博同情装的。

      可最终她还是点了头。

      “太好了!”狠吞一块茯苓糕,他的尾巴就要乐得翘起来。

      “但是……书还是要读!”夏煦悠悠的留了这么一句,便提步出了门……

      夏玗对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欣喜的起身,拾起倒在一地的箭羽。于他来说,眼前能同意就好,他是不在乎之后的事情的。

      这也就是旁人常说的:安于眼前事,不理身后忧!

      见还早着,想着许久没向老夫人请安,便转过窄廊去了老夫人的檀香院。正端着茶水的老嬷嬷一见到夏煦,很是欢喜。她眯眼笑着,招呼着夏煦进了门。

      此时的老夫人围着炉火,正在滔滔不绝的讲着她痴迷的道学。讲着讲着还会时不时在其中参一些自己的见解。

      前几日夏煦来的时候,她正向卫君如讲着出自《道德经》的一句“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如此深奥难懂的,也不知道旁人听懂了几分,她自己讲的倒是很有味道。

      为使老夫人高兴,不管是府中哪位,都尽己所能听的很是认真。讲解期间也不多问,也不打岔。

      也只他们这些小辈,听多了,会找各种理由偷溜……

      看是夏煦,老夫人立刻停了正起劲的讲解,她慈目温笑,带着些埋怨说道:“这丫头还能记得来这儿晃晃,还真是难得……”

      夏煦俯身行礼,“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儿是怕扰了您讲道。”

      刘湘云起身拉了夏煦在她身旁落座,“可看过阿玗了?”她问。

      老夫人一听,还以为夏玗怎么了,面上的和善立刻收紧。“他怎么了?又闯祸了?”

      夏玗闯祸也不是一次两次,虽说也都不是什么大祸,可几次都要老夫人亲自出面为他收拾烂摊子。这时间一久,只要在老夫人面前提到他的名字,她准以为夏玗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夏玗浅浅一笑,回答说:“祖母放心,我刚去他院里瞧过,这次阿玗很乖,什么事儿也没有。”

      老夫人可是因为这个孙子操碎了心,真怕哪一次会连她也收不住口。她喝了口清茶,道:“能乖些就好——”

      “方才听院里人说,你处置了个不长心的婢子?”

      她也就只去了梨晨院的时间,这传的还挺快。她道:“是的,祖母。孙儿自作主张,还请祖母莫怪。”

      老夫人很清楚夏煦的性情。平日里她待府内下人很是宽厚,可只要跟夏府声名挂上勾的,她都不会坐视不理。

      老夫人弯起眼角,慈声道:“我是你祖母,看着你长大的。还能不了解你的心思?能让你亲自料理,定是个不知好歹的。”

      “如此,多谢祖母。”夏煦端直坐着,略一浅思,道:“祖母,那婢子是紫和院的掌事丫头,被孙儿这么突然的给处置了,怕是会有不便。还请祖母费心,再为沈姨挑些心思细腻的送去……”

      老夫人也知,今日夏煦做主惩治了那名婢子,若再做主挑选,很容易就引起紫和院的不满。可若是她自己出面,便代替了她的意思。就算沈侬心中会有什么难解的结,也不会无故的就往夏煦那里算。

      老夫人也是希望家事和睦,对夏煦的提议自然就没什么异议,很爽快的也就答应了。

      在刘湘云与夏煦回了自己院子之后,老夫人问了家丁事件的始末,就遣身旁伺候的木颜去紫和院叫了沈侬与卫君如过来。

      老夫人最看重礼仪,她着人传话,卫君如与沈侬两人连饭也没敢用便慌忙的去了。

      暮色下沉,灯火悠悠闪动着。

      老夫人从榻上的青白细纹隐囊上直起身来上下打量着二人,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卫君如的身上。“你管着西院,我本也放心。若是闲下来便好好管管院中下人。下人不能安守本分,就是主子惯的。今日能在这檀香园外吵闹,他日他们就敢在府门外放肆。这让旁人瞧了去,不会觉得是那些人有什么错处,只会觉得是我夏府没什么本事,连个下人都教不好!”

      老夫人先出言警告了卫君如一通,就是要给沈侬看的。沈侬的婢子能猖狂无状,可不就是她自己没管好?

      这些,卫君如心里也是很明白,她附身答道:“媳妇谨记,还请老夫人放心。”

      老夫人目光慢慢柔和下来,对着沈侬说:“你性子温和,对我这老婆子也很恭敬。疏儿看重你,定是知你的好处。那婢子假借你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也非这一两日,今日打发了也好,省得哪天给你添麻烦。”

      沈侬温声回答说:“是!”

