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养成记》花亦之

23、暮霭沉沉

　　寒气侵袭，夜深微冷。两辆马车行离夏府不远，便先后错开，各行其路。粗纹青幰裹车舆的短檐车驾缓缓转入一条黝黑窄巷停下。

　　一道低沉清冷宛如青石坠水般的嗓音自内而出：“可有发现？”

　　灰墙黛瓦的巷道暗影里，走出一位着一套青灰粗布短袍，大裆褶裤的家丁。他作揖行礼，而后靠近车驾窗口。

　　灰帘缓缓撩起一角，暗夜之下，纪明煊面如冷玉，莹亮不失风华。只是那双清明墨瞳布上一重暗雾，骤然阴郁，宛若深秋枯井，毫无生气般的幽深蔼蔼。

　　那家丁戚戚上前，摇头道：“回禀先生，并无。”

　　他掀灰帘的五指微微一紧。沉默半晌后，收手放下帷幔，轻声道了句“罢了”。

　　脆鞭声响，车驾启动悠悠前行。那家丁左右顾盼间，趁着黑幕低垂，翼翼离去。

　　“先生真要入住夏府？”车夫紧握缰绳，拧眉不解，“明明不必如此，先生何需多此一举？”

　　纪明煊不言。低眉藏目中，总是不由自主浮现一道或清逸沉稳，或娇俏可人的身影。好一阵沉寂，他才轻叹口气，“已然应允，怎能辗转而变。”

　　况且，做此决定于他而言，于他也并无不妥之处。

　　“可是，会……”

　　“走吧。”纪明煊阖眸斜靠在一侧。

　　木轮辘辘摩擦窄道，马蹄声声隐于黑夜。

　　声过无痕，影去无踪。

　　上元前夕，太常丞张解元派人去夏府递了拜帖。

　　太常丞张解元正是张澄的父亲。他趁着年节拜访，也不过是冲着夏芙与张澄之间的婚事来的。

　　先前张澄外出半月，到年尾才回了府。原本已经商议好了的日期，因这突然的远行，都给耽误了过去。他们二人之间，直至今时也还连面都没见过。

　　如今年节正是走访亲友的最好时机，这婚事嚷嚷了许久，着实不能再耽误下去。

　　上元巳时，张家的马车到了府外，由夏疏亲迎。

　　原本也没夏煦什么事，趁着一日休假，她在自己的芙蕖院正乐得自在。可夏疏怕张澄到府中太过拘束，便着人请她同去西院宴厅赴宴。

　　夏煦唇角抽动，只觉得二叔这想法实在是有些不明真相般的“天真”。

　　可最终她也不好推辞，只得简单收拾了随那家丁同往西院。

　　行过正厅前的阔道，进曲檐拱门，顺着甬道北行，便是西院的正堂宴厅。西院整体布局比不上东院的宽敞气派，可也是打理的很有味道。就连角角落落也都是精细讲究。

　　宴厅内，二叔夏疏正与张解元和气交谈着，卫君如也与张夫人说着些家长里短的话。只有张澄有些不太自在地独坐一旁，时不时夏疏会问上一两句，他也很是有礼的回答着。

　　今日的张澄与在军械监时还是大不相同的。着一身月蓝密纹锦袍，接灰蓝交领，腰间束着一条蟹青镶珠锦带。面色白润，五官立挺。

　　远看着，还真有种谦谦公子的模样。

　　只听说过丑媳妇见公婆要好生打扮一番，还不曾听准女婿见未来老丈人也要换个装的。

　　不过，瞧上去还挺顺眼的。起码比穿一套公服好看的多。

　　夏煦不动声色地撇撇嘴，抬脚迈过了门槛。简单的行了礼，便在张澄一侧的位置上席地而坐。

　　“小煦与贤侄共事两年，想必会有的聊。贤侄就当这是自己家里，不要拘束了才好。”夏疏朝张澄和颜笑着说道。

　　“劳伯父费心了，多谢。”他很是谦和的回应。

　　可转过脸，他就有种露出狐狸尾巴的不正经。“你那个妹妹怎么还没露面呢？”

　　夏煦扫了热聊中的四人，尽量压低声音，“你去哪家见未出阁女子与外来的陌生男子同厅共宴的？”

　　他挑了眉角示意，“你啊！”不等夏煦开口，他又自言自语地嘟囔道：“不过你与男子并无太大差别，与一般的闺阁小姐也比不得。”

　　夏煦真想扬手朝他脸上再挥上一拳。可顾忌道众位长辈们在，她还是勉强忍下了这种冲动。“你小心些，惹我一个不高兴，我就把你之前做的事都给抖出来。”

　　“现在这些威胁都过时了，你还张的开口吗？”

　　“要不你试试？”

　　张澄咧嘴一笑，不再说话。

　　他知道夏煦不是那种人，要不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开口。可他这么坐着也实在无聊，与她这么聊上两句，还真觉得轻松了不少。

　　午宴过后，婢子们撤下了几上的餐盘，又利索的端来些精致的甜点、茶水齐齐摆上。

　　正与张解元熟络详谈的夏疏，忽然转眸望向张澄的方向。他浅思之后，笑说道：“府内梅园的晚梅开得不错，贤侄有兴趣不妨出去逛逛？”

