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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初识人心 ...

  •   闻得此言,厅内众人屏息凝神,均惊诧抬头。视线所及之处,便是一层宽台上淡然浅笑的夏煦。

      距她最近的夏滢,含水眉目上下流转,恰对上夏煦凌厉的眉眼,心头骤然紧缩。

      她不知夏煦在外如何,可记忆中回到府里的三妹,一向谦和,极少有这样的一面展露出来。

      她也不曾见过像眼前这样的她。眸色冷冽,像是夹带着寒光利刃。嗓音如空谷滴落的冰泉,清凛有力,毫无温度。就连唇角带起的那抹笑意,也清浅如云,凌然似风。

      夏煦环视之后,深思片刻,郑重继续道:“今日,只要大姐一句话,你若舍不得孩子随崔母回翀阳,便不必再纠结顾虑,踟躇不前。可你若愿留在夏府,这夏府只要不倒,便永远缺不了你一人的口粮。”

      夏滢眸中水光蔓延,有种呼之欲出之势。她张了张口,朱唇颤动之后,却只喊出了两字,“三妹……”

      夏煦淡淡地瞥了一眼面色青红难堪的崔母,桃唇轻启,嗓音如落地珠玉。

      她说:“我夏家儿女,可受天灾,可承神怒,却绝不可事事忍气吞声。父亲在世,无关地位如何,何曾受过旁人冷眼?如今父兄不在,可圣上恩德犹存,御赐金令未收,这把匕首,也还不曾生锈。而今我便当着祖母的面将此物交于大姐,还请大姐务必妥善保管。”

      说罢,连同那把开锁的钥匙,也一并递了过去。

      “说的好!”只听一声闷响,老夫人苍老布满褶皱的手一把拍在案上。她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苍目泛红含雾,目光掠过崔母,“我孙儿虽亡,可我夏府的孩子还没到那种任人可欺的地步。”

      她面向夏滢,微喘口气,继续道:“这匕首你且拿着,往后不管在哪,谁若胆敢不识好歹,不管老少,只拿它刺了便是!”

      此话一出,崔母脸色煞白的望向夏滢。想想先前对她的奚落欺辱,她便觉得这匕首就像随时会划破她的喉咙一般。

      绣着锦堂芙蓉的软垫上,此时就像扎满了银针,让她坐立难安。她还是小瞧了夏府,也是小瞧了这样一群没了顶梁柱的老弱妇孺……

      她以为此次来,只要稍稍软语低头,便可以掩盖了先前崔家的所作所为。想着以夏家而今的局面,是巴不得夏滢贴紧了他的儿子。

      毕竟,儿子年纪轻轻为一方郡守,一般人家哪敢敌视。

      可她,错了……

      若真真计较起来,她崔家,就算有些老根盘桓,可距离曾有过圣眷恩宠的夏府,比起还手握陛下金令的夏府,还是有些远。

      她不禁有些担忧起来。想着若夏滢接了那匕首,会不会真的会将先前受的委屈通通发泄了出来?

      会不会……就这么要了她的老命呢?

      见崔母不仅没了刚进门时的嚣张,还被这一两句话吓得浑身颤抖。夏玗心中的憋闷一下散了出去,且觉暗爽不已。他在一旁拽了拽夏滢的衣袖,急声催促道:“大姐,祖母都同意了,你快接啊……”

      夏滢双眸微红,唇角颤动。深思良久,那双手是怎么也伸不出去。

      祖母年迈,母亲体弱,原应安乐常驻的府内上下,却要为她的事忧心伤神。这匕首,她如何再接?

      她哪里不明白夏煦此举深意?明着,她是拿这匕首为她撑腰,好震慑那些随风而摆的势利小人。实际上,她是在告诉她:这夏家,往后需要依仗的,只有自己。她可以受了委屈躲进娘家,可以避着不回翀阳,可她不能就此软弱一辈子。

      她也是父亲的女儿,她不能为府内老少做些什么,也绝不能再因为自己的家事为府中添了乱。

      静然沉默之后,她摇头,说了声:“我不能收!”

      崔母听此,眸光渐缓,总算是舒了口气。神经松懈之际,颇感无力地瘫软在一旁……

      “大姐当真不收?”夏煦追问一句说。

      夏滢再度摇头,“我若再连这些个后宅小事都处理不了,就算是带着此物回去也只会是丢了父亲的脸……”

      她垂首迈步在老夫人面前停下,而后屈膝跪地,行礼叩首,道:“祖母,因孙儿软弱无能,让祖母也跟着生气,都是孙儿的罪过,请祖母恕罪……”

      老夫人抹一把泪,“傻孩子,祖母心疼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目的达到,夏煦淡然一笑,示意崔掌事将黑木匣子放归原位。而后上前搀扶夏滢起了身,“往后遇事,当早些说明,莫再咬牙逞强。父亲不在了,这家只要不散,便永远是家。”

      夏滢无声无言,只落着泪频频点头。

      眼看着已到申时,今日是没法往翀阳郡赶了。老夫人虽然恼怒,可思及夏滢往后的处境,也不能太失礼将人家赶出去。于是,稍稍平复之后,着府内掌事为崔母备了客房。

      崔母本无颜多留,可是以老夫人性子,不赶人就已是忍耐极限,哪里还有功夫再与她言语拉扯。

      最终,崔母还是决定留在府内住一晚。并着随从送上几匣子土产,以示请和之意。

      夏煦一早去向老夫人请安时,只喝了几口淡粥。这往军械监跑了个来回,错过午饭。再加上正厅那一出,她早已是饥肠辘辘。

      吩咐了人去军械监将落在那儿的东西一并收拾好带回府,她便回了芙蕖院。还等不及黎娘端上热饭,见几子上剩了几块凉糕点,直接捏起就胡乱往嘴里塞。

      松青刚斟满热茶,转头见此情形,瞠目立于一侧。只觉得夏煦这模样与街上逃荒的没什么区别。

      正当夏煦吃得忘我时,松青突然大呼一声就冲过去夺了矮几上那件青釉托盘。“这……这吃不得!”她像是怕夏煦伸手抢一样,一手使劲扣着边缘,另一手抬起,手臂圈成半圆紧紧护着。

