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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乱象 ...

  •   安泰三年六月,帝都京师刚有些夏日的热气,但在南疆,却已是十分的闷热了。负责镇守边镇的是镇南节度使张绍阳的部队,驻扎在此已有十多年了,可谓是树大根深,南疆有俗语“北有一天,南有一阳。”说的便是张绍阳。此时,在帝国的最南端,士兵们正散漫的蹲坐在地上闲谈。
      “听说当地的番王与咱们大人起了争执,也不知道真与假。”一个年轻的兵士把腰间的武器往地上一插,身上陡然轻快了许多。
      “不管是真还是假,做好自己的事才最应该。”一个老兵说道,将年轻人的武器拿起来,塞回他的手里,语重心长“身为一个士兵,武器应当随身带着。”
      “现在又没战争,何必如此紧张?”年轻人笑了笑,却也接过武器来,系在腰上。
      老兵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但神色间却显得有些忧郁。他望了望周围茂密的丛林,压低了些声音,说道:“十年前,我还是跟你一样是个新兵的时候,曾经历了场战争。那些南蛮子从草丛里窜出来,像兔子一样灵活,他们的毒箭……”说到这里,老兵不由的打了个冷战,他回想起当年的那场惨烈的战斗,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草丛里传来了轻轻的响声,这和平常听到的,野兔在丛中穿梭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老兵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微妙的不同。他一跃而起,像猛兽一样矫捷的将面前这个满不在乎的年轻人按倒。几声轻响,两人的身后的树木上多了几根涂满毒液的箭镞,还有几声惨烈的哀号。
      年轻的士兵看着老兵以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身手跳了起来,拉出腰间的武器,他的手臂结实得像个年轻人。
      “快逃!带着武器,去!去告诉后面驻地的人!”老人叫着,发出了一声怒吼,冲向那些在脸上涂抹着颜料,宛若怪物的敌人。
      这一年,南疆的番王们纠集了数万人,向曾经的天朝上国发动了攻击。

      秋夜毓站在桥头,桥下的河水是从玉虚宫中的人造湖里流出来的,有时宫里的人用木条与锦纱做了小船顺水流下,下游的百姓们便争相抢夺,拿到市集上可卖上好几百铢,若是上面有图画诗词的,更是价值千金,因此,京中的百姓们都称此河为金水河。
      “师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玩意了?”一声娇俏的笑声,身边伸出一只藕白的手臂来,掌中托着根碧绿的玉笛。阿依翰笑着跳到桥头上。
      “哎,你现在穿的可不是来时那身,快下来。”秋夜毓一把抓住阿依翰,轻轻一带,少女便笑着跌落到自己怀里。她们两人一向是亲密惯了,倒也没注意街上行人都笑看着这两个形似情侣的年轻人。
      “秋公子!!秋公子!!大事不好了!!皇上请您回宫去呢!”突然远处传来急急的呼声,张望过去,只见一队羽林军骑马赶过来,为首的是皇上亲信的太监,叫黄辛,他一张油脸汗水淋淋,尖着嗓子叫得又快又急,显是找了她许久了。
      “黄公公。”秋夜毓叫了一声,侧过头去看阿依翰。阿依翰瞅瞅她,眨眨眼。秋夜毓知道她的心思,笑一笑,在阿依翰耳边低语“和我走吧。”阿依翰也是一笑,伸过手来握住了秋夜毓的手掌。
      一行人一路急赶,黄辛喘着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次。原来南疆叛乱的消息传来以后,天子兴冲冲的要御驾亲征,却被一帮大臣们以宗庙社稷相拦,并且为谁该去征讨逆贼斗个你死我活。年轻的皇帝的提议被大臣们这么一闹,热情熄了半截,就寻思着自己出不去打仗,总能在家里闹闹吧?于是围了场子,派人身着夷服,拿着弯刀,做出一副呼呼喝喝的模样来,自己也带着一帮人,穿着盔甲长剑,装做被围城抵抗的样子。
      本来皇上在院子里玩也好好的,谁想今天长公主突然降临。长公主百里弦与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两人感情自然要比其他的人要好,但由于皇帝是前皇唯一的儿子,这个做姐姐的对弟弟的在溺爱之中又难免多了几分期盼几分严厉。皇上打小便怕这个姐姐,能躲则躲,所以秋夜毓伺读七年,竟也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公主殿下。
      此刻被抓了个正着,皇上想着定是要被姐姐痛骂一顿了,于是急忙让黄辛找来秋夜凌,只盼这个足智多谋的亲信能救他一次。
      “朽木。”阿依翰听完那黄辛讲完,把头靠在秋夜凌的肩膀上,轻声嘀咕着。她的气息吹在秋夜毓的耳边上,痒痒的,搔得秋夜毓轻声一笑。
      这一笑可让忠心耿耿的黄辛不满了:“秋公子,您还笑,您看我们皇上都已经……”他的小绿豆眼连连望向阿依翰,看得出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女很是不满,只因秋夜毓在,不好发作。
      “黄公公莫急,怎么说,皇上也是真龙天子,长公主再气,也总不能骂总不能打吧?”