　　卫君如也笑着附和道：“咱们几个在这聊，年轻孩子定是要觉得沉闷不自在，出去走走也好。”

　　梅园红梅是开的晚，可现在也差不多只剩一地花瓣。哪里还有不错的一说？这二叔二娘说起瞎话来，还真是眼都不眨啊！

　　夏煦想着，却也没开口戳破。

　　张澄也不傻，自然知晓他们这是要他到梅园去见夏芙的意思。他有礼的起身道了谢，便让夏煦带着往西院一角的梅园走去。

　　“听说你调去了孤军？”出了宴厅，张澄皱了皱眉问道。

　　“嗯。”

　　“你这一走，我一个人在军械监还真是不习惯了。”

　　这人都是贱的。夏煦动了动唇，“你之前不是巴不得我赶紧离开的吗？且你现在升了副督，不是正好趁机得意一下？”

　　“知道的不少。”他嘀咕一句，安静垂首随在夏煦身后。他确实升了两级，可也没到那种拿得出手炫耀的地步。有什么好得意的？

　　也不是夏煦非要知晓这些，实在是那动静太大了。

　　年前她刚调去孤军，楚王宋云峥便去了军械监细查茫荡一事。经腊八前后整整七日的里外核对、追查，揪出了欺上瞒下、谋取私利的一名副督和一名正使。一次腾出两个位置，正好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张澄在军械监多年，做事虽谈不上勤快精细，可也是勉强靠得住的。如此，他能升为副督可并不奇怪。

　　经过两面高墙的窄道，一直往南便是西院的梅园。一阵阵清淡浅香浮动，顷刻间侵入鼻息，萦绕不觉。

　　夏煦将人领到园外，伸手指了一处青石铺就的窄道，“喏，去吧——”

　　张澄探头朝里望了一眼，“若我真做了你的妹夫，岂不是见了面还得叫你一声姐姐？”

　　他显然是紧张之中在故作轻松的转移注意力。

　　夏煦也不拆穿他，笑笑说道：“按理是这样的，可喊或不喊，不还是得要你自己张口？若你死活绷着嘴，我又不能拿棍子撬开不是？”

　　这亲事真要成了，他有选择的余地吗？“可这不管怎么看啊，我都是最吃亏的那个！”张澄理了理锦袍束带，轻吸口气，才提步往园中迈去。

　　其实有一个像夏煦这么护短又彪悍的姐姐还是不错的。只是他自己当然不能承认了。

　　平日里张澄总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怎么今日都不像他了？

　　可能是要成家的人都这德行。见他进去，夏煦抿唇暗暗一笑，便转身往回走去。

　　刚行过正厅一侧的拱门，恰巧遇上了一路小跑的夏玗，身后还跟着司庆、司欢二人。

　　“三姐这是去哪了？”他眸中水光潋滟，如春江漾起轻波般充满光彩。在通往芙蕖院的甬道上停步之后，他笑问道。

　　“到西院走了一趟。”夏煦偏过头，发现司欢手中正端着一盘茶色卷芯黏糖糕点，“怎么，你这是又去给灰耳送吃的？”

　　“你平时都不管它，看把它饿的。要不是我每日都去瞧上一眼，它怕是要饿死。”

　　他是见自己每次送的食物灰耳都特别爱吃，这才认定了是夏煦苛待它。可他自己也不想想，单单他送去的那几盘子糕点有多珍贵，那灰狼能不开口大吃吗？

　　要不是狼向来消化好，照他这么个喂法，别说是长肉了，能好好活着就是奇迹。

　　“你当真是败家！”夏煦瞪了他一眼，便朝着芙蕖院去了。

　　夏玗快步跟了上去，颇感好奇的凑近夏煦肩头。“三姐，你去西院应是见了那张家人吧，四姐那亲事如何了？能成吗？”

　　夏煦停下步子，转头上下打量着眼前一副爱凑热闹的人来。之前还未发觉，近日他是越发的像个红娘。

　　“你个小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就不觉得害臊吗？”

　　“我就问上一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嘟起水润润的唇瓣，佯装生气的嚷道。

　　“呦呦呦。”夏煦伸手使劲掐了一把他的脸，“我可不是祖母，你撒娇卖乖的那一套在我这儿没用。”

　　夏玗立马收了胀鼓鼓的脸，恢复如常。而后嘻嘻一笑，道：“三姐，不是我要凑这热闹，你看不出我这是替你着急吗？”

　　夏煦拧眉，很是不理解他这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逻辑。

　　夏玗清清嗓子，故作正经的解释说：“你看啊，大姐出嫁好几年，如今都有两个孩子了，听母亲说，二姐年里也生了个小公子，这满月宴就在正月二十。四姐如今这亲事一成。府内往后只剩下三姐你一人，你都马上十八岁的人了，这么看着别人一个个嫁了人，就一点儿都不着急？”

　　他喋喋念了这么一通，也没发现夏煦哪里着急。只觉眼前人的脸瞬黑如炭……

　　是说错什么了吗？他看着这样的夏煦，心头发毛，瑟瑟颤颤往后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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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夏氏红娘馆——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说不成不要钱，说不好倒贴钱。
来来来，客官上帝们，您里边儿请——
金龟郎、美娇娘，您说不了吃亏，说不了上当~
夏煦看着站在门口挥着小手绢的弟弟，如被雷劈……
我发誓我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