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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   跳丸日月,流光易逝,刹那间,四目相对的两个人仿是回到了十几万年前,又石火之速回到了现在。
      “十九她是凡人出身,不是生来的神仙,若是有些礼数不懂,你不要与她计较。”
      面对眼前的她,墨渊想说的话太多了,可那一刻从他口中出来的,竟只有这句话。或许是他太过着急,生怕冷寒出什么枝节。
      可冥冥之中,他却又相信,冷寒没事。
      “十九她…还是个孩子,她……”
      “师父。”
      凌弱的声音打断了墨渊,他朝声音处看去,他所担心的人正站在那里。
      几步并一步,墨渊奔上前去,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冷寒的身上。
      “你刚好些,怎就四处乱走!”墨渊埋怨的口气,眸子里却被冷寒探出了心疼,他拉着冷寒的手,挪向黄衣。
      “这位是少绾,与我和折颜上神同辈,你应该恭敬。”
      少绾。也不知怎的,就在方才与折颜提起少绾的时候,冷寒就断定,她那晚梦到的白衣女子,就是少绾。
      所以,她一直就知道少绾会回来,方才众师兄惊讶的时候,她才没有惊讶。
      而此时,众弟子窃窃私语,纷纷不知“少绾”名讳。
      “她没有不恭敬。”少绾始终背对着墨渊与冷寒,冷寒也没有作声,墨渊紧了紧她的衣服,便让彩雀陪着她回房了,随后吩咐叠风等人,为少绾收拾一处房间来,便带着折颜与少绾回了书房。
      “你如今回来,没有去处,就先在这里安身吧。”
      见墨渊如此说,少绾笑了笑,倚姣作媚,“若是一直住下去呢?”
      “随你。”墨渊轻声道,少绾轻蔑眨眼,此时彩雀进来,将桃花糕和茶水放下便退去了。
      折颜观察了少绾落在彩雀身上的眼神,笑了笑,“这些年来,墨渊收了不少徒弟,他疼徒弟是出了名的。”
      “的确,前有司音,后有冷寒,如今又收了彩雀,墨渊不收女徒的家法算是破了。”少绾斜声细语,折颜听出了意思,便没有再答。
      “绾绾,昆仑虚女眷不多,十八,十九你且见过,我那大弟子已经娶妻,也住在这里,有什么不便你大可差遣她们。我去瞧瞧你的房间如何了。”
      墨渊说着离开了书房,少绾目送着他出去,心里知道他是去哪里。看着眼前的桃花糕,又瞟向花瓶里的桃花,少绾不禁冷笑,“为十七要与瑶光决战,花了七万年拼命修复自己的元神。为十九不惜与天宫作对,还耗了自己半匣子的仙气,更为了她收了十八。我走的时候他不是战神,我回来的时候,他成了情圣。”
      折颜打量着少绾,“你所说的这些事都是你走之后发生的,你是何时回来的,怎知道这些事情?”
      “我知道的何止这些,你这老不正经的也是风流倜傥过了这十几万年。”少绾轻蔑一笑,起身走到花瓶处,轻轻嗅着那含苞待放的桃花骨朵,“‘绾绾’,呵呵,好久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久的都让我忘了,还有会叫我这个名字的人……”
      墨渊来到冷寒处的时候,冷寒正倚窗而站,她身上还披着墨渊的外袍,却仍旧可以分辨出瘦影怜心的背影。
      墨渊已经走近,冷寒却没有觉察出来,直到墨渊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冷寒才小颤了一下,意识到有人来了,转过身来。
      就是这一转身,墨渊愣住了,冷寒的颈部,几道红中发紫的印子,仿是嵌在了那肌如凝雪的皮肤上。
      抬起手,墨渊轻轻碰着那几道印子,方才在外面的时候他没有注意。
      冷寒低下了头,伸手握住了墨渊抬起的手,温柔地拉在手里,似是有意不让他摸。
      “没事的。”
      冷寒哪知,她这一句“没事的”,让墨渊的心瞬间坠落。
      “师父。”冷寒低着头,向前一步,径自贴住了墨渊的胸膛。
      不知何时起,她是如此依赖着墨渊的怀抱。
      “十九……怎么了?”墨渊自然地抬起双臂,拥着冷寒。
      “师父说会给十九过生辰,可还算数?”怀中喃喃细语,冷寒像一只耍赖的猫,明知多此一问,却还是要确定一下。
      “当然算数。”墨渊轻轻摸着冷寒的头发,“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随你。”
      “我还没想好。”冷寒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墨渊,“不过,十九现在想听一听师父的琴声。”
      墨渊答应了,他拉着冷寒坐到琴旁,奏起了幽幽乐声。那乐声绕梁不散,音音落在了冷寒心里。
      只是,一曲过半,墨渊便停下了。一旁一直陶醉的冷寒忽然把手搭在了墨渊抚琴的手上,阻止了他的琴声。
      可是,墨渊今次,是想弹完一整首的。
      “若是,十九也能精通音律该多好,就能与师父共谱一曲了。哪怕只有一曲,一生不忘。”
      墨渊疑惑地看着冷寒,不自觉地伸手抚她的脸颊,“待你身子再好些,为师教你。”
      轻轻眨眼,云淡风轻的笑颜上划过两行泪,冷寒俯下身子,躺在了墨渊的腿上,“十九有些乏了,师父待十九睡熟了再走,可好?”
