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逐幽

4、4

　　之后，白悠依旧同大家有说有笑。与往常不同的是，笑容总给人一种疲惫的感觉。
　　走出考场后，白悠扭了扭脖子，“最近英子老躲着我呢。”陈叙看着地面，“嗯”了一声。两人便没了下文，各自回家去了。

　　深夜，陈叙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他来到浴室，本想洗把脸就睡的，却看见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他用双手捧起冷水往脸上泼去，一个激灵，总算清醒了些。沉思许久，拿起毛巾抹了一把脸，决定明天照常。
　　虽说是考完了，但还要等上几天才能放假的。学生们仍准时到校，只不过目的不是上课，而是打扫卫生。
　　陈叙目送最后一筐垃圾被抬走，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回头去找白悠，白悠却不见了踪影。
　　他叫住同班的一个女生，问道：“有没有看见白悠？”女生朝洗手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往那儿去了。还背着包呢！看样子挺急的。”陈叙道了谢，向洗手间跑去。
　　临近洗手间，陈叙老远就望到地上有个白点。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粒药物，便捡了起来。正捏在手里端详，听到门把有响动，莫名地慌张，急忙塞进口袋里。
　　出来的人正是白悠，他低头找着什么，如女生说的那样，他还背着书包。视野里出现一双鞋子，别在身后的手连忙拉开拉链，把拿着的东西丢了进去。
　　抬头，陈叙的笑颜映入眼帘。陈叙笑道：“哪有人上厕所还带着包的。”白悠也心虚地笑了笑。
　　两人并肩走着。陈叙平淡地问道：“晚上要一起去游乐园吗？你家附近那个。”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白悠依旧低着头走路，回应道：“好啊，放松一下也不错。几点？”
　　“七点半如何？”
　　“行。”

　　墙上的挂钟的时针指向七，石英和学长坐在吧台前喝奶茶。两人没有邀请石英，这些天里，石英一直躲着白悠，远远看见就会绕道跑开，为此迟到了好几次，白悠每次想叫住她时，又会想到：“是不是太为难她了？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主动回避她吧。”
　　石英用吸管戳着柠檬，阴沉地说完了“我喜欢你”，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学长一脸纠结地盯着她：“我跟其他女生暧昧不成？这是告白吗？怎么这副表情？”石英摆摆手，依旧一副“对生活感到绝望的表情”。她埋下头来，喃喃道：“我是不抱什么的希望的。就是想让你知道而已，因为你快毕业了啊，再不说就没机会了，还有谢谢你能……”石英“来”字还没说出口，学长一拍桌子：“说话时请看着别人的眼睛谢谢。还有不用谢。”话语一出，石英诧异地直起身子，惊讶地眨了眨眼。
　　学长一脸严肃：“这就对了。跟喜欢的人告白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你看你的表情？这是喜欢我吗？”石英完全呆住了，任凭学长滔滔不绝地说着。
　　学长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话，由于语速过快，石英只听到一句“没有人愿意看到你这样，包括死去的阿姨。你没发现白悠最近笑得跟假人一样啊。”石英如梦初醒，点了点头，颇为郑重，仿佛许下一个承诺。下一秒：“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正在喝奶茶的学长险些呛着，刚贫了一句“现在发现了”，石英的手机就响了。
　　石英一看来电显示，刚刚仅有的笑意消失地无影无踪。学长立马猜到是谁。他拍拍石英的肩，鼓励道：“接吧。”石英犹豫。“要挂了。”石英抓起手机，跑向门外。学长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要好好说话啊。”
　　他看看墙上的挂钟，分针指向四。“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啊。”他的手指互相摩挲着，“也太久了吧。”埋了单，往石英离开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便开始跑了起来。
　　七点二十五分，在一棵树下发现了石英的身影。学长在五米开外等着，“煲了这么久的电话粥，该不会是释然了吧？”这么想着，他不禁乐了乐，“看来没有白说呀！”
　　电话那头，白悠站在楼顶的边缘上，任带有热气的风侵袭他的全身。自始至终，他与石英说的也只是一些日常琐事，对于母亲的死只字不提。
　　石英发问：“你在哪？风怎么那么大？”
　　白悠：“楼顶。想吹会儿风。英子，我拜托你件事。”
　　石英：“嗯，你说。”
　　白悠：“关于那个秘密，你一定要守口如瓶。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不想让叙分心。”
　　石英：“会的。等上大学后你再亲口跟他说吧……”
　　两人的对话真是十分生硬。
　　白悠看了看时间：七点三十分。接着说道：“千万别让他知道。再见了。”
　　再见？白悠是会说再见的人？石英刚向正在挥手的学长迈出一步，便停下打过去，“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打给陈叙，“您所拨打的电话……”石英挂掉电话，疯了一般朝白悠家跑去。身后的学长奋力追赶，嘴里嚷嚷着：“打车啊！”

　　白悠掐准了时间，料到陈叙会给他打电话。接通后，他转了个身，两腿因长时间站立而感到不适。他伸出左手，感受着燥热的风划过指尖。
　　陈叙：“到了吗？”
　　白悠：“嗯，现在就下来。”他张开了双手，整个身子向后倾倒。
　　“今天真热呢……”
　　多年来不挂断电话的习惯延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被遗留下来的手机里传来陈叙急切的叫喊声。
　　一切都无济于事。

　　游乐场离白悠家并不太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更何况陈叙是跑开的。
　　跑来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现在依旧是。他缓缓走向白悠。
　　与此同时，石英也赶到了，身后是气喘吁吁的学长，“你以为交通工具干嘛用的！”石英捂着嘴，早已泣不成声。学长喘着粗气，“喂喂，不至于吧……”他抬起头，却说不出话来了，甚至连喘气都忘记了。他揉了揉眼，确定眼前的景象后报了警。
　　石英看着陈叙颤颤巍巍的背影，终于叫出声：“陈叙！”陈叙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阻止道：“别过来。”他终于走到白悠身旁，开口道：“嘘……小点声，别吵醒悠。”石英哽咽着，咬住了下唇。眼泪与汗水混合着流下。

　　陈叙安静地看着警察封锁现场，把白悠的尸体运走，在纸上记录种种，他一言不发。若是护着白悠的尸体不放，会给人家带来困扰的。白悠生前最讨厌这种人，哪怕是现在，陈叙依然害怕被他讨厌。

　　做完笔供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学长把石英送到了小区入口。
　　石英从刚才就在哭，泪腺如坏掉的水龙头，滴答滴答地不停涌出眼泪。学长不知如何是好，在心里抓狂了一路。
　　正当他想开口时，石英抽抽噎噎地说了“谢谢”，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学长目送她上楼，依旧一语不发，用力地抓了一把头发。
　　学长边走边踢着一颗石子，一用力，石子便飞出老远。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没带手机，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想到：“完了完了！这下要被骂惨了！”于是便开始第二次飞奔。
　　在路边等车的空档，忽然想到：“他爸妈呢？都这么晚了，也不给自己的女儿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