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袖添香（女尊）》杨柳堆烟

16、告白与被告白

　　从北宫回东宫的路上，玉无痕一句话也不说，我心里对他不爽，自然也是憋着劲儿，气氛很是压抑，连德公公及身后的宫女也是一声不吭，可恶的嘉禾早在男子的怀中熟睡，让我恨不能想要将她摇醒，这个开心果，偏偏在关键的时候睡。
　　只是这男子抱着孩子的侧容却是帅得一塌糊涂，没有清冷和警觉，有的只是慈爱和祥和。
　　到了东宫，嘉禾才醒，洗漱换衣上床后却缠起我来，看来今日想要和玉无痕缓解是无望了。
　　又是让我讲孙悟空与猪八戒的故事，我都快成吴承恩了，嘉禾逮到我一次不容易，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我。好容易看她瞌睡连连的小样，赶紧轻唱了一首摇篮曲，终于让她睡得和猪八戒一样。
　　轻轻退了出去，刚一转身，撞倒某人的胸口，定睛一看，却是玉无痕。
　　“你——吓了朕一跳，”我轻拍了胸口微嗔他一句，问道：“刚才不是传话，殿下可以先回去吗？”
　　“臣——”他仿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欲言又止。却转身走出殿去。
　　平生最恨这种吊人胃口之人，却又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只得厚着脸皮跟了出去，反正我也是要回宫的。
　　此时正是皓月清风，繁星满天，夜将始、宫灯旋升。
　　“皇上的歌让微臣想起了母亲。”身边的男子突然开口道。
　　我没有反应过来，正在考虑是否要问一句“她老人家安好？”之类的话。只听玉无痕接着自言自语道：“臣虽已记不起她的模样，却一直记得她每每睡前给臣唱的歌谣。”
　　一时间弄得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已到西风殿门口。
　　他低着头，轻轻的问道：“皇上能否也为臣唱上一次？”
　　“啊？”我有些不太确定，“唱什么？”
　　“就唱刚才给嘉禾公主唱的摇篮曲。”他有些怯怯的说，躲开我的视线。
　　看着这个显露脆弱的男子，我心中满是柔情，开口轻唱道：“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
　　一曲终了，二人无语，男子的脸上恍若迷惘，仿佛还是那个听着童谣的孩子，恁得让人怜爱。我的手抚上他的颈项，在他的耳边悄语：
　　“无痕，我爱你。”

　　周围一片静谧。
　　这语气也许太过温情，这幽静也许太过诱惑。我不由自主地踮起脚来，轻轻地、轻轻地，吻上他的唇，如此柔软，如此冰凉。
　　渐渐地，他回应起来，无论是怀抱还是亲吻都用了力道。迷乱之际，我只觉得自已忽然被猛地推开，男子低吼了一声：“不——”
　　我踉跄了两步，终于站稳，只来得及看他旋即入殿时脸上的痛苦。
　　我想，在他心中，宁愿吻的是另一个女子吧。

　　这几日，心里颇为烦闷，雨季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凶猛，像粘牙糖般久久不肯离去，难道真要在我这一朝开了东陵的先河将奔水分洪吗？若真如此，去南方抗洪抢险的第一线走上一遭，我这个一国之君是免不了了。
　　只是，这几日，后宫也让人省不下心，翻了梁燕语的两次牌子，都被他以身体不适给退了回来，至于夜怀君，也许前几日刚刚建立的对我的好感也不复存在了吧，都怪皇表姐，这个色女，给我添的乱。下江南前，我至少得把这二位俊男贵人给摆平了不成。我暗暗地琢磨着。
　　看着月上梢头，我有了主意，道:“来人。”
　　“奴才在。”德公公过来应道。
　　“随朕去一趟西柳殿。”我顿了一下，接着说：“记得，不要通报。”
　　“是，皇上。”德公公答，犹豫片刻，问：“皇上，梁主子那儿还气着呢？”
　　“可不是嘛，”我无奈，“等有功夫了，朕得给二王爷寻摸个厉害的主，非把她镇住不可！免得老是拉着朕一起看什么艳舞，让朕近墨者黑。”