      见沈侬也没明显表现出有什么不快,老夫人叫了人,带进来六个看着乖巧顺眼的婢子。“你身旁缺了贴身伺候的人也不方便,这些都是檀香院手脚麻利的婢子,你看着选几个,只要你能看得上眼的,就都可带回去。”

      “多谢老夫人……”

      今日一事若是真要细细追究,也少不了惩罚了她。老夫人这么做,也是给了她脸,更是为了这府内万事安宁。为宽老夫人的心,沈侬也不推辞,看着选了一名看得上的就留了下来。

      老夫人明理,心思澄澈如泉。做些事来也是很公道,不偏不倚。经她这一和气地处理,此事也就这么顺当的过了。

      有了夏煦的允许,夏玗连着几天光明正大的在院中玩起了“投壶”游戏。偶尔上了劲,还会拉上几名有些准头的家丁陪着他一起闹。这一玩起来,就持续了许多天。他也安静地在府中待了许多天。

      可他毕竟还是个只顾着玩乐的孩子,就算偶有对一件事情上心的时候,也不会太久。他一直练武,与同龄人相比手臂力量也不小。也就那几天的时间,他自己玩出了一些门道,发觉身旁先前很有能耐的人都及不上他,就连引他进门的程言秋也败给他了。如此一来,他便觉着无聊地就将那些都弃了。

      其实只要他不闯祸,夏煦就已经千恩万谢。

      转眼迈进腊月,阴沉了几日就又是大雪。

      因案牍堆积,夏煦实在抽不得空到处闲走,她也已连着好几日宿在了军械监。风雪肆无忌惮地吹着,她握笔的右手被冻的青紫僵硬。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些竹简积压的,张澄忽然就转了性子。再也没出言奚落过,也没偷偷往夏煦的案上塞什么他不想抄写归类的文简。

      好容易将要做的那些都一一清理出来,夏煦略显劳累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

      张澄搁笔望着夏煦,好半晌的欲言又止。

      夏煦猜测着他果然是累的,跟着嘴巴也歇息下来。这一空开手,他也就没了束缚。她道:“你想说什么?”

      “还不是我那悠闲的父亲,前天说是要给我订门亲事……好像就是你夏家的人。这事……你有听说吗?”

      他其实是想问那姑娘漂亮吗?可一想到这样有些失礼,便忍了没说。

      当时他父亲说是夏家的姑娘,他还真吓了一跳,心里千万遍的祈祷着别是夏煦。这常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突然莫名其妙就牵扯在一起,怎么都会不自在的。

      没想到他还真如了愿……果然就不是她。

      夏煦抬眼瞅着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不过在她心目中,张澄的形象本就是小人。

      “听说了……”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张澄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这下完了……

      他先前多次为难夏煦,以她那条毒舌,定是要将他贬进尘埃里。估计着她会把他如何欺负她,如何为难她,如何耍小心思的这些“罪”都原原本本说了出去。这以后,他欺负女子的名声会不会就在乐陵城人尽皆知了呢?

      看他那一阵阵白了又红的脸,夏煦实不难猜出他的心思。她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心,虽说你之前的做为是有些小人,可我也不是爱嚼舌根,话人长短的。你的好我是真没看到,就半句没提。你的不好呢……我也没法开口,就没透一字!”

      夏煦这么一说,张澄也就安心了:“我觉得,以后对你的刮目相看,有必要上升至一个新的高度。”

      “得了吧你。”夏煦狠鄙了他一眼,“要刮目你就自便,还是别相看了,两厌!”

      “你这人……夸还不许夸。”

      夏煦默声勾了勾唇,不语。

      片刻安静之后,张澄歪着头,贼兮兮地笑着问:“你能与我说说,她……好看吗?”

      夏煦终是忍不住地赏给他一个白眼。他怎么就能问出这种问题来?如果她说不好看,他是不是就连面都不见了?她要说好看,他会不会立刻就上门求娶了呢?

      果然是个肤浅无知的……

      夏煦抬眼一瞥,满脸的鄙视藏也藏不住。“你眼中的好看,我不知标准在哪。可我夏府出来的,就没有差的。你若单单以貌衡量,很抱歉,我回答不了……”她悠悠说了一句,便垂睑提笔继续书写着。

      在军械监,她忙完手头上的事,闲来都爱胡乱写写。这习惯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来自对面那个人!与其与他大眼瞪小眼,或是伸着脖子斗嘴,还不如埋下头跟案上这些竹简打交道。

      起码不会觉得吵闹,也不会觉得无聊。

      夏煦就这么不说话了,急的张澄怎么也坐不住,探了探身,道:“你就说说,她到底好不好看?”

      夏煦头也没抬,“好看!”

      如了愿,张澄终于安静了,咧开嘴美滋滋地笑着。

      没多久,总督大人身旁的许木安敲响敞着的大门后走了进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先生:阿暖真让我刮目相看!
    夏煦:先生还是别刮目了,相看就行。
    (*^__^*) 嘻嘻,相看,两不厌!
    张澄:……表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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