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袖添香（女尊）》杨柳堆烟

13、好喝的西米露

　　德公公见此情景倒是很有眼色，到我跟前说：“奴才刚才又叫人新煎了汤药。”说着，一旁的青衣侍男便上前来，将药碗捧至我的面前。
　　我接下那青瓷花碗，再次坐到男子床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舀起一勺，轻轻吹拭，慢慢地将汤药送向他的唇边。他略惊，黝黑如深潭般的眸子抬起，望向我的，固执与矛盾同显，不驯与无奈共存，复杂的目光倒是让他了无生气的面容上多了一份活意。我也不甘示弱的沉着脸向他回瞪去，恨不能令护卫将他恩住，找来我那个时代快速见效的西药针剂，给他打上两针。
　　终于，男子眼底目光一松，嘴唇微动，我顺势将勺中汤药喂了进去。再舀起一勺，慢慢喂了进去，偶有一两次，喂的急了，那药汁便顺了嘴角流了下来，又拿起绢帕替他轻拭。
　　跪着的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男子，大气不敢出一下，深怕再添什么乱子，四下里一片安静，只听见我手中勺碗轻触的清脆瓷音。
　　终于，那药碗见了底，我缓了脸色，众人也松了口气，德公公见状，凑上前来，“皇上，那西风殿一众——”
　　感到玉无痕注视的目光，我瞥他一眼，回过头去，依旧冷冷地道：“留下二十个，其余的监候斩，待到玉殿下痊愈了再说。西华殿无主，可从那里调拨些人手。”
　　李全福一众千恩万谢，我抬手，众人全部退去。两个青衣上前服侍玉无痕重新躺下。我也不再有话。

　　对男子的心稍稍一放，便又惦记起国事来，我起身来到案几旁，其上果然奏折不少。
　　看着看着，发现太医院的赵济国上报的一篇关于蝗虫的药用价值的奏章不错，报告中说若不能将此虫变害为宝，日后还要年年捕杀，费时费力，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我看后颇感兴趣，遂招赵济国问个清楚。
　　这赵济国是一年过七旬的老儿，却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医学知识渊博。
　　原来这蝗虫，又名蝗蝻。末生翅膀的幼虫叫做‘蝻’，成虫叫做‘蝗’。北方农户常在捕捉后，先用开水将它烫死，再以油酱煎炒作菜，或作副食品，味如虾仁。或焙燥研末，其粉末可制酱油，味颇鲜美。此物既富营养，亦作药用，可补养强壮。
　　“哦，这肺结核也可治？”我看着他的折子问。
　　“回皇上，可治，将蝗虫去翅足，焙燥研粉，以温开水送下，每服3克，一日2-3次。”赵济国答道。
　　“你报告中说神经衰弱、失眠，咳嗽气急也可？”我又问道。
　　“回皇上，可。蝗虫粉，每服6克，一日2一3次，食后服。另哮喘，百日咳时，用蝗虫5~6只，水煎去渣，加黄酒少许，一日2次温服，或用炸蠕，亦有类似功效。” 赵济国娓娓答道。
　　“嗯，不错，皇室医阁中可向天下宣传蝗虫的食用及药用价值，另准许医阁作价常年收购蝗虫，药用处理后作为限价药品向百姓提供，你报个预算上来，看看每年需要补贴多少。”我道。
　　这皇室医阁可是我与父皇独资的民间营利性与公益性相结合的医疗机构，日常事务主要由这个赵济国负责，安排御医院的太医们隔日轮流坐诊，好些个商贾大户都争相前来，谁不想享受一下皇帝的待遇呵，不到一个月，便赚个盆满钵满，于是也开始搞搞限价药品供应之类的公益□□业，这皇室医阁自然越发的美名远扬。
　　“臣遵旨。”赵济国答道，刚想退下，像是记起了什么事，便从袖中拿出一青玉圆钵，道：“臣在来时的路上，恰遇梁贵人，他听说皇上今日微有烫伤，便托微臣向皇上带了这紫花清凉膏来，这膏为紫草、地黄、冰片、黄连和花椒等药味研磨制成，有清热凉血、化淤解毒、止痛生机的功效。”
　　一旁的侍女如意赶忙上前接了过来，待赵济国退下，如意道：“梁贵人可真惦记着皇上，不像这玉——”刚说到这儿，见我制止的目光，顿时抿嘴不语，偷偷回头看了眼内厢房中仿佛熟睡的男子，接着轻声道：“皇上，可要奴婢为您敷抹药膏？”
　　我点头，走到一旁睡榻，侧卧下，如意取下钵帽，我往里一看，钵中盛的是淡黄半透膏体，暗香萦绕。我伸出手臂来，闭上眼，任如意替我涂抹，油膏所到之处，沁凉入肤，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消减不少。
　　不由地想起梁燕语温文尔雅的样子，略有惦念，略有相思，略有酸甜。

