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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关心则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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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一愣,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我所谓何事。倒是洪蓉沉思片刻道:“皇上可是对奔水堤坝心存顾虑?”
我未置可否,道:“洪大人对这堤坝怎么看?”
洪蓉道:“微臣只是有些奇怪,年年拓宽河道,疏导河水,修筑防洪堤坝,却仍是年年抗洪,今年动手虽不算早,却也算不得晚,可梅雨季节才过了一半,这坝却又经不住了。”
我长长叹一口气,道:“朕也是一直在想,为什么年年防洪,愈防愈洪,今年雨水虽不比往年少,可防洪设施却是在去年的基础上进一步的加固,为什么仍有决堤发生,不是防洪方法出了问题,就是——”我停顿一下,敛容肃穆道:“豆腐渣工程!”
“豆腐?豆腐渣?”大臣们一脸迷茫的看着我,我才想起古时候没有这个词,于是道:“就是上下克扣工程款,偷工减料,像豆腐渣一样的烂工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大臣们恍然大悟,只是工部尚书曲文晋不干了,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冤枉啊!臣自防洪款项下拨便专款专用,不敢说一文一厘,至少一千两以上的大额支出均由臣审核签批,五百两以上的支出均由左侍郎审核签批,最后还要经户部——”
“好了,曲大人,起来吧,朕知你衷心不二,刚正廉洁,只是你常在河边走,而这河又关系到东陵的万家灯火,朕得给你提个醒啊!”我语重心长道,心里想,事关重大,不得不敲打一下,接着说道,“既然曲大人认为不是质量问题,那么就是方法问题,诸位有何高见啊?”
大臣们顿时有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开来,只是最终也没有一个像样的解释,大都说是河道还不够宽,理应进一步拓宽河道,疏堵结合之类。
我对水利一窍不通,现如今也只能勉强接受。眼看着就要过寅时,众人都是疲惫不堪,过不了多久便又要早朝,于是便让德公公领了他们去南宫偏殿稍事休息。自己去内厢房中看了看玉无痕。
虽然议事厅离他的卧房尚隔了一个厅堂,但我仍是担心会吵到他的休息,毕竟他大病初愈,此时最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见他一副酣然入睡的样子,我也放心下来,只是他眉头却是微锁,不知梦中是否又在惦记着那个所谓伊人,我不悦,抬起手来,想要将那眉头隐现的“川”字抹平,才触到他的眉心,却又将手缩了回来,又细细看了他的俊颜,才转身出了卧房。
如意见我回到刚才的议事厅,忙引了我在一旁的卧榻上休息,我是困倦至极,只觉如意尚在替我盖被掖角,我便已然混沌一片继而入得梦香。
清晨早起,万般不愿,只是国难当头,还有一大堆事要朝上再议,只得翻身下床,揉着眼睛来到昨夜议事桌旁,大致浏览着大学士连夜送来的拟旨奏章,忽然,我看到一旁的单页纸上白纸黑字写了几个字,定睛一看,匪夷所思,居然是“收缩河道”四个大字!多么的荒唐!
这纸与大学士连夜送来的奏章完全不是一体,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昨晚哪个大臣记的,转念一想,且不说他们未有笔墨伺候,况昨晚的结论难道不是拓宽河道吗?我一时间疑惑重重,不知为什么总是感觉这几个字也许另有道理?我再一次将这四个字细细看去,却越发觉得字迹陌生,而且是徒有其势,没有其劲,让人感觉执笔之人若不是女子,便是底气不足,手上无力。
我左手拿着几分奏章看着,因为那些奏章都是今日朝议上要讨论的事项,主要是防洪,免得有所疏漏,右手举着那四个字,百思而不得其解。这当然让更衣御侍们的工作进行得更加困难。
无视众人的忙碌,最外层的龙袍才套上,我便径自往殿外移动,心下却仍在疑惑,怎么会是收缩呢?为什么要收缩河道?大凡治河都是扩宽河道,这样才有利于排水,收缩河道不是找死吗?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眼看着便要踏出殿门,不经意间却发现无双恭敬地立在一旁,等着将我送出这西风殿去。我一时停了脚步。
今日本来就是晏起,众人方才赶得人仰马翻,乱成一团。此刻女帝又顿停了节奏,大家都是一愣。
“你过来。”我冲着无双道。
无双一惊,发现一票人均在女帝身后,而女帝此时正不耐烦地冲着自己,忙毕恭毕敬地弓腰到我跟前。
“过来,”我示意他走向一旁,将那写有字的纸展示与他,低声问到:“你可认得?”