      那只有些粗糙的手,在那细嫩的脸蛋上轻轻划着,从眼眉划到了脖颈,淡淡触碰着勒痕。
      “你睡吧,为师守着你。”
      那段日子,冷寒总是瞌瞌睡睡,墨渊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即使是睡熟了,冷寒醒来见到的第一人,还是墨渊。
      冷寒知道,墨渊一定会守着她醒来。
      冷寒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墨渊摸了她那颗动人的泪痣不知多少次。
      那个秋天,昆仑虚后山的落叶落得很快,冷寒总是带着彩雀收拾漫山遍野的残局。
      那年冬天的雪迟迟不来,干涩寒霜的雾气总是笼罩着昆仑虚上的桃林,墨渊叮嘱冷寒少去那里。
      因为那个秋冬的天凝地闭,冷寒的身体终是不见大的起色。墨渊一直陪着她,教她抚琴。可是,冷寒终是学不会,索性也不学了,只是经常垂怜三尺地欣赏着墨渊弹不完整的曲子。
      “十九,为师生辰那日,你选的那首曲子,是哪里来的?”墨渊回忆起那天的曲子,觉得十分好听。
      “那是人间的一首曲子,我不知道曲谱,但可以唱给师父听。”冷寒清了清嗓子,一边舞蹈,一边唱歌,“入夜渐微凉,繁花落成霜,卿为远方眺望,耗尽暮光,不思量,自难忘。夭夭桃花凉,前世卿舍下,一海心茫茫,还故作,不痛不痒,不牵强,皆假象。凉凉夜色为卿念,化作春泥护吾心,浅浅岁月拂满袖,片片芳菲入水流,凉凉天意潋滟,一身花色入凡尘,伤我殇卿,生劫易渡情劫难了,折旧之心几分恨?前生恨?凉凉三生恍如梦,须臾三世干泪痕,不相认,落九尘。何时春盛,一盏风存,流水无情,恩怨凉透,桃花那纯,吾生愿……”
      冷寒一曲尚未唱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连舞蹈也停了下来,弯腰站在那里咳着,墨渊本是欣赏入醉,却也赶忙上前查看冷寒。
      “或许是十九欠将军的太多,所以将军的阴魂不散,那晚把怨气都侵入了十九的身体。他定是怪我,怎么舍下一切,还故作不牵挂。”
      墨渊从来不在冷寒面前提起她醉卧人间十里桃林的那晚,冷寒如今也是第一次。她的伤风总是不好,就连折颜都束手无策,倒是后来吃了墨渊炼的丹药才见起色。
      “将军从来没有怪过你。”墨渊说着,给了冷寒一杯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墨渊开始给冷寒煮茶了,每次煮过都会差人送去少绾那里一部分。
      冷寒精神好的时候会做桃花糕,也会送一部份给少绾。
      少绾在昆仑虚上的日子过得平静不已,有时墨渊差人唤她出来走一走,她却不肯,甚至连用饭都在自己的房里。
      不过,少绾很喜欢去昆仑虚后山的那片桃林,她说那里的桃花,比折颜那里的有味道。
      “我听说你师父把后面一片空地也给了你。”少绾说着就往那片空地的方向去,却被冷寒拉住了手,踯躅了。
      “那片地里种的花还没开好呢。”冷寒说的委婉,少绾纵有好奇也没有深究,她似乎明白墨渊为什么会喜欢冷寒了……
      那年春节之前特别冷,墨渊不许冷寒总去后山,他还告诉冷寒,他为彩雀起了名字,叫“蓁蓁”,出自冷寒喜欢的那首诗:“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昆仑虚那年的春节,简单温馨,众弟子像往年一样,“各显神通”。
      年夜饭的时候,冷寒准备了两个上座,一个是墨渊的,一个是少绾的,众弟子多有不解,却无人问起。
      墨渊吃席的时候,对少绾多有照顾。冷寒离他甚远,他只能偶有相望。每次传去眼神时,冷寒都对他脉脉而笑,墨渊亦是如此。
      初一的早晨,昆仑虚飘起了鹅毛大雪。众弟子归去之后,墨渊便封了山。那场雪下了很久,墨渊相约少绾与冷寒一起看雪,三个人在殿内闲情逸致了好久。
      少绾喝着墨渊的茶,吃着冷寒的桃花糕,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倒是冷寒偶有发言,也只是墨渊回应。晚饭时雪停了,少绾独自回房,再也没有出来。冷寒包了饺子,像往年一样,和墨渊好不悦心。
      那天晚上,冷寒把饺子送去少绾处,少绾回赠了她一壶酒。
      “这酒,有十几万年了。”
      听着少绾的话,冷寒笑了笑,收了酒便离开了。
      第二天,日中则昃,墨渊给冷寒披上了厚厚的斗篷,带着她去后山的桃林走走。
      那一次,是冷寒唯一一次,老老实实地跟着墨渊一步一步地踏雪,她把小手保存在墨渊温暖的手掌上,无挣无脱,兮兮依偎。
      “再过两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你可想好要什么?”走着走着,墨渊想起了这件事,便问起来。
