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谭（GL）》墨钧

8、夜袭

　　第三章
　　夜袭
　　青草布满了驿道的两旁，微风抚动，牵引得草叶一片轻微的响动，这平静无波的景色也让一直戒备森严的护粮军们放松了些心情，露出丝轻松来。按照计划，他们距离目的地临姚镇只有不到两天的路了。
　　“大伙儿加把力，到了军镇，便可以畅开肚子吃喝了！”
　　为首的年轻军官大声叫着。他年岁极轻，相貌却是一等一的俊美，未变声的嗓子有种少女般的柔美，听在耳中，倒有些雌雄莫辩的味道来。军士们高声应了声，都加快了步子，却无人敢向难得轻松的年轻军官开句玩笑，看得出他们对这军官极是服从。
　　年轻军官看了眼下属们，又收拢了马缰，垂下头去看自己一行人的影子，想起这几个月的艰难跋涉，匆匆行路，而今即将到达目的地，一向凝重的脸上此刻也终于挂上了丝轻松的笑容来。
　　“什长，前方有条小径，是通往临姚镇的捷径，若从此过的话，大约可省去一日的行程。”身旁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年轻军官寻声望去，只见芳草凄迷，一条羊肠小道若隐若现，弯弯曲曲地通往远方。他侧过头来，说话的是个小个子士兵，一张脸涂得跟黑炭似的，但那双眼黑白分明，透着灵动。
　　“你如何知道的？”年轻军官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与师傅过来时，曾夜宿于一户山民家中，这是他说的。”那士兵也压低了声音，回道。
　　年轻军官闻言，沉默半晌，终是摇了摇头：“不妥。”
　　那士兵却似有些不以为然：“这小路可比官道安全多了，你不信么？”他说这话时，嘟起了嘴，虽然脸漆得好似黑人，却也掩不去那明艳娇憨来。
　　这两人便是秋夜毓与阿依翰了，因阿依翰生的貌美，于是用了土办法，将脸涂黑，让人一眼看不出她的性别。她生得娇小，军中人也对这个“小兄弟”照顾有加，因此一路走来，根本就没受多少苦，反倒是优游自在，全当做了旅行。
　　秋夜毓可比不得这小师妹那般轻松自在，她监管整个队伍，又得时常与前后的队伍通信，因此也格外的小心。虽说相信阿依翰说的话，却也不敢轻易冒险。阿依翰抬起头向天空望去，深蓝的天空中闪过一大片漆黑的剪影，她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看。”
　　秋夜毓仰起脖子，只见天空中响起几声不吉利的叫唤，于是笑道：“怎么，见到乌鸦怕不吉利么？”
　　“不是”阿依翰摇了摇头，脸色肃穆“乌鸦是吃腐肉的，这样大的一群，死的怕不是小数目……”
　　秋夜毓也随之凝重神色，思索了半晌，才道：“你说的是。”她唤来一名军士，命他快马前去临姚镇探路，自己则将人停在原地，支起帐篷暂且休息。
　　到了夜晚时分，篝火燃起，负责食物的士兵们懒散的在做着米粥，这里距离前线有一段不算短的路，所以虽然长官派了人去探路，但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却没有这样或那样的烦劳。南方不同于北方，一到夏季，天气又闷又热，汗水浸透了衣衫，让盔甲变得异常沉重。许多战士都脱了盔甲，只留下短短的汗衫。 “穿上盔甲！”秋夜毓刚一出帐篷，就看见这副模样，眉头一皱，立刻喝道。士兵们见头头都是一身正铠未脱，于是又讪讪地穿上，神色间却泄露出了许多的不满。秋夜毓却不管这些来，她按剑而行，绕了兵寨一圈，仔细察看鹿角有无遗漏，粮食都被放在兵寨的中心处，以防被盗。夜色浓重，远处的树林间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看不清楚远方。秋夜毓吐出一口长气，裹住胸部的布条让她感觉到有些难受，不过，这些都是能够忍受的事情。她静静的在夜风中站立了一会，这才挥手说道：“留下守夜的人，其余的都去休息吧。”
　　阿依翰卸下背上的箭袋，箭袋是硬牛皮制的，上面用晒干的软藤捆了一圈，既柔韧又结实。她把箭袋枕在自己的头下，闭上眼睛就要睡着了。
　　“为什么不睡枕头呢？”
　　黑暗中响起了秋夜毓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快要睡着了。
　　“这是我们北狄的传统，睡在上面，能听到很远传来的声音，那样就可以很快的惊醒。”阿依翰老实的回答。
　　“……果真是刀马民族，民风强悍至此。”
　　“可是，我们狄人却败在你们手下。”
　　“那是因为你们老是一盘散沙。否则的话，一群羊又怎么敌得过一群狼的袭击？”
　　阿依翰不说话了，秋夜毓也不说话，黑暗中响起秋夜毓细细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但阿依翰却无法入眠，她脑中总是一幕幕的回想起草原上的事情，她的阿哥，阿爸还有合萨他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又在哪里？他们的真颜部还存在那片草原上吗？阿依翰搂着箭袋，或许应该回一次家了，待到陪着秋夜毓完成了任务，就回去吧，回去……
　　迷迷糊糊中，一阵细而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这绝不会是士兵们那懒洋洋的沉重步子。阿依翰立刻警觉起来，起身摇醒了秋夜毓，轻声说：“好象有些动静……”
　　秋夜毓侧过头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于是狐疑地看了看阿依翰。阿依翰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她的箭袋，又轻声说：“我先出去看看，你留在这里。”秋夜毓点了点头，于是阿依翰像猫一样地钻出了帐篷。

