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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大婚下 ...

  •   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只是一切从简。
      军士们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段红绸。绸子倒是好料子,染得匀称而艳丽,只是上面没有花饰图案,也来不及作出一身衣裳,于是就草草的披在了新娘子的身上,再剪下一块来当作了盖头。几个原是木匠出身的士兵跑去砍了几只粗毛竹,做了把可以抬着的椅轿,权当了花轿,只是也在那椅子下伸出两根大毛竹,再用粗绳一绕,也勉勉强强的让八人抬着,不算是落了下乘。
      新郎的行头就容易得多了。军中不缺马,号称天下第一相马师的李晏在马廊里细细相了两个时辰,才指派了一头高头俊逸的白马做了新郎官的坐骑。最擅笑闹的易凡牵着马带着秋夜毓绕着营帐走了一圈,所到之处,军士们举枪高呼,一派的热闹喜庆。
      而作为主婚人的南宫离也是早早的守候,磕磕绊绊的念完祝词,一拜,二拜,三拜。大营里随即响起了欢天喜地的声音,鞭炮隆隆,大碗酒大块肉源源不断,士兵们带着狂喜投入了这场盛宴中。
      秋夜毓扶着阿依翰,慢慢的走近了自己的帐篷,回过头来时,大家都哄笑着朝她挥手:“大人!注意身体呀!你放心,我们会当作什么也听不见的!”
      秋夜毓一笑,突然觉得这样的喜庆欢乐,是多么的难得,自己却是在心底已经期盼了许久的了。
      进了帐营,秋夜毓小心的挑开了阿依翰的盖头。阿依翰并没有回避,抬起头看着秋夜毓,脸上却是一片的红晕,也不知是被红烛映的,还是被那红盖头衬的。秋夜毓浅浅的吸了口气,道:“委屈你了。”
      “不……不委屈……我不知道有多么的欢喜……”阿依翰笑着,虽然是北狄人的直率,可是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仍忍不住有些红。
      秋夜毓的脸也有些红,她站起身来,深吸了头气,将发簪一拔,头发立刻披散下来,脸上的英气似乎也因这样的改变而柔媚了起来。她蹲在阿依翰面前,抬头看着阿依翰,轻声说:“今天,我也是你的新娘,你帮我盖上盖头好不好?”
      阿依翰瞬间红了脸,看着秋夜毓难得的撒娇表情,那样的女儿娇态,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于是拿过了盖头,披在秋夜毓的头上,却迟迟不放下盖头来。
      “怎么了?”
      “我……我怕我一放下来,你就变了?”
      秋夜毓失笑,拍拍阿依翰的膝盖:“傻瓜,我不会变的。”她顿了顿,又低声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变的。”
      阿依翰心中一颤,慢慢的放下盖头。拿起小木棍,以一种虔诚的心情缓缓的揭开了盖头,盖头下,秋夜毓正看着阿依翰,泪流满面。阿依翰也忍不住,两人抱在一起,轻声哭泣着。
      “夜,若果我做了很对不起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会原谅我吗?”
      “不会,可是,我爱你,会一直一直爱下去……”
      后来阿依翰回忆起来,那是唯一一次,秋夜毓亲口对她说那个字,在那个绮丽的夜里,在那个宛若梦境一样美好芬芳的晚上,她记得一世,她也相信,秋夜毓也会记得一辈子,就像两个半圆,终于遇到了对方,然后就那样毫无顾忌的结合在了一起。

      天光透过了厚实的帐篷,昨夜的红烛已经熄灭了,秋夜毓坐起身子,被子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了光洁的身子,她低头看了眼还睡的很沉的阿依翰,嘴角拉出了一抹笑容,但眼底却慢慢的沉下来。她轻手轻脚的起身穿衣,又回头看了眼阿依翰,拉开了帐门。
      帐门外弥漫着昨日狂欢后残留的酒味和火药味。而李晏与南宫离早已穿戴整齐的等着她了,还有个睡眼惺忪迷茫的易凡。
      “你们……”秋夜毓微微一愣,随即一笑,道“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李晏微微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三位,而今我也不必瞒你们。”确认四周无人后,秋夜毓站起身,一把扯束发的头巾,看着不动神色的李晏与南宫离,还有张大嘴巴的易凡,沉声道“你们不止是我的心腹亲信,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夜毓欺瞒多年,实在是我的不是。既然现今我与阿依翰……我也不必瞒你们。”
      “若是我们要告发你,你会如何?”李晏笑问。
      “杀了你们。”秋夜毓回答的毫不迟疑,坐了下来,也笑“你会告发我么?”
      “现在不会”李晏缓缓摇头,反问“你会杀了我们?”
      “现在不会。”
      两人相视一笑,李晏起身长恭道:“我志不变,你是男是女是人是妖,又与我李晏有何关系?”
      “不错。”秋夜毓点头答,伸手道“先生请。”
      李晏长笑,转身便走,南宫离沉默许久,长叹了声,道:“李晏说得不错。”言罢,他也起身随着李晏而去了。只有易凡,皱着眉头将秋夜毓上上下下的看了又看,迟疑着问。
      “莫澜原秋家的是……是公子……?”