      “哎,您不知道。这公主是火暴脾气,小时候就常溜出宫去,把咱们皇上打得鼻青脸肿。先帝爷视公主为掌上明珠,竟也不管,反是说若殿下是个男子,必定是咱们大臻朝的中兴之祖。”
      “哦?”秋夜毓闻言,挑了挑眉,对这素未谋面的公主也有些好奇起来。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来到行宫别苑。假扮南蛮士兵的太监宫女们的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天子神情里透着些不耐与畏惧。而另一个凤冠霞披的女子就站在一旁,紧紧的锁住了眉头。秋夜凌与黄公公等人急忙下跪行礼。
      “起来吧。”说话却不是皇上百里建,而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
      秋夜毓抬起头来,正正对上了一双探究的眸子,她恍然而悟,原来那日在上书房外的女子,就是这位长公主了。她自小金风玉露的养大,又得先皇的器重,也难怪会有那般的气势。
      “你是何人?”这位公主却像是将那日的事忘记了,问道。
      秋夜毓回得恭敬,将自己的名字说了。
      “秋家世代公卿,是镇守边疆的威武世家,却不想这一代的子孙却生得如此虚弱。”那公主轻轻的哼了一声,又沉下脸来“你身为公卿后裔,又是侍读伴随帝君之侧,不尽心辅佐皇上,反而任由王上玩乐,其罪当诛!”
      秋夜毓心中一动,这显然是借皇上来针对自己了,她之前可是什么地方惹到这位长公主了么?
      “皇姐!!不可!”那天子何曾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急忙叫道“秋夜凌素来聪慧,又是镇威侯秋家唯一一根独苗,将来必定是朕的左臂右膀。皇姐如此做,可是要陷弟弟于水深火热中么?”这皇帝倒也不全然无知,说的也算是头头是道。
      长公主低声叹息了一声,说道:“皇弟,姐姐可是为你好……皇弟你如此看重他,就让他随军前去南疆。一来可以建功立业,为他将来的仕途做个基础。二来么,他身为秋家子孙,也当守边关,我百里家不留无用之人,他公卿世家的命运全掌在他的手中,他们秋家势微已久,此刻也是个好机会……”她将一双美目飘向秋夜凌,眼中的挑衅暴露无疑。
      秋夜毓心使劲一跳,她也知这长公主说的没错,留在这里,靠着这少年天子的福荫,加以时日,自己也可以权倾朝纲。可是若有朝一日能如先祖那般,手握兵权的话……她的心脏开始加速,又想起了幼时的狂话与父亲那记毫不留情的巴掌。
      “若有一日……”她在心中低低的念着,抬起头来,掩去眼中闪动的光芒,换上恭谦的微笑“殿下说的有理,身为秋家子孙,受朝廷俸禄,当为我大臻朝排忧解难,扬我国威。”她恭恭敬敬的朝百里弦拜了三拜,无论这公主的内心是如何想的,但在此时此刻,她却是真心的感激,对方为她提供了这个机会。
      那长公主显然没料到秋夜毓答应得如此容易,沉下脸,却更换上了些警惕的神色来。一时之间,周遭的氛围显得有些阴沉。
      “这位姑娘是……”许是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百里建将话题引向了秋夜毓身边的阿依翰“朕从未见过你,抬起头来。”
      他最后一句话无比轻柔,连长公主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侧过头看阿依翰。秋夜凌见皇上的目光紧紧的胶着在阿依翰身上,心中略有不快,侧了侧身子,不动痕迹将阿依翰挡在了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被人挡住了目光,少年天子的脸上浮现出些失望,又问道。
      “我……我叫……”狄人的名字说出来是个禁忌,免不得要让带她进来的秋夜凌挂上个通敌的罪名。阿依翰犹豫的不敢答话,开始后悔起之前要过来看热闹的举动了。
      “回皇上,她叫阿毓,是家父给臣定下的未婚妻。”秋夜毓急忙接过话,她一时想不到名字,于是将自己的名与阿依翰开头的字给凑到了一起,顺道宣示下所有权,以免让自己这个纯真的小师妹陷入宫廷斗争中“阿毓她初来京城,没见过世面,见天子天威辉煌,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百里建见阿依翰小鸟依人的躲在秋夜毓的身后,那模样娇俏可怜,动人心弦,不由得心中荡漾。但一想到佳人已是有所属,又觉得茫然若失,连眼前这个引为心腹的下属,此刻也有些看不顺眼了。
      他心中烦闷,挥了挥手,也不再替秋夜毓求情,只说道:“就按姐姐想的做吧,南疆战事告急,秋夜凌你去大司马府邸报道便是。其他的不用再来烦朕。”