      夏煦脸一黑,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我是真饿啊——”她绵软无力的斜靠在几角,苦着张脸幽怨道。

      松青支支吾吾半晌,才蹦出来几个字说:“奴婢,奴婢都给忘了,这是小公子……今早拿来喂灰耳的。”

      而且,还是灰耳吃剩了的……

      夏煦腾的直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盯着那盘糕点。

      这可是香苓酥,先不说做一道这糕点有多繁杂,单单是那些食材都劳烦厨子们寻半晌。这也是夏玗最喜欢吃的点心。他竟舍得拿这东西去喂一只狼?

      她这个做姐姐的,哪里得过这种待遇,十几年来,活得还比不上一只狼?

      暗道了一句“败家子”,夏煦将盘子从松青手中又抓了过来。

      这么珍贵的糕点,丢了怪可惜!

      *
      次日,金鸡三唱。天幕深沉似墨,毫无退散的趋势。恰遇残雪粉饰,如熠熠白毯映亮高空。

      收拾妥当出了夏府正门,夏煦利落翻身跃上棕马。马尾摆动之后,扬蹄在冷寒阔道上飞驰。清寂空冷的街道,铁蹄哒哒作响,回声轻灵飘荡,久久不绝。

      乐陵城内,有三处校场。城东北的一处是为皇家子弟习武演练而建。城东南的校场规模最大,乃检阅点兵,操练比武之地。

      而城西校场,相对最小。也是存在最久的一处。

      原本先帝是要将此拆毁筑成摘星楼。因术士进言说风水相冲,便一直留了下来。如今墙体破败,偶有几块碎裂的砖石掉落。孤军新立,因未能与正规军合并为一,便没了正式的操练演阵之地。于是商议之下,选了此处。

      城西校场,沿城西南角高墙建造。由青砖堆砌,借两面夹角围四方作墙。参差墙头上积雪未融,如白狐裘衣平铺。借着微弱的光亮,墙面青黑斑驳,饱经沧桑的凋敝苔痕隐约可见。

      到达校场口,夏煦勒缰而停,仰头望了一眼高墙。她下马,将缰绳拴在一侧,理了理有些褶皱的窄服便抬脚走了进去。

      场内陈设颇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貌。自正门,有宽约四寸的木桩齐齐排列,搭成木桥连接正门处的两个青石台基。台基上设有旗杆台,挂着面暗红黑边齿状军旗。正北位置设台座,木桩立背,上有黛瓦封顶,左右各一旗。紧挨着台座的位置,有一方正擂台。两侧有木阶,可供上下。另两侧则是军械架,十八般兵器竖立其中。

      在往西看,两高台矗立,隐隐可看到有木制围栏齐整而列。

      夏煦先前随父亲夏岩到过演练场,对此还不算陌生。她知道那一处便是训练骑射的开阔马场。毕竟在战场上,这骑射是基础的,也是最重要的。就算是场地有限,可马场是绝对不能缺。

      此时,卯时已到。几十个黑巾束发,上穿粗麻绛衫,下着玄色大口裤褶,脚蹬及膝月头靴履的散乱兵卒,正歪歪斜斜的靠在正门以左的灰墙一角。

      “这一听说副尉换人,一半的都没来,还有什么可训的。以我看啊,咱们还是收拾了回吧!”

      “是啊,也不知上头又是自哪里骗来的傻子。”接着,是一阵恣意放浪的哄笑声。

      “走吧,回吧。”拉拉扯扯的哄闹着,这些拥堆一团的人群渐有分散之势。

      一虎彪粗汉甩开旁人的拉扯,扯着嗓门嚷嚷说:“要回你们回,老子倒要看看,今日来的是哪个毛小子……还就不信了,十几个都撒丫跑了,他还有胆来?”

      左一句有一句的,皆是在讨论着今日新任的副尉。

      刚行至正门外一角的夏煦,这一听才算是明白了……

      什么孤军新立缺人手?这根本就是没有人手!

      十几个副尉都撂挑子跑了?他们为什么要跑?还不就是在这一群散乱毫无军纪可言的人群中,他们看不到晋升的希望?

      夏煦嘴角狠狠一抽……

      这个宋云峥分明就是给她下了个套啊!

      这副尉看似有了品级,会比那督监副使念起来好听了些,可这职位实质上就是个摆设!

      且是出力不讨好的!

      现在最紧要的是,她一个女人,来掌管着这样一群大老粗演练。这才头一天,一半的人都没来。

      显然是要给个下马威,好让她自己明白些赶紧走人。

      夏煦暗暗叹了口气。她向四处瞅了一眼,发现除了这角落有声音外,空荡荡的是连半个人影都没。

      说什么卯时在校场等候,她这明显就是被宋云峥骗了。

      她果然就是那个他们口中的傻子。夏煦脸色一黑,定了定神,朝着校场内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夏煦:啊呸,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宋云峥:嗯?
    夏煦暗搓搓计算一阵:他爹好像是皇帝唉,这么骂了会被捏死吗?
    作者:(摊手)我觉得我帮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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