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日记》美沫

4、陪老爸喝酒

　　6月1日 天气晴好，万花绽放了一遍又一遍

　　离校漂泊的日子，特别的辛苦。当初，觉得做学生是最辛苦的事，每天被各种看不见的规条束缚。在社会上打滚二十天，心里觉得更是辛苦。尽管没人管你看上去潇洒的不行，但是有各种罚款把你教训的心服口服，并且无以反驳和没有上诉的机会。
　　想来想去，还是做学生好些。最起码，有种时髦的忙，我在读书，有种借口，我不用把任何无聊苦累的事情放在眼里，作为家庭的希望和国家的栋梁，身份简直有点儿帅呆了。但凡遇到各种不开心，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在读书好不好。
　　每天在办公室里跑来跑去，我突然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了。我觉得，我家后山上长着的树，每天过得都比我有意义。早上起来，看见它们沐浴晨光，傍晚回去是满天晚霞。我家临山而居，躺在床上都能望见连绵起伏的山。有的山势陡峭而严峻，坡度极陡的地方，像是山脉突然被飞天巨斧利索地砍断了似的，赤裸裸露着巨石的切面。仔细看看，是不是能像树一样在上面记载岁月的经过。偶然有松动的沙土，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种子，在上面生根发芽开出紫的红的黄的小野花，有时也能看到蝴蝶在花上逗留。即便是石头的裂缝里，也顽强生长着各种大小不一的树，无一例外枝干弯曲且又枝繁叶茂。或许，生命就是在无人理睬的情况下才会蓬勃生发，彰显出自己的本色。
　　每天，从床上爬起来，心中就被各种不情愿填满。本来年纪轻轻，看看镜中的自己，还不如隔壁天天打太极拳的阿叔那般精力充沛。我对着镜子，左右臭美一下，再摆个潇洒的姿势，多希望琪美能看到我帅气的一面。为了让自己的脸部充满氧，我用两只手在上面死命地揉搓，皮笑肉不笑是最差的状态。这样揉揉搓搓，效果显著。尽管会有一点点儿疼，但是心里却充满了力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开始希望琪美能看到我。
　　这样问我，我也回答不了。谁能知道窗台上那朵花什么时候变得可爱的呢？不过是一朵花而已，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朵。可是，只有这一朵能种到我的心里。
　　睡觉前，老爸突然喊住了我。我心里吓了一跳，莫不是我的秘密被发现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竟开始有秘密了。结果，老爸只是喊我过去陪他喝酒。坐到老爸面前，我心里要多畅快有多畅快，终于熬到这天了，和老爸平起平坐。
　　我坐在老爸对面，中间横着一张桌子。那桌子就像是天下，我们父子心中有十成把握，把“天下”给分了。事实是，桌子上摆着老妈做的几个小菜，还有老爸提前放好的白酒和两个玻璃小酒盅。老妈出出进进给我们摆好小菜，我和老爸坐在自己的板凳上，什么话也没说。老爸点燃一支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眯缝了一下眼，继续抽着。我是看着老妈摆好的“天下”，等着瓜分。心情莫名地激动，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还是因为被老爸这么正儿八经的对待给感动了。总之，坐在老爸对面，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老妈忙完，就回自己的房间去看电视了。上高三的弟弟，还在楼上卧室和他女朋友聊天。只有我和老爸在客厅面对面坐着，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和老爸相对而坐。就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想当初，我可是冒着被揍的风险，偷偷地抽烟，偷偷地喝酒。一次，刚把烟点上，还没抽。老爸就推门而入，吓得我“噌”一下，从二楼的窗户把烟给扔下了楼。
