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日记》美沫

10、听风

　　7月7日 无风，有云，大块大块的层状云

　　和琪美一起坐车旅游告一段落。回到公司我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说上句话。多了个朋友真好。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也多了份信任感，觉得自己也被接纳了。
　　中午下班，我总习惯等在门口。假装有事做，实际上不过是等待琪美。琪美一出门，我就跟在她后面走。琪美变得害羞了。我想，她应该知道我在等她。从她开始逃避的身影，故意扭过去和同事搭话的神情，我看出她在躲避。因为我本来看见她就打算和她说话，她一下就把头扭过去了，恰巧赶在我没说出来之前。这样，我也变得小心起来。我也不想因为我的莽撞，把我们的关系搞砸。所以，我开始学会保持距离。
　　赶到吃饭的时候，琪美落单了，我就会毫不犹豫插过去。可是，这种机会太少了。因为大家都在公司附近吃饭，并没有人回家。就是插过去了，随后也会有别的同事加入。我们总是那么团结啊，上班一起，吃饭也一起。
　　“琪美。”
　　我在办公室里的走廊上喊住她。
　　“你没有去吃饭吗？”
　　琪美回过头来，笑笑。
　　“没有啊。你也没去吃吗？”
　　“刚刚回来。今天不怎么饿，吃了一点儿就饱了。春城呢？”
　　“我是特别特别的饿。”
　　“那你怎么不去吃饭啊。”
　　琪美望着我，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呆萌。
　　“没钱啦嘛！”
　　“春城竟然沦落到这种挨饿的地步。”
　　“可怜吧。哪像你们一日三餐吃得饱饱的。”
　　“你不会想说，你是挨饿长到这么大吧。”
　　“对啊。我是三餐不继。”
　　“没想到，在这么物质富裕的大城市，竟然还能见到挨饿的春城。”
　　“你要不要请我吃饭。”
　　“好吧。你想吃什么？”
　　“我要吃……”
　　一听琪美要请我吃饭，我眼睛都发亮了，兴奋地鼓着气要好好说一通。估计表情把琪美给吓到了，还以为要把她给吃掉，钱包给她吃瘦。
　　“你不会要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山珍海味吧，那个我请不起。”
　　“粗茶淡饭就可以。”
　　我让琪美放一百个心，我不会宰她的。
　　“管饱就行了。”
　　“这个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就这样，我和琪美一起去吃饭了。进了一家快餐厅，我点了一份滑鸡米饭，要了两份饮料。琪美点了份牛肉拉面。我们并肩坐在吧台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着餐厅叫号码。
　　“第一次和男生出来吃饭，觉得怪怪的呢。”
　　琪美有点儿娇羞，放在桌子上的两只手，一只搓着另一只的几根手指头。
　　“是吗？”
　　我倒是震惊了。
　　虽然，我是个不怎么关注时事的人，但是手机一开屏，各种博眼球的小信息都在眼前，高速我我所处的世界是个怎么样的世界。这些信息总是传播着各种奇闻异事，更多的是世道变得有多么混乱，人变得多么堕落。女孩子也变得有些不像女孩子了，像是物质和性的代名词。想着之前和我分手的女孩子，喜欢逛街，然后裹着名牌，心中无疑是认可这些报道的。可是，琪美这样一说，我反被怔住了。
　　“琪美没谈过恋爱吗？”
　　“没有。”
　　“哦，一次也没有吗？”
　　“是啊。”
　　琪美笑笑。
　　“那你……”
　　“16号牛肉拉面，17号滑鸡米饭，好了。请前来取餐。”
　　“好像是我们的。”琪美伸手拿过取餐号码，“就是我们的。”
　　“你在这等着，我去取。”
　　把拉面放到琪美面前，我自己吃着滑鸡米饭。
　　“琪美，你的饮料。”
　　我把一本红色西瓜汁给琪美递过去，咖啡色可乐留给自己。
　　“我不喝。”
　　“买都买了，要喝的。”
　　“真的不喝，我以为你买两个口味儿，两个都尝尝呢。”
　　“我哪有那么土豪。”
　　“趁机土豪一把。”
　　琪美咯咯咯笑起来。
　　“你真的不喝？”
　　“真不喝。除了白开水和纯牛奶酸奶，我不喝别的饮料。”
　　“档次那么高。不能比啊。”
　　“没有。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这样的。”
　　“看你活蹦乱跳的，没见不好啊。”
　　“现在比之前强多了。以前，我是不能像这样走远路的。走不多远，累得都会发晕，世界都会旋转。”
　　“真的那么严重吗？”
　　“嗯。所以，我才开始按时吃饭，不随便喝饮料。不想把自己搞的那么糟糕。总要为自己负责任才好。”
　　“嗯，你这习惯挺好的。看来要向你学习。”
