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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魏新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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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我做过一个梦,我变成了一个纸飞机,飞翔在天空上。我像是天神一样睥睨着自己所在的城市,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个不停,高高低低的房子矗立着,街上的行人变成一个又一个的小黑点,我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一个问题,我为什么总在盘旋个不停但从不落到地面呢?
我醒过来的时候针对这个问题想了想,最终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大概是因为我没有降落的理由吧。
后来,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这个理由竟然出现了,那就是魏新则。
魏新则曾经坐在天台的台阶上问过我一个挺感性的问题,你爱自己吗?问这话的时候他穿着校服,但没有好好穿,脱掉上衣随意搭在胳膊上,因为刚剪了短短的毛寸,五官显得更加清秀。
我当时正对着他的头发联想着路上见到的一只博美犬,那只博美犬毛绒绒的,眼睛很大,可爱到让人尖叫,而魏新则现在的样子也帅气到可以让全校的女生们尖叫。
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魏新则那张平日里总在笑着的脸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认真到我不能以嘻嘻哈哈的玩笑搪塞过去,于是我想了大半天终于回答:大概是爱的吧。
我就读的中学叫万仁中学,分初中部和高中部两个部分。我在初二,魏新则今年高一。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但魏新则却是我最好的朋友。原因大概是我们在同一个老师那里学画画,如果他提前到的话总会帮我削好铅笔摆好画板,也可能是因为我曾把一碗刚出锅的滚烫的汤不小心倒在了他身上,他虽然气的红了眼却也无可奈何,也可能是即使我不说他也能知道我的生日。有很多很多的可能促使我们成为朋友的原因,可也许成为朋友不需要以上任何一条理由,一秒钟的惺惺相惜就足矣。
魏新则的爸爸妈妈经营着一家酒吧。
城市匆匆发展的脚步中有人成功有人失意,成功的人愿意喝喝酒跳跳舞来当个消遣,失意的人想要放下心中的压抑暂时放纵自己,于是酒吧成为了成年人的“游乐场”。有人在游乐场里笑,也有人在游乐场里哭,还有人在游乐场里哭笑都不能。
不愿意回家的时候。我会和魏新则躲在酒吧闲置的仓库里,打游戏,写作业,玩飞行棋。魏新则在这个房间里安置了沙发、桌子、电视机还有游戏机,墙上贴着科比的巨型海报。
我们都迷恋科比,迷恋他帅气的脸庞还有高超的球技。
这间不足五十平的小房间成为我和魏新则的后花园,好在魏新则的父母都是极开明的人,他们把我当成魏新则的小妹妹一样由着我和魏新则在这里打闹,把画具扔的满地都是。
我找到魏新则的时候他正在一边叼着棒棒糖一边为他的画上色。大片大片开的绚烂的海棠花,淡粉色、白色、淡紫色,每片花瓣都不一样,有的卷曲有的舒展,似乎在讲述很多个不同的故事。
魏新则喜欢海棠,他觉得海棠既清丽又勾人,既娇羞又妩媚,他喜欢所有看似美丽但又事实上矛盾的事物,但其实这样的事物身上总隐藏着数不清的迷,使我们永远都无法看清它们身上的本质和真相。
看到我进来,魏新则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刚才认真做画的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恤,干净的像是天空最白的那朵白云。他永远都是那么干净的男孩子,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穿着白色的T恤,即使没有穿画画时专用的围裙,衣服上也丝毫没有沾染任何的水彩渍,十几个人里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而他也同时看向了我。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也许上天早就安排好我们做彼此最好的朋友,才让我们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彼此相同的气场而吸引。
“老妈给你留了蛋糕,在冰箱里,想吃就自己去拿。”魏新则一开口说话就破坏了刚才安静作画时的美感,他现在正在变声期,声音粗哑地像个公鸭子。我常常为此笑话他。
魏新则的父母年轻的时候都是老师,后来下海做了生意开了这家酒吧,两人都是极好的人,尤其是魏阿姨,对我特别好,大概是因为魏新则在她面前添油加醋说过我妈妈身体不好,父亲还不管我吧,不管怎样,我如今俨然成为了魏家的另一个孩子。
我只和一个人说过我的家庭,那就是魏新则。一个人心里装着的事情积累到一定程度难免会压抑,但不是可以向任意一个人倾诉的。魏新则不会说好听的话来安慰我,但他会摸摸我的头,用一种疑似“慈爱”的目光看着我。
我常常因此笑话他:年纪不大却总装老成。
一个从小备受宠爱的人,却会理解我的不安,理解我的自私甚至是我的罪恶,他永远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他只会带我去做很多有意思的事,这让我觉得安全,觉得放松,觉得平静。
我像个馋了很久的孩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着甜甜的奶油。我喜欢所有的甜食,但是不常吃,蒋延不喜欢家里有一点点的垃圾食品,而在他看来,所有除了饭菜和水果的食物全都是垃圾食品。虽然魏新则不止一次乌鸦嘴说吃太甜会得糖尿病,但他还是时不时纵容我吃很多的甜食。
“魏新则,今天蒋延送我去上钢琴课,这是他第一次送我上学,乐颂甚至都没有送过我。”我嚼着嘴里的蛋糕,含糊不清地对魏新则说,觉得今天的蛋糕不知怎么的甜的有些发苦。
魏新则停下画笔,却没有看向我,他淡淡开口:“阿宁,你开心吗?”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轻飘飘地落在我的耳朵里,带着一点隐隐的悲伤。
我想了想,对着他还未画完的海棠开口道:“刚开始特别开心,后来就不开心了。我觉得我贪恋的不是那么一点点的甜,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曾拥有过,以至于我得到了就不想它们再从我手中溜走,魏新则,我觉得自己很贪心。”
魏新则没有问我不开心的理由,但我想他知道原因,他的眼神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宣示了一点,他什么都懂。
魏新则洗了洗沾上油彩的手,拿着一个小勺子坐了过来,我突然领悟,他这是要过来抢我的蛋糕吗。
“冰箱里还有,再切一块去,不准抢我的。”我母鸡护食般护着我的蛋糕,不想让他的阴谋得逞。
“不,我就要吃你的,你的看起来更好吃。”
我翻了个白眼,“拜托,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我的就更甜了,你直接承认你懒不就行了嘛,大少爷!”
魏新则身手敏捷,我肯定是敌不过他的,所以吵闹了一阵子,最终我们还是共食了一块蛋糕。
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户射进屋子里,给所有的东西都盖上了一层金色的羽衣,魏新则的海棠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活过来一样。
魏新则咽下去一口蛋糕后,转头望着我,轻轻笑了:“阿宁,这蛋糕真的很甜,一口就足够甜了。”
那笑容就像画上的海棠一样,纯粹但又透着一些意味不明,美丽但也隐藏丝丝缕缕的危险。我只知艳丽不觉危险。
黄昏里,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刻度刚好指向六点。
“魏新则,我该回去了,吃了我的蛋糕你就得送我去公交车站。”
“哎呦喂,阿宁,你还赖上我了。”魏新则作出一副受伤的表情。
“对,还真就赖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