他倒是答得干脆:“回皇上,奴才打小儿就不识字。”
“猪!”我顿时给他一个栗凿,“朕问你的是,你可认得这是谁的字?”
他这下认真地看了看,片刻,抬起头来,支支吾吾地道:“奴才觉着,好像是玉主子的字,就是少了些力道。”
我顿时心下里了然,可问题却一个接着一个?玉无痕为何要建议如此?他的意见与内阁的完全相反,我这个当皇帝又该如何决断?如果此时我返回去向他问个清楚倒也罢了,只是,眼看朝时已过,今日便是要安排抗洪救灾事宜,何况如今灾民无数,晚一天治理,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乱子,况且皇帝在朝,后宫夫君不得干政,这也是祖制,若是让大学士们知道这主意是来自后宫,怕不管多好,都得被他们给毙掉。我边走边想,直觉上是偏向玉无痕这边,不觉中已来到南宫宣政殿。
“皇上驾到——”御前领侍洪亮浑厚的声音广布于大殿每一个角落。
“吾皇万岁万万岁——”群臣一致躬身朝拜。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收紧河道的提议一出,宣政殿立刻就如奔水泛滥般,反对之声一片,我心里也不知玉无痕写这四个字是何道理,面对大臣的逼问,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真要拿百姓的身家性命开玩笑?看到一帮大臣们吵嚷,只有刑部郎中方明比较含蓄,也不乱喷口水,比起我批他“放屁狗”时勤奋稳健多了,便问道:“方明,朕看你一番思量,可有话说?”
“启奏皇上,微臣老家在南方水乡,儿时常常在湖河里弄潮,虽解释不了收紧河道是何确切缘故,但觉有一定道理。” 方明答道。
我看几个大臣又要上来驳他,当即拍板:“就是你了,你去收窄河道、治理奔水吧!”
大臣们显然觉得今日的女帝有些太过儿戏,工部尚书曲文晋急忙上前奏道:“皇上,这方大人是主司刑事,法律和水利相去甚远,臣恐其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却是铁了心了:“只管让他去,他要不会治水,你只管来找朕。”嘴上这样说了,心里却有些不安。
下了早朝,我本想一刻不停地就去西风殿问个清楚,可又有些不甘,于是又去勤勉殿将关于水利方面的书翻了个遍,总共也没有几本,虽说让我对东陵水利有了更深的了解,却对答疑解惑无甚用处,只得又去了西风殿。
“你这是何意?”我拿出那四个字问玉无痕。
他已知道今日女帝在宣政殿力排众议用了他的方案,惊讶于她对自己的信任,脸上却是淡淡的不恭之态:“皇上就不怕蓝颜误国?”
“朕倒觉得是蓝颜救国!”我盯着他的俊眸,心里忐忑不安,嘴上却斩钉截铁。
“皇上不是信不过微臣?”他依旧是一副浅浅的戏谑之情。
我的脸上温热起来,这个小心眼的男子,还在对我喂他药时的那一句话耿耿于怀,没法子,谁让我今日有求于他,换了讨好的语气道:“此一时,彼一时。”
听到女帝的语气软了下来,他也无意再难为她,道:“奔水之所以泛滥,是因为河道逐年升高,形成了岸上河,于是河堤也越来越高,稍有不慎一旦决堤,后果就会极其严重,比如说这次岐江的决堤,而要降低河道,就必须除掉河里的泥沙,关键就在这里,怎么除沙呢?”
“啊?挖掘机!”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脱口道。
“挖掘机?”这下换玉无痕纳闷了。
“不是不是,朕是说恨不得有大型设备能将沙子挖出来,只是一时间很难实现,你接着说。”我急忙解释道。
玉无痕有些狐疑,接着道,“挖掘机现在是没有的,不过我们眼前有另一个武器,那就是——水。收紧河道,加大水的冲力,就可以把河底的泥沙冲走,正所谓‘水流沙中,沙随水去’” 。
“哦——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不过这只能解燃眉之急,如若今年雨季雨量过多洪水过大之时,此法也不见得奏效,那时便只能用另一个办法,只是东陵史上也前所未有过——”
“慢着!”我突然打断玉无痕的话,“朕也有所考虑,我二人何不用毛笔写在手上然后互示之?来人,笔墨伺候!”我可不想让他把我看扁了。
“好!”玉无痕饶有兴趣的看我一眼,爽朗应答。
待我俩写完后,将握着的手放于一起缓缓打开,只见两人的手掌中均写了两个同样的字“分洪!”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他高兴地笑道,击了一下我的掌。
我一时间怔了一下,这仿佛是自他不想活命以来第一次如此开朗的笑容。
不想让他察觉,我继续问道:“只是奔水横贯东陵,自西向东,经十个郡府,要想分洪,谈何容易?”