　　“你真的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吗？”琪美扭过头来看着我，我看到她的耳垂上有颗痣，在那小巧又肉肉的耳垂上很明显。
　　“那还能是假的，我从来不骗人的。”
　　“你爸妈不管你吗？”
　　“我爸一个月也不回家一趟，我妈整天也不在家待着。只有一个弟弟，上高中，时不时地还要我接济一下呢。”
　　“是吗？春城的责任重大啊。”
　　“那还用说。哪像你们女孩子被家里护得跟朵小花似的，我们男生都是这样放养的。”
　　“哪有！”琪美用眼睛示意我吃饭。
　　“你说，这是牛肉面吗？我搅了几圈也没见牛肉在哪藏着。”
　　琪美在她的牛肉面里，继续搅着翻着。
　　“或许，被你不小心吃掉了。”
　　琪美听我这么一说，噗嗤一声笑了。
　　“那么小啊！这牛肉拉面也太坑人了。没见牛肉只见面了。”
　　“喝点儿牛肉汤补补也不错啊。”
　　“说不定，和牛根本搭不上边。”
　　“估计也是，只是沾了牛的名气。”
　　“你怎么吃饭那么慢？”
　　琪美看着我，瞪着眼睛，像见了什么新大陆似的。
　　“有吗？”
　　“有啊。你看你，吃一口还要停下来一会儿。”
　　“要歇歇嘛。”
　　“吃饭还要歇歇。”
　　“当然要歇歇。”
　　“你在家也是这样吃么。”
　　“对啊。一般吃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肯定是这样。你吃饭真的好慢啊。真的好慢。”
　　“有你说得这样慢么。”
　　“真的真的真的好慢。我家人都说我吃饭慢，可是见到你吃饭，我觉得我看到吃饭真正慢的人了。你吃饭真的是到一种境界了，无人能及。”
　　“有那么夸张么。”
　　“我这还没有把你慢境界的十分之一给说出来呢。”
　　“好吧。”
　　我用勺子挖了盘子上放着的半个鸡蛋放进嘴巴里。然后，坐在那儿。
　　“不吃了吗？”
　　那眼神是，你那么大个儿，就吃了这么点儿。
　　“怎么可能？浪费可耻。有点儿，我想歇会儿。”
　　“又要歇着啊。”
　　“对啊。”
　　“我真的是佩服你了。”琪美看着我的盘子，“我觉得让你吃个小白菜，人家都能种出来一地小白菜了。”
　　“估计是那人种白菜比较快。”
　　“是你吃饭比较慢罢了。还要说人家种菜快。”
　　喝完可乐，那杯西瓜汁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我觉得好撑啊。”
　　“那就不要喝了。浪费了是可惜，吃多了也能把人给撑坏的。”
　　“我们是现在回去，还是再坐会儿。”
　　“再坐会儿吧。刚吃完，停停再走。”
　　坐在吧台凳上和琪美聊天。琪美听说我家在山上住，眼睛又开始发亮了。问了我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问我晚上能听见狼对月吼叫吗，问我能见得到松鼠吗，问我是不是一觉醒来，会发现窗户上趴着一条蛇正和我面对面。问我是不是老妈不管饭的时候，自己在山上把自己喂饱的。这话我妈听了，估计能乐得合不拢嘴，以后再不用管我了。
　　“你这是在写奇幻小说吗？”
　　“不是靠山吃山吗？”
　　“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都可以写小说了。”
　　“我就是在写小说啊。”
　　“不会吧？”
　　我的眼睛都要蹦出来了。
　　“真的。一直在写，现在还在写。”
　　“写得什么啊，武侠还是穿越还是爱情？”
　　“儿童文学。”
　　“哦，这样说来，倒是可以理解你那稀奇古怪的想法了。”
　　“住在大山里真好，风吹过可以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夜晚，也能看见满天繁星。”
　　“是啊，有好多星星呢。”
　　“超级羡慕你！”
　　看着琪美崇拜的眼神，我都快飘起来了。
　　“有什么好的？”
　　“你不知道，我好久没有听过雨声了。”
　　琪美这样一说，我一头雾水。雨声？有那么好听吗？
　　“有好多年了，从我上高中开始，都没有听过雨的声音了。住的房子，一年比一年高，如今在21楼住着，外面下雨了都不知道。因为离地面太远了，雨落在地面上一点儿也听不到。呵呵，每天在半空中住着，住着住着连地气都不接了。”
　　“你这都成神仙了。”
　　“呵呵，你这也真会开玩笑。不过是住的没人气了。不好。”
　　琪美说，小时候，每到夜晚能听见小虫的鸣唱。下雨天，能听见雨滴打在树叶上的“沙沙”，落在地上的“啪啦”，从房檐上流下水流的“哗哗”。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真的是生命中的缺憾，好的是还能听风。
　　听风？
　　对。
　　琪美就是这样说的。
　　听风，能听得到这个世界在和你说话，有时温柔，有时嘶吼，有时絮语，有时在幢幢楼间和你追迷藏。我想问琪美怎么没恋爱呢。最终没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