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谭（GL）》墨钧

7、伤心剑（番外）

　　俗语有云：“红绢满十里，英雄尽折腰。”说的便是淮南城东锦绣河上，那绵延十里的画舫歌姬，软玉温香了。淮南城是帝王的东都陪都，不若西都那般庄严肃穆，官宦满地。却是富豪万户，奢侈糜烂之所。一到夜晚，这锦绣河上，笙歌不断，柔媚女子们每日倾倒的脂粉水，将河浸染得一片粉香，故得名锦绣。
　　此刻，在远离其他画舫不远处，停着一艘小小的画舫，里面的客人已被驱散，画舫内灯火通明，却无一点烟火气味，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鲸蜡。船中，一名女子怀抱琵琶，手指轻挥，一首十面埋伏奏得极有气势，连她那平淡无奇的相貌也显得明媚耀眼起来。
　　“公子……”
　　一只手止住了话，堂下饮酒听曲的年轻人显露出了不悦：“听完再说。”他似是担心影响到乐者，故意压低了声音。但乐者的耳朵何其敏锐，抬眉扫了他一眼。年轻公子见状，无可奈何，歉然一笑。乐者闭上眼睛，复奏。
　　奴仆在一旁将满心的话弊着，好容易等到一曲奏完，急忙开口：“公子，我们所等之人久久不来，该不是已经……”
　　“李凡，不要胡说，我们要等的人不就面前吗？”年轻人笑道，他此刻方才稍显大声，声线清朗，却又极是柔美。那仆从微微一愣，这画舫之上，除了他与主子，就只有这琵琶女，于是眼光不由地朝那琵琶女望去，只见她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一双明眸却是内敛精光，哪里是一个屈从流离的琵琶女的样子？李凡心中叫了声好险，冷汗直流，他阅人无数，却在这里走了眼，不由得更加敬佩起自己的主子来。
　　“想不到阁下长得这般模样。”年轻公子笑而长鞠，脸上一派温和。
　　“长公主好眼力。只平淡无奇，才能让人遗忘。”那琵琶女轻声说，李凡又是吓一跳。原来她声音温婉，柔媚异常，光是听了，骨子就酥了三分，与那张相貌天差地别。
　　年轻公子笑着摇了摇头，揭开头巾，青丝落下，映得人面若温玉，唇似朱丹，原来是个女子。“都说伤心剑上官秋澜弹得一手琵琶绝技，今日得闻天乐，实是毕生荣幸。”
　　琵琶女得天之娇女如此夸奖，神情间却也依旧是一片淡漠，不动声色。
　　“可不知本宫有没有幸见到伤心剑了？”
　　“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上官秋澜低下头，手指抚摩着琵琶的琴弦，轻轻的拨动了一根弦，发出低低的声音。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似有无限哀愁，让人心神荡漾。
　　长公主见上官秋澜脸上带着些哀怨，似一个天真不懂事实孩子，心中突然一动，心底处某个坚硬的角落软了下来。她随即强打精神，笑道：“既是如此，就只有让本宫的敌人看到了。”
　　上官秋澜似是被长公主的声音惊扰到思绪，皱了皱眉，抬首看了看四公主，眸光中滑过一丝茫然若失，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问：“你想我杀谁？”
　　四公主轻声低叹：“杀一个该杀的人……”她望着窗外，黑夜迷蒙，只隐约可听到河水流动的轻响，以及远处贵族子弟，歌女名妓的歌舞声，这一片繁荣鼎盛的辉煌，谁又能想到，这是一个王朝垂死的挣扎。
　　“我百里家先祖披荆斩棘，流了多少鲜血，牺牲了多少子弟，才换来这样的江山。我绝不能让它移入他姓手中！！”这些话在她心里埋葬了很久很久，如同沸腾的岩浆，时至今日才终于有了个突破口一般，也不管这些话该不该讲，应不应说，都说了出来。
　　上官秋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你想杀谁？”
　　长公主吐出一口长气，又猛然吸了口气，只觉得一股冷洌的气息灌入胸腔中，刺激得胸口有种窒息的疼痛：“我要杀百里建！”
　　“主子！！”李凡轻叫了一声“不是应该杀秋家那个……”
　　“乱臣贼子是该杀，可是祸国的君王更该死！”四公主瞳微微一缩，声音极冷，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已决定了？”但上官秋澜却似没有察觉到其中微妙的气氛，只问。
　　“是！”
　　上官秋澜点点头，转身欲走。四公主突然叫住了她，走到她身前，眼睛扫过她握着的琵琶，轻声说道：“希翼有一日，能见一见你的伤心剑……”
　　上官秋澜的眼中划过一道光芒，随后摇了摇头：“你真是一个怪人……”