　　才进西柳殿，便见那连拒了我两回的狠心贼对着一池荷花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俊眉微蹙，估计心里早已把我千刀万剐。想我当众拥吻舞男那次虽不是本意，但确实是有失君威，有失体统，更没有考虑到在场的正牌夫君的感受，想到这儿，我头皮发麻，干咳两声。
　　梁燕语一抬头，竟然看见他那妻主皇帝有些愧色的立在门口，不自觉地就想跪了下去，可又想起自己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难受，一想起这挨千刀的居然当众调戏一个燕舞坊的妖媚舞男，他的心就灼烧般的痛，她根本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或是他与这些男人在她的心里都是一样的吗？
　　我看见男子的眼眸逐渐消暗，便更觉自己那日的过分，忙上前两步，脱口道：“燕语，你听朕给你解释——”我刚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却见男子一扭头，转身进了屋去，连门也一道给关上了。
　　当下，西柳殿众人全部惶恐下跪，“出去，出去，全都给朕出去。”我失了颜面，不耐烦地挥挥手道。
　　走到门口，推门不动，我屈手在门上敲了两下，半晌，无人应答，我只得又敲两下，这次，屋内的男子终于气粗着道：“是谁？”
　　我硬着头皮回答：“开门，是朕！”
　　屋内一片沉静。
　　我再次敲门，男子再问：“是谁？”
　　我苦笑，换了口气：“我是东陵青阳！”
　　屋内还是一片沉静。
　　我耐了性子，第三次敲门，“是谁？”男子又问。
　　我无奈，柔了声音，轻声答：“是我，你的妻子。”
　　这一次，门开了。

　　看着满桌一动未动的饭菜，我记起内务府的宫人说这几日西柳殿的胃口与脾气都差得很。看着他转身背对着我坐在紫檀桌旁，做着撰写整理的工作，好像铁定了心这辈子不再理我似的。
　　我拿起一旁的酒壶，倒上一杯，一口而尽，故意呛咳连连，果然，那背影一滞，想要回转却又在犹豫。我知道，那男子眼角的余光正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于是又倒上一杯，仰头灌下，只是这一次是真的呛到了，又辣得不行，咳嗽连连，连眼泪都要迸了出来，迷蒙中眼前男子握着毛笔的白皙的手一抖，一滴浓墨低落。
　　正要再斟第三杯，只觉得眼前一暗，手中的酒壶和杯子便被一把夺了去，“不会喝酒还瞎逞能!”男子有些嗔怒，看着我被酒辣出的眼泪一愣，刚要抬手替我擦拭，却又有些忿忿地放下，转身想走，只听到身后女帝消深的话语：“你不理我，这日子好没意思。”只此一句，便让他一连几日的妒火和苦心经营的设防土崩瓦解。
　　说完，我转身，又加上一句“朕——不勉强你。”心里默默数着步子，一、二，刚数到三，腰身便被男子轻轻环住。我侧过头去吻上他的颈项，嘴角微微扬起——一切尽在掌握！

　　锦帐里，翻云覆雨，娇喘连连。
　　骤雨初歇后，琼枝玉树相倚，低语偏浓。
　　我慵懒在梁燕语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国情，聊聊家事，忽然听到头顶上没来由地一句：
　　“我爱你。”

　　不变的语气，相同的调子，我虽早已知道男子的心意，可是他这样直白、突然的说出，还是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去，惊讶道：“你说什么？”
　　谁知他也模仿我的样子，故作惊讶道：“我说什么了？”
　　我愣了一下，恼羞，扑向他怀中，粉拳雨点般落在他温热的胸口，“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说，你说……”
　　他躲不过我，只得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两手各按住我的手腕，眸子里闪着水晶样的光芒，在我耳边低声道：“我说——我爱你。”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的薄唇便径直覆上我的檀口……
　　再度缠绵中，心里小小的幸福，西柳殿算是踏实了。

