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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张洵】4 ...

  •   【七】

      忘了谁说过一句话,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在于“语言”。即使动物之间也有互相沟通的方式,也只是各种声调、音节长短的叫声——要是动物们能说话,估计要跳起来表示:“你们人类才没有语言!我们的叫声可不就是语言嘛!”

      为什么说起这个,大概是因为我现在就像个没有语言系统的动物,人在混乱的状态下,脑子一片空白,嗯嗯啊啊说不出个什么东西。

      我像个傻子,把快递给了祁漾,又忘记叫她签名。好在她取快递经验丰富,从桌子旁的笔筒里抽出圆珠笔就开始写名字,还递回让我扫件。忙不迭地处理完,她回复过我的那句“祁漾,这是我的号码”在脑海里打转,之后发送的短信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我陷入了短暂的矛盾,还是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叫住了:“祁漾!我是张洵。”

      她把拆出来的东西塞进口袋,被口罩遮了大半的脸转向我,扶了扶羽绒服的帽子。“张洵啊,好久不见。”语气出乎我意料地轻快,招呼也相当自然。我脑海里猛然跃出她初一时对着全班同学做自我介绍的场景,一时间百感交集,招了招手:“好久不见,你住附近吗?”

      “是啊,就这个小区。”祁漾摘下帽子,搭腔道。“哦,难怪初中时你从来不迟到。”我傻愣愣地回她。

      祁漾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笑眼弯弯:“那是。你怎么在这啊?”

      “我来帮忙,这个快递点是我姑姑开的。”我感觉自己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回答机器。

      “哦……那你忙?我先走了。”祁漾比了一个向外走的手势,重新戴上了羽绒帽,仍面对着我。我突然觉得,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也毫无机会了。

      “祁漾!”

      “怎么了?”

      “我……之后还能联系你吗?”右手在桌下悄悄握成了拳头,连自己都没有感觉。

      她的眼睛藏在帽檐浓密的毛边里,瞧不真切。门口的香樟树历经一冬仍保持满头苍翠,偶尔凋下几片绿叶,其中一片落在她的肩上,我见她没有回答,走上前掸掉那片叶子,重新问了一次:

      “我之后还能联系你吗?”

      “好。”祁漾似乎刚反应过来,抬起眼睛对上我的,紧接着补充道:“当然可以。”我有些恍惚,看着她浅琥珀色的瞳孔,盛满了笑意,干净不着一尘。北风呼啸的冬日和阳光明媚的夏天似乎重叠起来,深埋于记忆里那个腼腆安静的女生和面前这个落落大方的姑娘一瞬间交织,一个“好”字,简直让我想起初中体育课时,邀请她跳交际舞的场面。

      如出一辙。

      【八】

      一转眼已到四月末,温度回升,平川的情况已稳定下来。但疫情后期出现了大量的无症状患者,因此开放了数日的小区重新开始实行测体温和人员管制,我们小区也不例外。和同学偷偷摸摸地聚了几次,我还是选择家里蹲,毕竟“干啥啥不行,惜命第一名”说的就是我本人。

      但这段时间也并非毫无收获,我和祁漾在微信上进展神速,二人几乎无话不谈。聊天时无意间得知她的生日在五月份,于是想着送她点什么。平川虽然早就没有大型烟花展,但过年还是能买到烟花爆竹,毕竟十八线小地方,不像城市里管得那么严。我年前时去小区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点,一直放在储藏室,这下也许能派上用场。

      挑好了礼物,提前一天和祁漾约好了时间。傍晚时分,我在姑姑快递点那等她,天际被夕阳模糊成一片暧昧的深红,连接地平线处则是低垂的黛蓝,色彩隐晦如绸缎一般,浓墨重彩,浮云暗涌。时间快到了,祁漾从房头走过来,穿着浅黄的短袖和牛仔裤。仍带着口罩,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水洗过一样。我以前怎么没这样仔细地端详过她的眼睛?简直就是两颗透亮的琥珀。