　　“看看你最近怎么样。”老爸站在门口，脚都没踏进门。为了养活我们家，老爸很辛苦，整年在外跑着。
　　“好着呢。”我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更自然些。越是努力，越是听上去怪怪的。
　　“那睡吧。”老爸说完关上门。
　　我刚打算长叹一口气，结果门又开了。“别随便扔烟头儿，小心把你妈的花裙子烧个洞，她给你没完。”
　　“呃！”
　　老爸前脚刚走，我后脚赶紧趴到窗户上看看老妈是不是晒着她那花裙子。看看空空如也的院子，我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下来。原来老爸早就知道了。知子莫若父啊！和我比着，我同桌就很惨。在家里抽烟被老爸逮了个正着，据他亲自口述：他老爸大吼一声，揪着他的耳朵让他站在一边，很豪迈的席子一掀。“罪魁祸首”赫然躺在床板上，一根根烟被席子压得扁扁的。结果的结果也是不了了之。看来，我们都有着二逼青春。
　　“抽支烟。”坐在我对面的老爸，伸手给我递了支烟。
　　我给老爸挡了过去，“我不抽。”
　　“抽根儿吧。”老爸像是对待老伙计一样，劝我抽烟。
　　“真不抽。”我干干地笑两声。
　　“不抽也好。”老爸把烟收了回去。“我这年龄大了，不抽不行。”
　　生活真的太累了。像老爸这样，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肩头的担子自然就重了很多。初中那会学朱自清的《背影》，如今看着面前抽烟的老爸，也突然想到朱先生父亲被无形重担压着背过去背影的那幕。
　　“爸，喝酒！”
　　我给老爸把酒满上，递过去。老爸半个儿身子都倾过来接酒杯，我赶紧站起来递到老爸手上。老爸的情绪有点儿激动，眼角也泛上笑意，高兴自己的儿子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来！干了！”老爸举起酒杯。
　　陪老爸喝酒，也来了人生第一次畅谈。男人和男人之间很少有沟通的机会，父子之间更是少，说得不多却触及心底。我隐约感受到自己背负的使命，尽管看不到却无处不在，同时我也知道自己一定能够抗过去。日子再苦，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日子，每个人都要从世间走一遭。无论贫富贵贱，都免不了生的欲望和死的威胁。我只希望不要抱愧今生，努力在这短短的旅程中绽放自己的生命。像我家后山上那片树林一样，有风雪交加的时候，有烈日炎炎的时候，有暴雨催逼的时候，但是也有结果累累的时候。生命呈现给人的就是这样一种原貌，我不想有所畏惧，只想努力绽放。生命太短暂，我来不及悲叹，只能尽情狂欢。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满天繁星，心底生出一种安静来。在城市里，到处是彻夜不息的霓虹灯，很难看到满天繁星。在我家里，我的床上，却能把一天空的星星看个一清二楚。原来，不是星星没有了，只是我站错了地方。
　　多想和琪美一起躺下来看漫天的繁星啊。这个念头儿一冒出来我把自己吓一跳。
　　看看窗外黑黢黢的，山林的黑色更是浓重，偶有风吹过，听上去都觉得像是鬼哭狼嚎。再定睛看看，山上的树林，连枝叶也没动弹一下，难不成自己遇鬼，心中在嚎叫。
　　这么好的夜色，天空中还挂着个银亮的下弦月，心中却闹腾地停不下来。或许，琪美的眼睛就像这夜空中中闪闪发亮的星星。
　　自上次和琪美说过话后，一直没有机会和琪美搭上话。也是从那次短短的谈话过后，我开始想心事了，想的时候，总会想到琪美。我只是告诉自己，办公室那么小，我一眼可以把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当然也包括琪美。和老爸喝过酒，做过朋友，我觉得自己可以想的空间更大了，当然也可以想琪美。
　　总之，我开始喜欢上班了。每天天一亮，我就从床上撅起来，边吃几天前老妈做的包子，边去山脚下挤公交车。山下的公交特别少，半天才来一辆，也特别的小，每次都要挤爆炸似的。无论如何，我很庆幸我妈把我生得这么高，可以毫不费力就扶到把手上，遇上那种双层巴士就惨了，还好山下的都是小中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