      “想好了。”冷寒笑着,“我想师父,再带我去趟天宫。”
      “天宫?”墨渊诧异,冷寒点点头,“几次去天宫都没有好好游玩,我也确实没有其他想要的。可如若十九真是什么都不要,师父是不是该过意不去了。”
      看着冷寒撒娇撒痴的样子,墨渊不自觉地笑了,笑得比往日开心,伸手抚住冷寒的后脑,向自己的怀中拥来。冷寒随着墨渊的力度,把头轻轻搭在了墨渊的肩上。
      白雪皑皑的桃花林中,星星点点的粉嫩花瓣漫遍雪地,她依偎着他,久久不动……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墨渊似有很久没这般清心了,沉浸在这平静中,等待着冷寒的答案。
      初春过后没多久,便是冷寒第一次来昆仑虚的日子,也是墨渊许给她的生辰。
      那天早上,冷寒早早去了墨渊处,为他修整了胡须。那天墨渊也很开心,穿上他们在人间买的衣服,带着冷寒去了天宫。
      那是他给冷寒过的第一个生辰,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好好过。
      冷寒出行之前去找了少绾,她告诉少绾,“后山的那片桃林,四季不凋。”
      少绾永远记得冷寒说这句话时的笑容,清净醇和。说完这句话,冷寒便走了,少绾呆呆坐在屋里,泪流成河。
      那天的冷寒也很漂亮,一身白纱靓丽淡彩,天宫的小仙们看了无不羡慕。
      墨渊带着冷寒游走了天宫各处,冷寒开心不已。晚一些的时候,墨渊带着冷寒去了灵宝天尊处用晚膳,折颜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我说了要送你神仙醉嘛!”
      冷寒笑着接过酒壶,为墨渊和折颜斟上,三个人一边谈天说地,一边吃酒吃菜。
      “折颜上神的桃花醉,果然不同凡响。”冷寒将酒杯落到桌上,一脸红润,瞥眼朝折颜看去,“怪不得,当年少绾,会就范。”
      “你……”折颜诧异地看着冷寒,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却支持不住,来不及说出口中要说的话,便倒了下去。
      冷寒没有理会,低下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墨渊早已趴在桌边睡去了。冷寒伏在墨渊一旁,轻轻用指尖触着墨渊的发丝,眼眉,鼻子,胡须,最后把头压在墨渊背上,泪水湿了墨渊一大片的衣服。
      “师父,墨渊,是我选的你。”冷寒泪流不止,恨不得将自己融进墨渊的身体,却又似身不由己得地要离开,她从袖中抽出一朵花,放在墨渊的手边,喃喃细语,“情生彼岸,爱属流离,叶绿花未开,花开叶已落;红尘一世,思念一生。”
      泪如雨下,声息颤栗,或许只有冷寒自己心里明白她说的什么。
      眸中的墨渊,安静地趴在桌子上,睡的轻熟。冷寒的指尖不知划过他脸颊多少次,泪水不知道滴到了墨渊脸颊上多少回。
      千千万万个舍不得,她终是下了决心,站立转身,踏风而去,没有回过头,一路矩步方行,奔逸绝尘。
      这条路她非常熟悉,几年前她就走过,路的尽头是那个地方。当年,她便是在那个地方纵身一跃,跳入戾气深渊,化作襁褓中的婴儿,躺在冰天雪地的人间。
      那个地方,叫诛仙台。
      “我只认三年,少一天不走,多一天不留。三年期满,师父放心,我自不多留片刻。”
      站在诛仙台旁,看着里面肆意飞扬的怨嚎戾气,冷寒想起了当初,她对墨渊说的这句话。
      那时她年少无知,犯了错又怕墨渊会赶她走,便说了这句话。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随性说了这句无忌真言。
      后来她知道了,才明白那是她给自己下的死咒。
      “缘有因,爱无果,吾生愿牵尘,若来世,你不识我,我便告诉你,我叫小寒。”她笑了,泪划脸颊,身体也随着泪珠的滑落,跳入那戾如哀嚎的深渊中,那身白纱绚丽的衣裙被肆意的戾气所烧,撇下一角落在了诛仙台外。
      而她,安详地任自己的身体悬浮在那戾气纵横之间,任由哀怨鬼嚎划伤身体的肌肤,留下道道血痕。
      可是,这种疼,怎能比得过她别过墨渊的刹那?
      可也唯独这样的痛,能减轻心里的疼。
      那悬浮在戾气中的白色绚丽,渐渐化烟如粒,最后只剩四颗闪星,坠往人间。
      其中一颗坠入“曲府”,刹那婴儿啼哭,传来一声呼喊,“小少爷出生了!”
      随那星尘同落庭院的,还有一个镯子。

      后日更《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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