      “不错。”秋夜毓没想到易凡一张口竟然问的是自己的哥哥,微微一愣,却也如实回答。
      “那么死的也是……”
      “是我哥哥。”秋夜毓眼色一沉,低声道。
      易凡搔了搔头,看着秋夜毓:“老大,我快被你们搞糊涂了。你是女子,秋家的小姐却是公子,而你的娘子也是个女子,你们……你们还成亲了?”
      “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肯为我做到这样的地步,我秋夜毓何德何能……”秋夜毓神色一黯低声说“难道非得要是男人才可以吗?”
      “也不是啦……你知道我没读过书,那些道理我都不懂”易凡搔了搔头“可是我觉得李先生说的有道理的,老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知道没有你,我们当初就死在南疆了。所以,所以我不会说的,也会跟以前一样跟着你的。”
      秋夜毓暗暗的松了口气,藏在袖口里紧紧握住的拳头悄悄的松开了。“谢谢你,易凡。”
      “老大……”易凡突然叫住了秋夜毓,张着一双认真的眼睛看着她“如果……如果刚才我说的是另一番话,你会杀了我吗……?”
      秋夜毓认真的看着易凡,这是第一次她认真的审视着这个一直跟随在自己鞍前马后的人,她沉默了很久很久,这才沉着声音说:“会,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不瞒你。”
      易凡低着头,他早就猜到了答案,可是秋夜毓亲口说出来时,他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过。他握了握腰间的匕首,拔出来猛的划过自己的左眼,鲜血立刻漫过了他的半张脸,将那张年轻的脸衬得异常的狰狞。
      “老大!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南宫离慢慢的走近了李晏。李晏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很失望吧?早知道就该把美人抢过来的了?”
      南宫离抬眼看了眼李晏,眼中无波,他低声说:“星星早就已经告诉我了。阿依翰不属于我。”
      他说完这句话,便再也不理会李晏,举步走了。李晏咬了咬牙,终于有些气急败坏,不顾形象地在后面吼:“去他妈的星见!你们只看到星星,都看疯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阿依翰喜欢她,她也喜欢阿依翰。”
      南宫离的声音顺着风传进了李晏的耳朵。李晏一愣,猛地一脚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头,道:“都是一群笨男人!”

      “易凡你是怎么了?”
      阿依翰看到易凡的样子时着实是吃了一惊,易凡的半边脸都被纱布缠上了,军医还在不提的缠,并且责骂着:“易校尉,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你也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怎么这么的不小心。”
      “哎呀!我说你烦不烦,啰啰嗦嗦的。”易凡在一旁听的不耐,加上上司秋夜毓,以及新晋的上司夫人阿依翰都在,自觉脸上挂不住,挥挥手把军医推了开去,道“算了算了,不用你了,这点伤,自己也是能好的。”
      “不能乱来”秋夜毓按住了易凡的手,笑了笑“若是以后你毁了容颜,找不着媳妇,我也不好对你家乡的父母交代。”
      易凡看看秋夜毓,心想老大毕竟是个女人,张口就提相貌,男儿丈夫的,多条伤疤,可是有许多的姑娘喜欢着呢。可是这话他现在却是怎么也是说不出口了,只是尴尬的笑笑,搔了搔头,任由着军医折腾他来。阿依翰瞧着易凡有些不对劲,悄悄的移到了秋夜毓的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角,悄声问:“你们怎么了?”
      秋夜毓眨巴眨巴眼睛,抿着嘴巴笑起来,说道:“也没怎么的,你以后就多教教易凡骑射,他要是真瞎了,也可以做个独眼神射。”
      阿依翰应了一声,又对着易凡笑了笑,说道:“以后的日子就要辛苦你了。”
      易凡一下子垮下脸色来,看着一旁军医惊异的表情,立刻叫道:“怎么,你不信我们将军夫人的神技么?我告诉你啊,我可是亲眼所见的,那个晚上,她隔了七百尺的距离啊!就那么一下,对面墙头的旗杆就倒了……”
      秋夜毓见易凡又在提起阿依翰的丰功伟业起来,摇了摇头,却也知道这样的话对阿依翰在军中是有益无害的,于是拉了拉阿依翰的手,两人悄悄的退出了帐篷。门外的军士们来来又往往,瞧着秋夜毓急忙行礼,却又禁不住的打量着站在秋夜毓身边的阿依翰。阿依翰穿的还是从宫中穿出来的衣服,因细细的打理过,显得纤尘不染,宫中的绮丽罗衫,长袖广舒,又哪是普通百姓见过的。更何况阿依翰天生丽质,就算没有环佩吊饰,也显得高不可攀,瑰丽不可方物。
      所以往往有军士偷偷去瞧阿依翰,纵使隔了老远,也会寻些由头过来。秋夜毓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将身上的披风脱下,将阿依翰裹紧了,又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道:“我叫人给你拿套小号的军服过来。就别再穿这样了。”
      末了,她又狠狠的瞪了眼还在一旁偷偷摸摸不肯离去的军士,叱喝道:“还在这里干什么?不要命了么??”