　　寂静的夜色，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秋夜毓静等了一会，实在忍不住，抓起了剑，揭开帐篷。帐外火堆还燃着，尽职地驱散夜寒与野兽，而靠在火堆旁守夜的士兵们靠在一起歪歪斜斜地睡着了。秋夜毓大步踏上前去，摇醒了他们。士兵们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起来！叫起其他人，守住粮草！”秋夜毓皱起眉头，暗骂一声这些扶不起的阿斗，自己则按剑朝树林中走去。
　　“大人！您……您去哪里？”或许是秋夜毓凝重的神情让这些初出牛犊的年轻士兵们感觉到了一丝害怕，见秋夜毓要走，便立刻问道。
　　秋夜毓回过头来：“你、你随我一起去查探，剩下的守卫，叫醒其他人！”她手指指着那个叫住她的人。那人不过十六七岁，还很年轻稚气的模样，一听她这么说，腿上立刻打起了摆子，却又不敢说不。
　　正在说话间，树林那处突然传来了打斗声，秋夜毓脸色一沉，喝道：“还不快！！”
　　“是是！！”早被打斗声吓傻了的士兵们急忙跑动起来，之前那名被点到的士兵颤巍巍的走到了秋夜毓的身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大人，我们现在做什么？”
　　“你以前在老家是做什么的？”秋夜毓头也没回，只是问。
　　“回大人，小的……小的以前是卖猪的……”那士兵眨眨眼睛，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问自己。
　　“杀过人吗？”
　　“没……没……就杀过猪……”那士兵回答得小心翼翼。
　　“呵……”秋夜毓轻声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只弓身按剑，一道寒芒闪过，只听叮的一声，一枝小箭断成两截落到地上，箭头上还闪动着诡异的绿芒。
　　那士兵见长官露了这么一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拍马屁的奉承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见秋夜毓转过身来，冷声说：“不想死的话，就把招子放亮点！”
　　那士兵忙不迭的点头，咽了咽唾沫，小心地跟在秋夜毓的身边，再也不敢说其他的话了。
　　敌人就像鬼魅一般，从四处围了上来，在火光摇晃中，只看得见黑影一个接一个的冲上前来，那些奇奇怪怪的呼喝声在兵马嘶鸣中回荡。万幸的是发现及时，士兵们多少也有些警惕，不至于被攻个措手不及。
　　“大人……”那士兵紧张地看了眼秋夜毓，同袍们的惨叫声回荡起来，大家虽然奋力抵抗，却因为没人召集显得十分散乱。而自己的长官则牢牢的盯着树林，抬步想要进去……“大人！您快发号令啊！！这样下去大伙可撑不了多久的！”
　　秋夜毓仿佛被人猛地敲了下头，停下脚步，她望望那黑漆漆的树林，打斗声还从里面不断的传来，又回过头去看看身后，一咬唇：“都随我去粮仓！带上火把，就算把粮食全烧了，我也不给他们留一粒！”

　　天亮的时候，亮了一宿的火光终于渐渐暗了下去，天光惊起饱食一晚的乌鸦，一只展翅，立刻惊起一大群，黑压压的在头顶上徘徊，发出不吉的叫声。
　　秋夜毓握着剑，剑身上流下的血液已经凝固，身上与四周都是股令人作呕的腥味。她回过头去，身后立了二十来人，都是从昨晚的战斗中拼死冲杀出来的。他们脸上满是鲜血，撕杀时的狰狞还残留在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使他们看上去都多了份凝然的杀气。
　　我也和他们一样的么？秋夜毓这么想着，突然有想要看看自己表情的冲动。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她也是第一次杀人，可是在那样的环境中，她已经分不清第一次砍倒人的感觉了，只觉得手里黏呼呼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血还是汗……还有这些人，现在都看着自己，只要自己不倒下去，他们就还能战斗，说不定，还有机会活着出去。她的眼光一一扫过这些人，却没有阿依翰的身影……
　　“你们……谁看见阿季（阿依翰的化名）了？”她一皱眉，脱口问道。话一出口，才发觉嗓音沙哑得如同老妪。
　　二十来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大人，我去找找吧。” 说话的是那个一直都跟在秋夜毓身边的士兵，他杀了好几名敌人，短短的一夜，竟像度过了好几年，让这个显得有些懦弱的少年，此刻显出了可靠的气势来。
　　“……你叫什么名字？”
　　“易凡。”
　　“一路小心。”
　　大男孩勾勾唇，想要笑，却笑不出来，于是点了点头，钻进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