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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原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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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坤元殿外。
我正郁郁,从勤勉殿回坤元殿处,却听得幽然的女子声音:“舞裀歌扇花光里,翻回雪,驻行云。绮席阑珊,凤灯明灭,谁是意中人。” ①摘抄
“朕也想知道谁这么幸运能够成为岚若殿下的意中人?”我笑问。
“青阳陛下又来打趣于我,今夜怎么如此之晚,听说平西一区战况不妙?”岚若道。
“不瞒殿下,朕准备火速派兵支援。”我道。
“白日里我也略有耳闻,古人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何,陛下一切都安排妥否?”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我苦笑,想起了京城即将度过的无重兵把守的月余时间,愈发的忐忑不安起来。
仿佛是看出了我有心事,岚若看着我认真道:“若有用得着小王的地方,陛下尽管开口。”
看她不像是敷衍我的样子,又想起多邦皇室与东陵皇室关系一直较为亲密,我的心不禁一动,“殿下有多少机动兵马?”
“八千左右。”岚若思索一下答道。
“近一个月能否凑够两万随时待命?”我问。
“陛下说笑了,多邦国小人稀,不比东陵,举国兵力不足三万,短时间凑够两万谈何容易?内阁怕也是通不过的。”岚若道。
“那凑足一万兵马可否?”我又问。
“嗯——”岚若思索片刻道,“这倒是可以。”
“好,那就多谢殿下了!”
“小王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岚若似有些局促,
“殿下请讲!”我道。
“东陵的京师是不是会有危险?”
“这——”我有些犹豫。
“陛下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有些挂念一个人的安危罢了。”岚若的脸有些发红。
“这么说来,殿下的意中人竟然是东陵京都人士,而且应是皇宫中人!”我渐渐正了颜色。
岚若看了看我,低头答了个“是”字。
“是——”我蓦然想起了晚宴上她见梁燕语时有些魂不守舍的神情,脱口道:“难道是梁贵人?!”
岚若的头低的更低,攒眉千度。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心头一紧。
“陛下,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
“我本想将这情谊深深埋在心里,只是如今一想到战争——小王只是不自量力的想要保护梁殿下,绝没有冒犯之意——小王只愿东陵能国泰民安,陛下和梁殿下能够白头偕老,小王也就知足了。”说着,她的泪已然落下,全然不顾王者的身份。
“这么说来,你是真心喜欢着燕语,你那因画择妃的事,朕倒是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画中之人竟然是——好吧,朕不怪你,而且朕答应你,”我握着她的肩,一字一句道:“朕会好好待梁贵人的,万一京师危难,朕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他的周全,到时京师若有不测,怕还要请殿下好好待他。”说到这儿,我的泪也快要下来。便不等岚若答话,转身快步进了坤元殿内。
刚一入殿,如意急急上前,小声道:“玉殿下来了。”
果真,一推门,便见玉无痕萧索的背影,如雕像般立于窗前。
我挥挥手,示意一旁的宫男宫女都退下。
他不知是没有听见我进来的声音,还是不愿理我,迟迟没有回头。
许是心中对他有愧,此时再看过去,竟多几分凄凉。我慢慢走过去,到他的身后,双手轻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略显消瘦的背上。
男子的身形微微一滞,长叹一声,良久,终于解开我的双手,转过身来。
“这样的稀罕物,皇上怕不会只有一枚吧?”他说着摊开手掌,显出一枚光洁的银币。
“你来就是想和朕说这个?是想反悔了吗?”我冷冷道。
“臣答应皇上的事不会反悔,臣只是想知道皇上还要再折磨臣多久?”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肩,无尽的悲伤。
“你将朕弄疼了。”我别开脸去,不去看他,想要挣脱开。
“在皇上的心中,臣应早被判了死刑,没有任何悔过的机会,”他苦笑一下,“就如染有墨迹的绢,唯有付之一炬,燃化成灰,才不会时时碍了人的眼。晚宴后,皇上之所以不杀臣,便是为得日后的这场战争吧。这是臣最后的利用价值吗?”他继续说道。
我依旧沉默。
“此番作战,最好是东陵全胜外加臣这个西北特使的阵亡来的最为圆满吧,兴许这让皇上偶尔忆起臣时还能念出个好来。”他颓然的松开我的肩,出神地望着天际,仿佛在喃喃自语:“面前这盘棋自一开始你就每一步都算得恰恰好,环环相扣,一步也不能逃脱了控制,至到终结。”
“好了,朕累了,你明日还要出征,回去吧。” 他嘴里所说的难道不是我一直以来的算计吗?可为什么我的心却一阵阵地痛。
今晚我是真的累了,平西的战事,京师的安危,岚殿下的隐情,再加上眼前我与玉无痕之间的纠葛,都让我身心疲惫。
“臣只想知道,皇上——或曾真的爱过臣吗?”他突然转过身来这样的问着,绝望地看着我。
“燕舞坊的男子们都说爱只不过是恼人的童话,骗骗小孩的,今天也请皇上骗骗臣,好吗?”
长久以来的心防就这样无可预料的分崩离析。
无力进攻也不再防护。
“我爱你。”我低下了头。
他一时间有些出乎意料,仿佛没有听清楚似的。
“我爱你,”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泪已从眼角低落,“不要死,我等你回来。”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甜蜜到心碎的情话了,为了这两句话,他甚至忘记她对他所做的所有残酷的过往,忘记他心上累累的伤痕,愿意为她出生入死,刀山火海。
半晌,他终于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这次你没有醉,哪怕是骗我,你也是清醒着的。”他有些出神地说。
低下头,他吻上她的唇。
这一夜,没有欺骗,没有利用,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有的只是无边的柔情。
第一次的,她不再是工于心计的权者,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只是他怀中悲伤的他的妻子。
和他裸呈相对,这已不是第一次,但直到今晚,仿佛我的心才卸下所有的伪装,去掉所有的算计,就像解甲的战士,一时间感到脆弱无比。也许我真的太累了,抗洪、削番以及后来的战事,都让我疲惫不堪,然而最伤元气的却是对心爱男子的怨和伤害,它像一把双刃的箭,在折磨他的同时也在折磨着我自己。
不知为何,今夜的她如此的不同,不若往昔的深沉,但如山涧的溪泉,清澈无尘。然而,却显出那样的无助和脆弱,仿佛风雨中的海棠,稍稍用力便要香消玉陨。她的泪,一颗颗地流下,渐渐串成一线,让他从未有过的心慌起来,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胸前。
“请原谅我,好吗?”
第一次地,他以这种方式承认了他的过往,第一次地,他如此渴望得到她的宽恕。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由默默地流泪到轻微地啜泣,一声接着一声,仿佛皮鞭一下一下抽在他的心上,他不敢看那肆意的泪水,也不曾想到他一时的错给她带来怎样的伤痛,他只能紧紧地搂着她的腰,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中间夹杂着一两声的抽泣。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头上,良久,只听见她些微沙哑的声音道:“我——原谅你。”
有道是:思悠悠、恨悠悠,恨到离别方是休,月明人相留。 ②摘抄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