“皇上,你来看!”玉无痕说着拉起我的手来,我心下里一跳,抬眼看他,好在他未曾在意,我也就径直随他走到桌旁,只见他伸手将墙上地图一扯,展开于桌,细细为我讲解。
这个男子果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东陵全境了如指掌,让我钦佩不已,怪不得工部曲文晋大人今日早朝后急着见我,话却吞吞吐吐,大意仿佛是玉贵妃曾游历大江南北云云,原来用意在此。
玉无痕足足讲了半个时辰,最后道,“若想保得奔水下游的繁华,非要分洪,便在金化与银水两地择一处最为上策。”顿了一下,他又道:“微臣但愿皇上不需用到此法。”
“朕也但愿这样啊!”我叹道,一抬头,见男子也是微愁的俊颜,想到昨晚他定是心系天下,半夜未睡,不禁大为感动,握住他的双臂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殿下比那些大学士们强多了,不愧为朕的第一夫君!”
这一次,他终于有些感觉,手臂一僵,神色异样,脱了我的手,跪拜道:“皇上不嫌臣的逾矩,已是臣之福气。”
果然不出玉无痕所料,泛滥多时的奔水得到了平息,在之后的一月内没有发生什么险情。刑部郎中方明兢兢业业,也算是不负我望。
而嘉禾的四岁生日便在这暂时的安泰中来临了。
小孩子的生日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和与堂哥表姐们追逐嬉闹,音乐歌舞他们是全然不去理会的,我那三个俊男美妃此刻也仿佛是得了默契,一起陪了太上皇玩麻将,对我这个皇帝妻子不闻不问。倒是我的皇表姐,正好借机让我将燕舞坊的年轻舞男们调了出来,俊姿一展,我们姐俩倒是大饱眼福。
“可惜七妹去了达勃,不然也可与我等同乐。”皇表姐无不惋惜地道,
“那还不好,没人和你抢,再说七妹哪里有皇姐此等雅兴。”我斜靠在踏上,懒洋洋地揶揄她。
“就算有,我料她也没这个胆儿,那个达勃王子虽是温文,我看定会将七妹这刚烈女子降住,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嘛!是吧?” 说着向怀中左拥右抱的美男呵痒,弄得娇笑一片。
我正想问她何以见得,却听得一旁太上皇的声音,“玉贵妃,你这牌出的可太离谱,让燕语得了大便宜。”一旁几个观战的美人也纷纷点头。
我的目光定格在玉无痕素色华服的背影上,一时间不知怎的,郁郁起来。
皇表姐看看我,又顺着我的目光看看那背影,虽有迷惑,仍媚笑一下,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说着朝怀中妖艳的舞男使了个眼色,那男子顿时会意,乖巧地跪在我的榻前,替我端起酒来,我一饮而尽,接着一杯,我又是一饮而尽,在他有些犹豫是否还要再而三时,我却猛地搂住他的颈项,红唇向他的唇上狠狠压去,手也抚在了他的抹胸之上,只听得旁边几个宫男与舞男小声娇呼一下,艳羡地看着我臂中的男子,而臂中之人早已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要将我推开。
“这牌没法打了,燕语,你的牌难道不是早就该和的吗?”太上皇有些起急,“还有你,夜贵人,你这里怎么不碰?”
“看来,关心则乱啊!”皇表姐也换了一幅揶揄的口气,对我笑道。
福公公仿佛看出些端倪,凑近太上皇耳语一番,只听太上皇道:“皇上和二王爷还不快去给太后问安?”
这边的侍男们顿时面露喜色,舞男们倒是有些不甘。
太后这里我与皇表姐谁都不敢造次,嘉禾他们几个依旧是嬉闹,太后宠着也不加阻拦,海富贵和一帮公公在后面忙不迭的跟着,一副快要散架的样子。
玩到傍晚,嘉禾到底是想起了她的叔父,怎么也不肯回东宫,非要我与叔父一起陪她回去。
“你这个小磨人精!”太后怜爱地挂了她鼻子一下,道:“来人,请玉贵妃过来,和皇上一道陪公主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