      那军士一愣,急忙跑远了。秋夜毓叹了一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瞅了一眼阿依翰,阿依翰正拉着自己的衣角,抚过盔甲上的兽皮,轻声说:“都开裂了,今天晚上我替你补补吧。”
      秋夜毓牵着阿依翰的手慢慢的往前走,嘴角间慢慢的拉开了一抹笑来,她突然搂住了阿依翰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跟我来。”不等阿依翰回答,秋夜毓便顺手牵过了身边的马绳,翻身跃上马背,搂着阿依翰,在风中呼喝了一声,带着阿依翰奔出了军营。
      出了军营,秋夜毓也不停马,扬鞭一挥,指挥着马儿径直上了山岗。放眼四方,丘峦连绵,一座接着一座,仿佛要连到天边去一般。秋夜毓指着北方,对怀里的阿依翰说:“你看,那边就是我们的家乡。”
      阿依翰的双眼有些迷离,她们的家乡是彼此相连的,土地连接着土地,青草紧挨着青草,河流奔腾着同一样的水,就仿佛是一个人一样。秋夜毓搂着阿依翰的手紧了一紧,说道:“阿依翰,我们昨天没有朝那边拜过。”
      “今天要补上么?”阿依翰问。
      秋夜毓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很久很久之后,她才轻轻的说着:“阿依翰,天下到底是什么呢?”
      天下是什么?阿依翰想要回答,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她想天下就是北狄的野菊野马,就是帝都的繁华,就是南疆的金戈铁马。可是这些就是天下吗?阿依翰想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人想要天下,这天下,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让人着迷?
      头上传来温暖的温度,阿依翰抬起了头,秋夜毓正看着她,漆黑的双瞳,唇角边的笑容温柔。“阿依翰,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她问,阿依翰沉默不语,也不敢去揣测她话里的意思。而秋夜毓也没有等她回答,只看着脚下的群山连绵,仿佛是自语一般:“该怎么办才好……”

      三天的婚礼很快就结束了,士兵们似乎也从狂欢之中渐渐的清醒过来,秋夜毓看了看天气以后,开始下令拔营。于是大批大批的士兵动了起来,黑色的盔甲在阳光的反射下就像是一群一群的蚂蚁在棕红的大地上移动。秋夜毓将阿依翰安置在了山头,派亲兵护卫着,然后朝她笑笑,一个人独自走下了山坡。
      山坡下,易凡,南宫离还有李晏都在等着她了。
      “还活着吗?”秋夜毓问得有些漫不经心,但手心却是湿的,她还有些犹豫,只是不能让眼前的这些人看透她的犹豫。
      “活着呢,之前大吼大叫的,不过有兄弟给了他一顿好的,也就老实了。”易凡回答,他的脸上到底还是留下了伤疤,视力有些损伤,不过医生说关系不大。但这道疤挂在脸上,倒给他几分威武的煞气,不似之前那样稚嫩了。
      “没有留下伤吧?”
      秋夜毓皱了皱眉头。
      “放心,浅着呢。”易凡嘿嘿一笑,甩了甩手里的马鞭“我们注意着深浅的。”
      “嗯,好。”秋夜毓终于放松了些心情,又看了眼李晏“计划……”
      “都在进行中,神不知鬼不觉。”李晏一笑,从宽大的袖口里套出了一只羽毛扇,颇有雅士之风。
      “难怪前几天都看你去火头那里帮着杀鸡,原来是为了这个。”易凡看了看李晏手里的扇子,恍然大叫,李晏一阵尴尬,挥动扇子一下子按在了易凡的脸上,沉着脸色道:“你就不能闭上嘴巴吗?”
      秋夜毓哈的笑了一声,在接受到李晏愤怒的眼神后,又耸耸肩,将注意力移向了南宫离。南宫离却看着地下的泥土,这里已经是靠近南疆了,也许是受了南边潮湿的空气的原因,土地都呈现出一种深色的,类似于棕色的红色。就像是沉淀了很多人的血染成的那样。
      “你放心,你的星命就像是火中的凤凰,谁也抵挡不了你的火焰。”南宫离的声音很低很沉,仿佛是耗尽了生命那样,带着一丝的虚弱。
      “说什么星命,我的计划是不会有错的。”李晏皱了下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扇动着手里的扇子,玄色的衣襟随着动作开合,脚也有些不耐的踏动着。
      “那么,传令下去吧,退后三十里,诱敌的任务,易凡”秋夜毓看了眼一下子立的笔直的易凡,眼神闪动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对手是张绍阳的部下,莫轻敌,凡事小心谨慎。”
      易凡拉开了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有开口,牵过亲兵牵来的马匹,翻身上了马,一声大喝,拉起缰绳,马儿长声嘶鸣,易凡握紧了枪,伏下身子,如箭一般掉头冲了出去,而在他身后,一百骑从各营中选出的精兵也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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