　　大臻永定十年春，上游借西苑，遇刺身亡。后长乐公主起事，夺宫位，宣立正统，号“长乐皇”，立酷吏，修刑法，立年号凤仪。凤仪三年，有大臣私语牝鸡司晨，上怒，杀其宗族，迁怒九族，其流放者数千。凤仪四年夏，河间大水，北狄反之，百姓流离失所。有好事者云“此皆女主夺权，违反天道之过。”一时之间，起义者众。
　　“皇上，夜露深重，请回宫中去吧……”李凡站在一旁，见自己的主子薄杉赤足，于是劝道。
　　“不用……李凡，你说当初朕杀皇弟，杀错了么？”当年的四公主，如今的女皇百里弦，手里握着一本奏折，轻声问。
　　“这些事……奴仆不知……只是……先皇虽然荒唐，却也不至死罪……”他看着这个耀眼的女人，低下头来，心中却隐约有个念头，若是先皇没有死，那么时局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难道要等他败了我们百里家的江山，才是时候吗！！！”女皇怒道，将手中的朝李凡扔去。李凡心中惶恐，膝盖一软，跪了下来，那本奏折就落在他眼前，摊开了来，李凡脸色微微一变，不敢多话。
　　“牝鸡司晨……哈哈……牝鸡司晨！！”百里弦惨笑，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血，默然无语。
　　“原来我不用杀你，你也活不长了……”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柔媚的低叹，幽幽的飘荡到百里弦的耳中。
　　百里弦身子微微一震，回过身来，苦笑道：“多年不见，你可好？”
　　“我很好……”上官秋澜淡淡扫了眼百里弦唇角的血丝，又摇了摇头“可是你却不好。”
　　“无妨，总归能听你一次琵琶，看一次伤心剑。”百里弦擦去嘴角的血，向李凡说“你就先退下吧。”
　　“皇上……”李凡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主子，突然大叫一声“奴才……奴才先拦着她！！皇上你先走！！”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与勇气，直起身子，冲上前来，要将百里弦给挡在身后。
　　“狗东西，倒还是有些忠义勇气”百里弦低笑了一声，又沉下脸来“朕自即位以来，事必躬亲，虽遇此大难，受众人指责，此天之过，非朕有失。你速速离开，否则也枉送了你一条小命。”
　　李凡呜咽着不肯离去，百里弦摇摇头，一记手刀劈下来，将李凡打晕在地。随后，她看向一旁的上官秋澜，正襟危坐，低声说道：“让我见一见传说中的伤心剑吧。”
　　上官秋澜垂下眼来，她的剑就藏在琵琶中，抽出剑时，引得琴弦乱舞，凄凉异常。百里弦咬紧了下唇，看着那个曼妙的身子在空中轻灵的舞动，她看不到那剑光，只看得见那双秋眸一点一点的接近。直到青芒穿透了她的身子。
　　百里弦猛地抓住了上官秋澜的手！
　　“四年来，我一直……一直都想见到你……”她看着她的眼睛说，嘴角边扬起了一丝平和温柔的笑，然后，似是很满足一般，吐出了一口长长的，长长的气，垂下了头，再也没有抬起来。
　　上官秋澜收起了剑，走出宫外，宫外有人乘着黑马，在城墙黑而巨大的阴影处静静的等她。
　　“回来了？”那人的声音很柔和，低低的，带着宠溺的温暖。上官秋澜点点头，像一只小猫，悄悄的偎进她的怀里，感受着她胸膛的起伏。
　　“阿依翰她……你还要等多久呢？”上官秋澜小声地问。
　　“到星星都消失的时候……”她回答，抬眼望向夜空，那颗青色的星星在空中孤独地发着光芒“那颗星星，已经在那里二十年了……”她的手抚摩着上官秋澜柔顺的头发，谁能知道，这个第一杀手，竟然只是个智商只有八岁的弱智呢？
　　“阿依翰不在，你很伤心吗？”
　　她微微一愣，轻笑了声：“恭喜你终于练成了伤心剑。”
　　上官秋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任由她拉起马缰，让马儿奔跑在漆黑的路上。很久以后，上官秋澜才轻轻的，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伤心，却再也不想用伤心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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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怕你们等的太久，这是番外。。。。不过没多少人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