　　却说玉无痕求死不成又被女帝所迫喝了药去，心中灰冷难受，这喝下去的药便在胃中阵阵翻涌，难受至极，若是吐出，心想女帝这固执的女人还不得再逼他喝上一碗，硬是咬牙坚持着，正在额上冒汗之际，只听得外厢房内女帝招赵太医面谈，细细听完不由地觉得这女人到是不为迷信所累，讲求道理，而且听说这皇室医阁经营的也是红火一片，为百姓所乐道，看来是一本万利、名利双收的美事。
　　又记起前几个月，朝廷上下闹得沸沸扬扬的组阁政改，以及其后整个北方声势浩大的物理灭蝗法，现在看来都是成效卓著，尤其是组阁殿试批语轶事，早已成为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趣闻，连他过后听了都忍俊不禁，再到后来西陵答蛮入侵，她也能做到兼听则明，不义气用事，从善如流。那时他便觉得女帝自大病初愈后与之前判若两人，更别说她印月池畔作词一首，文学造诣之深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而最让他迷惑的却这女人对他的态度，他虽甫一入宫便得到这女人的青睐，但他却知道那全都是因为他出众的外表，她无意去了解他的内心，也不想在他身上花费心思，外国使团来访东陵，见到他这个绝美的男子，他们脸上所露出的惊艳之情怕才是这女人最喜闻乐见的了，那时，他就像是她精美的花瓶，用来炫耀和招摇。他本来就对她无甚深情，尤其在孩子夭折之后，更是恩消情无，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她也不甚在意，新鲜感过后，又常常在妩媚阁、燕舞坊间流连不已，物色其他的貌美男子。
　　只如今，这女人却大大的不同，一改往日沉湎男色之态，专心治国不说，连对他的态度也和以前有天壤之别，那时，自他怀孕到生产之后的月余，她都未曾露一次尊面，现如今却为他的酗酒开脱，为他的喝酒伤身震怒，尤其是今日迫他喝药之事，从未有过的固执与倔强，从未见过的细致与温柔，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看时，不像是一个帝王，倒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他的发怒的……妻子？玉无痕一时间诧异自己竟然能想起这个字眼来，女帝，难道真的是脱胎换骨了吗？
　　待听赵济国说到梁贵人带来的烫伤膏以及侍女如意对他的微词，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愧疚。
　　男子便在这层层的疑团与苦苦的思索中一时间忘却了痛彻心扉的苦楚，那胃中曾经翻涌的药汁也因他注意力的转移而渐渐平静下来。