      “咱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啊?”她站定,右手捋了捋刘海。

      “上车吧。”我扶着自行车,示意她坐后面,然后骑车带她去学校后面。昌诚后就是一大片原野,以前上小学时,每年开春班主任都会带我们去这儿放风筝,晴空万里之下有几十个形状各异的风筝,迎风起舞。地上的小孩儿在田埂上跑来跑去,追风的同时希冀着自己的风筝能够飞的最高。原野现在开垦成了水稻田,空旷辽远,特殊时期也没什么人来往,这大概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放烟花的地点了。

      我摆好了一排火树银花,牵一条长长的引线系成一溜,然后从最左边点火,快速退到安全地带。引线燃得很快,几乎一瞬间,金色、银色、紫色等各色火花拔地而起,交错跃动,这边舞罢那边起,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所有的火树银花都燃尽了。

      夕阳早已沉沉地坠入地平线,我俩彻底陷入黑暗之中。“以前我过生时,你送过我一份礼物……今天,总算给你补上了。”说罢我从包里掏出用彩纸包好的小盒子递给她,“你回去看吧。”

      祁漾没有作声,接过盒子,用手摩挲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望向我,轻咳一声:“谢谢,你要不要去吃生日蛋糕呀?”

      “啊?可以吗?”我没反应过来,“去哪吃?”路灯亮了。

      “我家啊,今天我妈买了蛋糕回来,中午和家人吃了一点,但是大半都没有动过,你不用担心脏和交叉感染什么的哈哈。”她又笑起来,这次因为周围没什么人,祁漾把口罩褪到下巴处,我得以看到她的全脸:大概因为被口罩闷出的红扑扑的双颊,嘴角弯成新月。我猛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下意识地回了句:“好啊。”

      于是我又骑车带她回了小区,根据她的指引到了某一单元,将车锁在楼下,就跟着祁漾上楼。她家从外面看上去和一般的楼没什么区别,进屋之后才发现比一般的户型大得多,“当年看房的时候我爸爸觉得有点小了,就把隔壁的也买下了,中间打通做成一整间,住的也舒服些。”祁漾给我拿了拖鞋,也许是我这种惊讶太过明显,她解释道。和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祁漾妈妈打了招呼后,她就领着我去了里屋,找了个椅子坐下。“你随便看看,我去切蛋糕。”说完就转身出去,虚掩了门。

      我局促地打量着祁漾的房间,和想象中的粉红格调不太一样,而是很浅的黄色墙面,窗前挂着淡绿色的布制帘子,矩形的长桌横在窗边,桌上东西摆的整整齐齐。我就这么慢慢的移动着视线,忽然看见一个透明的塑料文件夹,里面装着类似信件的东西,我往前倾了倾身子,洁白的信封上赫然写着二字:张洵。

      我突然觉得心脏被揪紧,一时无法跳动。虽然清楚“不要乱动别人东西”的礼节,但仍压抑着呼吸,我伸手拿过那个透明文件夹,打开时按扣的轻响,与紊乱的心跳一道,迎接着叠成一摞的信,共有四封。我按照信件摆放的顺序,一封封地拆开来,是祁漾的字——准确地说,是以前的祁漾。信内她的一字一句,倾注了许多情感,都像蚂蚁一样在我背上撕咬,又痒又痛却难以纾解。她以这种方式,将我作为倾诉者,细数自己所有的苦闷与回忆,但我一无所知、也从未亲临过她的高中时期,甚至那封原本想要寄给她的思念,也在那个孤灯夜晚,彻底消散。

      “也许这是一封你永远都不会看到的信。”

      不,我看到了。

      祁漾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她端着盛蛋糕的小碟子,我转过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眼前一片雾蒙。她放下蛋糕,看着我手里的信,神色平淡:“你都看到啦。”

      一时无言。那个初中时与我同桌的祁漾,那个跳集体舞时将手搭上来回应我的祁漾,那个在快递点向我微笑的祁漾,还有那个在信中用尽力气向我靠近的祁漾,都是她。这世上,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祁漾如她一样,拥有如海般深沉的爱意和情感,弱不禁风的身体里却蕴涵着无限的勇气与努力。她曾经如此竭尽全力,却如泥牛入海;而我因当年某些不可抗的现实因素,与她交错而去。那么现在,再无可能失掉此番机会。

      这一次,该换我走向你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张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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