　　一连几日，我都琢磨着下江南前应该去西杨殿一次，可是说些什么好呢，如何才能让我那使惯刀枪却又不喜言语、外表刚强却又内心敏感的夫君夜怀君同志敞开心扉，实话实说呢？我一直想不出个好方法来。
　　这日去北宫问安，明显感觉太后的脸色不佳，原以为她又要叨唠夜贵人两句，谁想却是只言未提，末了，才说道：“你三表舅家早就来了折子，我一直为着自己一点私心压着，只是现在看来怕是要误了怀君这孩子一辈子，还是呈给皇上吧。”
　　我正大吃着龙须酥，头也未抬地问道：“三表舅又有何事？和夜贵人有关系？”
　　“他想让皇上将怀君——给休了。”老太婆叹了口气道。
　　“什么——咳咳咳，”我一惊，呛了一口酥粉。
　　“皇上您慢点，快来喝口水。”海公公和德公公忙不迭地一个帮我拍背，一个帮我倒水。
　　“休了？那他——这也是夜怀君的意思？”我顿时没了心情。
　　“皇上，哀家也想通了，怀君这喜欢舞枪弄棒的孩子待在这深宫后院中实属不易，再不招你待见，这日子迟早是过不下去的，与其你次次见他不顺眼，还不如休了他去，再拣喜欢的补了他的位子，哀家决不干涉。”老太婆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听了进去，便又继续道：“你三表舅家就怀君这一个孩子，趁早休了，他也好改嫁，无论生男生女，也好给他家延个血脉不是？”
　　什么？夜怀君改嫁？让别的女人在他身子上摸来爬去？眼前又出现第一次见夜怀君时迎上的那一双琥珀般褐色的眸子。血就直往脑袋上涌，“想改嫁？门都没有！朕绝不答应！”说完我生气的甩袖出了门去。
　　这丫头，难道对怀君转了性吗？太后一阵纳闷。

　　我直奔西杨殿，准备兴师问罪！
　　“嘭”地一声我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夜怀君人呢？”我喝道。满殿青衣侍男见女帝发飙，个个面如土色，跪在那里无一人敢上前回答我的问题。
　　即刻，西杨殿韩分管战战兢兢地跪在我面前，“奴才韩承德给皇上请安，祝皇上万福。”
　　“你家主子呢？”我压了火问道。
　　“回、回皇上，夜主子午憩完，便换了便装出了殿去，新绿几个说要跟着也被他辞了。”说完他不停地以袖拭汗。
　　“也就是说夜贵人出去都两个时辰了，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他去哪儿了？”我以平静地口气缓缓道，周围的人均是一愣，只有德公公心里暗道不妙，一个劲儿地给韩承德使眼色，这些奴才都是看主子脸色活命的人，自是领会，韩承德立马换了脸色，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我心想，原来都知道西杨殿不招我待见，连奴才都对主子不闻不问，这还得了，于是道：“奴才没了奴才的样！来人，韩承德及其以下二级分管，各五十板子！”
　　韩承德这下傻了眼，真哭着告饶起来，德公公也在一旁求情，“韩分管一把老骨头，五十板子可就要了命了。”
　　这边韩承德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地求着，“奴才再也不敢了，皇上开恩……”
　　我因心里惦记着夜怀君的去向，又想着早上太后说的他家恳请休夫的折子，郁闷的很，本不想理这厮，可又想他毕竟是夜怀君殿中的人，治重了怕也不好，于是不耐烦地道：“念在你家主子的份上减二十板子，其他的人照旧，都给我拖下去。”
　　这一边刚清静，那一边德公公早吩咐了几个青衣去各处寻夜怀君的消息。
　　我是没办法平心静气地等这位仁夫乖乖回来向我报道，没出半个时辰便唤了如意随我出殿走走。
　　不知过了多久，抬眼望去，前方竟已然是厚厚的宫墙，不远处有一小门，无名无题，旁边有一兵士笔直地站着守门。
　　“皇上，咱要不折回去？这会儿兴许夜殿下已回宫了。”如意在一旁建议。
　　我正要点头，忽然听到墙外隐约传来阵阵将士喝彩之声，似有若无，不很真切，“这是什么动静？”我纳闷。
　　如意听了我这话也屏息聆听了一回，恍然道：“皇上，这墙外可能就是不久前从御林军中选出的五百精锐组成的禁卫团的练功场吧？！”
　　我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件事，禁卫团全团上下均是男子，主要是负责皇宫尤其是内室的安全，考虑到行动方便，便在内外宫的环形区域靠近南宫的地方辟了一块地，作为他们日常操练的场所。想到这儿，我一时兴起，“走！看看有什么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