      秋夜毓眉头微微一皱,没想到百里建如此轻易放人。她虽然聪明绝顶,毕竟年幼,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只觉得宣告了阿依翰的归属,旁人便不再会想其他。而长公主年长一些,见了两人这般模样,心中暗喜,却也不由得多看了阿依翰几眼,见她明眸浩齿,顾盼生姿,确实是有一番娇媚的风情,现在年纪尚幼,待到再过几年,指不定会是怎样的祸水来。
      既然皇帝这么一说,那秋夜凌去到战场上的事情就算是提上了日程。连日来,秋夜凌忙着拜会大司马范子彦。范子彦年轻时曾是秋无越的门生,此刻故人之子,且又是奉了皇命,要插个位置入伍倒不难,难的是安排得合适恰当。不过这些事倒轮不到秋夜凌担心,只是从此后要每天随军操练比较辛苦。

      凌晨,阿依翰悄悄的穿上衣服,探头探脑的查看了一阵,垫起脚尖小心踏出一步。
      “小依。”师父的声音随即传来,温和无害。时间已经过了七年,当初那个青杉的青年此刻也显得沉稳许多,他看着自己的徒儿,叹息着问“你是要去找舒离那孩子吧?”
      “您都知道了么?”阿依翰歪着头看看师父,问。
      “真是个傻孩子,这样做很危险的。”陆羽觞一边叹息着,一边摸着阿依翰的头“我知道你是担心毓儿。可是这样做会给舒离师徒带来多大的麻烦知道吗?万一被发现你是女扮男装,这欺君之罪落了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阿依翰低下头,嘟起了嘴:“你们南国就是麻烦。我们北狄可都是男女一起上战场的。”
      陆羽觞摇了摇头,就算以中土的礼仪去教导这个孩子,让她穿着汉人的衣服,说汉人的话,可是,却怎么也抹不去遥远草原上,那辽阔的天空和大地烙在她血缘里的烙印。有时候,陆羽觞也在想,大臻的风气太过柔软,不适合这个骨子里傲气的孩子,也许,让她回到草原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两小孩就别折腾了,想随军还不容易?这些事就交给我们大人办。”孟星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身后跟着舒离。他三言两语的把两个少年打发走,看着他们的背影呵呵大笑。
      “你太过娇宠他们了。”陆羽觞见孟星竹揽下这档子破事,连连摇头。
      “胡说!什么我,你还不是一样。”老头子最听不的就是老友的反对,当下吹胡子瞪眼的回道。
      陆羽觞微微一笑,也不与这个老顽童较量,只是道:“我只是担心,将来若是我们不在了,那些孩子……”
      孟星竹神色一黯,随道:“生死由命,起码我们还在的时候,能多给那些孩子挡一阵风雨就是一阵。”说到此处,他神情古怪的瞅瞅好友“你不想让那孩子随军,除了这些,还是因为她是破军星命吧?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这些边疆政事起来了?”
      被识破了心思,陆羽觞摸摸鼻子:“她毕竟是我徒儿,将来若是有一日,南北因她而起祸事,我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孟星竹摇头不语,他从未说过另一人的命星,但他相信自己的好友一定也有所察觉。在前世,身为星见门最为年轻的占星者就曾预言过今天的种种……只是……他一想起两个孩子那么亲密无间的样子,就有种无奈的感觉,若是时光如此到永远有多好。他头一次如此希望。

      范子彦到底妥善的为秋夜毓找到了一个位置,一个负责运粮的小头目,责任重大,却多半与战事无缘,但升迁又是极快的职位。秋夜凌欣然受命,不多时就发现自己身边的小卫兵就是阿依翰,苦恼半天也想不出法子将她送回去,只得带着她一起上路了。
      一路倒也无事,前线士兵日行百里,身后粮队浩浩荡荡,虽然同样都是穿盔持戈的士兵,但很明显的没有什么体力,又极懒散。再加上秋夜毓相貌清秀,也不是什么体格健壮的样子,一时间,倒被军中人讥讽为“病头队”。秋夜毓毫不在意,她生平头一次有自己掌控的队伍,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去整顿。很快,不到半月时间,队伍中人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全不似刚出发的样子,此刻,距离前线,也尚有半月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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