　　一连两日，我都坚持亲自喂他药喝。
　　“臣已答应皇上。皇上不必如此。”第三日晨，男子弱声冷言道。其实他是见她左手的烫伤之处，念她喂药会牵动伤痛，谁知，口中所说非他心中之想。
　　“朕信不过你。”我清冷地故意这么说道，脸上不泄露一丝情绪，哼！敢和我比酷！其实，心里却是想要借此和他亲近一些，这两天来，他肃穆，我板脸，之间未曾说上只言片语。
　　果然，这话有些激怒了他，苍白的脸上顿时出现点血色，鼻息虽弱却是微促起来，看到我的话在他心里也能起点作用，心里不禁偷着乐，情绪大好，脸上却仍要绷着。
　　下午，一直在勤勉殿和内阁学士议事，心中惦记着太医的交代，说是晚膳若可进食少量薄粥，便可加速身体的康复。
　　刚进西风殿，便见侍男无双一脸愁容端着米粥而出。
　　“怎么？”我问。
　　“皇上您可来了！”无双见我像是见了救星，一时间连万福礼都忘了，“主子现在喝药倒是没问题，可这粥仍是喝不下。”
　　我接过这粥来，轻啜一口，便皱了眉头，“这是哪个熬的粥，平淡无奇，如此乏味？”
　　“皇上，白粥可不就是如此，旁的也放不了啊，何况——”无双低下头去，看我一眼，没了声音。
　　“何况什么，你但说无妨。”我道。
　　“何况专门熬粥的厨子被皇上您给监候斩关押起来了。这粥还是李分管给熬的呢。”无双有些委屈道。
　　“他也是个饭桶！”我来气，掳起了袖子，豪言壮语道：“随朕下厨房！”
　　听了这话，无双只道是我逗着他玩，他从来就没听过女帝进御膳房，更何况是在西宫，只怕她是五谷不清，盐糖不分，不过既然女帝发了话，他自然乐巅儿地跟着。
　　其实，我对做饭是一窍不通，只不过那时听说西米有使皮肤恢复天然润泽的功能，所以很是下功夫学了西米露的熬法，连我那挑剔的老妈都对我熬的西米露情有独钟。况且西米又具有治脾胃虚弱的作用，现在何不大显身手一把？
　　我还怕这里没有西米，没有想到这里的厨房比起我那个时代虽然落后，五谷杂粮倒是一应俱全，好多我还叫不上名字呢。而且为我打下手的人很多，根本不用我亲自动手，只用指手划脚便可。
　　不一会儿，清香四溢的西米露便出锅了。整个膳房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无双更是连口水都要流了下来。
　　“狗奴才！学会了没？”我上来就给无双一个脑崩。
　　“哎呦！”无双捂着脑袋，嘴里嘟囔着：“谁想到皇上还有这一手啊！奴才都记下了，就不知道能不能熬成这样香的。”
　　“马屁精！还不赶快给你家主子端去？”我道，听了恭维话，心里很是受用。
　　“得令！”无双说着拿了托盘端了碗去，未走两步，又愁眉苦脸的转回身来，“皇、皇上，您也一道去吧？”
　　我白了他一眼，擦了手，放下袖子，走上前去，“李全福真是养了一群饭桶！走！”
　　进了内厢房，果然见玉无痕仍是一派颓势如山倒，眉头紧锁，黯然神伤，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无双这个小滑头，自然是不敢兀自招惹这位超级大怨郎，缩着头，跟在我的后面。
　　见我进门，半卧着的男子别过头去，依旧一言不发。
　　“怎么？哑巴了？还是王御医给你用了散光粉？”我故意激他，说着还将五指在他眼前晃动。
　　“你——！” 俗话说得好，病痛使人敏感，果然，他有些恼了，伸出手来，想要将我在他眼前晃动的手打去，却因虚弱无力反而被我一把抓住手腕，“敢和朕动手？！”我本就是欺软不怕硬的主儿，见他气力尚未恢复，赶紧趁机气焰嚣张一番。
　　男子被气个半死，胸口处一起一伏，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女人，为何每每说话都要刺他一下。待他恢复气力，一定要通过内务府参她一本。
　　针尖对麦芒，两人就这样相互盯着对峙，忽觉男子微促的鼻息，才发现他的俊颜就在眼前，自己还握着他无力的手腕，我顿时一阵羞意，赶紧松了手，别过头去，故意道：“看来殿下恢复的不错。”
　　玉无痕也是一愣，自己总是就这样轻易被这个女人挑起怒火。
　　我不再多说，端过精心熬制的西米露来。心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他的胃。我这个现代的西米露不知道对古代男子的胃有没有作用。
　　玉无痕本来懒得搭理女帝，只是清香扑鼻而来，加上这几日中药的调理，胃里不但不再抽紧，现在竟然有些食欲。知道眼前女子目前的强势，心想待康复了再秋后算账也不迟。于是勉强张嘴喝了一口。只觉看着晶莹剔透，入嘴后微甜爽滑，带着少许参宝之味，又有点点夏梨之香，顷刻间将这几日药汁的苦涩一扫而光。
　　见瓷碗没两下便一干二净，眼前男子仿佛还意犹未尽，我心下里大感欢畅，脸上还得一本正经之态，免得让他看出我的得意又得懊恼。
　　“无双，这粥叫什么名字？以前怎么不见膳房做出此粥？”玉无痕问。
　　“这哪里是膳房制作，这是皇上亲自……嗯，奴才也不知道，奴才下去做事了。”无双看见了我制止的眼神，可惜晚了一步。
　　难倒是女帝亲自做的不成？这女人，究竟还有什么是不为他所知的呢？玉无痕一时间楞住。
　　“这是参梨西米露。”不知怎的，见他的诧异之情，我的脸上温热起来，“朕、朕先回坤元殿了。”落荒而逃。
　　一连几日，我都没有再去西风殿。

　　这一日，看到桌几上的青玉圆钵，想起梁燕语入主西柳宫也有些时日，再不去看望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也免得自己一天到晚总是满脑子里都惦记着玉无痕。
　　只是这几天，南方水患颇让人头痛，待与内阁学士商讨完毕，已是月上梢头，若此时再去通报，免不了西柳殿上下一齐折腾，还是带了如意径直去吧。

　　免了黄门的通报，我踏入西柳殿，只见殿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便听那熟悉的男子声音：
　　“临风想佳丽，别后显愁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