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难及》洒扫庭除

2、清源篇·二

　　雪夜，寒风，天是黑的，没有一颗星。

　　雪花还在簌簌下着，似乎要将那一片红封到雪层里。

　　宁星羽引阵自杀引发的灵力波动一下子就引来了学院的人。

　　他们到来的时候，也正好是宁星羽的身体被绞杀干净的时候。

　　这个杀阵就叫“粉碎”，粉身碎骨。它厉害就厉害在速度上。只是一瞬间，人还没反应过来阵就杀完了。

　　可见宁星羽早就存了死志。

　　她的死无声无息，寒冬里的风盖过了外人的低泣。她的血也会在今夜就被人化去，雪花会把那里填平，默默地粉饰这一切。

　　宫山阁那边很快就来了人，他们过来给宁星羽的死亡做相关记录。

　　他们来了两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身上自是一派闲适从容，于万事似乎都游刃有余。

　　他们的盘问工作完成后，宇槿在上面签了字，然后自己写了份相关的记录上交学院存档。总之，宇槿觉得，她心底的那些难过就要被磨完了。

　　宇槿做好了相关的记录工作后才得以脱身，返回宿舍。

　　见宇槿和其他相关的人走后，他们将文件收好。稍矮的人对戴眼镜的年轻人说：“容咲，我们回去把这边的资料和那边汇总后，就该整理以前的名单了，我记得那些档案好大一摞呢！啊……以后好忙好忙啊……”

　　容咲也没什么反应。他知道旁边这个人素来是这个样子，也不管旁人是否搭话，只需要听他把话讲完就是了。

　　果不其然，他继续说：“以前在档案馆里和他们一起翻卷宗的时候，我还和宁星羽搭过话呢。后来她有一段时间跑档案馆挺勤快的，挺优秀的一个人，谁知道现在竟然是这个样子……”说完不免唏嘘。

　　“你知道她都看了哪些东西么？”

　　“我哪知道那么全呀，不过我倒是记得，她有翻过穿秋月的相关案宗。”

　　宇槿走出档案楼的时候，雪花还在飘着。灯光的照射给了她很多错觉，繁密的雪片仿佛是被抖落下来的，没完没了。

　　她现在心里还有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雪花也让她觉得更迷幻了。

　　宇槿伸出手去接了几片雪花，手上一下子就传来了沁凉的感觉。

　　这个夜晚是真实的。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宇槿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到一边避雪，唤了声：“阿姨。”

　　那边依旧是往常温婉的声音，不疾不徐：“槿，我听说，你这次选拔中，他们用到了晶烨。是么？”

　　“嗯，用了的，怎么了？”

　　她阿姨专门为了这事过来问她，让她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那边似乎深深地吸了气，才对她道：“好了，槿，你当时说要去宫山阁，现在选拔已经结束了，你该到我这儿来了。”语气里不再是以往那样温和的态度了，这里也显然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近乎于给她下命令了。

　　这样的态度对宇槿来说真的很少见。而且她的话里明显断定了自己不会通过选拔，她透露出来的意思也分明是不论自己去不去参加选拔，这个结果都是既定了的。

　　宇槿想问个明白：“阿姨，出什么事了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外面的雪依旧下得很大，纷繁的雪片让她心里莫名有了一丝躁意。

　　她看着自己刚才在台阶下踩下的脚印，现在正被一片片雪花填上，就如她阿姨的话，现在正一个字一个字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让她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发沉。

　　“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好么？”

　　这句话实在太无懈可击了。她现在这么说，表明了这是要宇槿非去不可，宇槿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情况非常尴尬，自身的体质在人群里可算异类。

　　她虽然不是各族混血，只是身为人，却拥有魔的力量。虽然自小就被教导隐藏，但显然不可能隐藏一世。

　　她阿姨就是算准了她的特殊，才断定她不可能进入宫山阁。想到这里，宇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现在混血的境况也许有所好转，而像她这种情况的，并没有先例可循。面对严苛的律法，自然是能藏则藏。

　　宇槿许久没有想到这方面的问题了，现在她阿姨这话一说，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于是弋涟原看见宇槿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她好像也把风雪一并带进了屋里。

　　弋涟原把吹风机放在一边，边梳着长发边招呼她：“槿，回来啦。”

　　她觉得宇槿这副被风雪吹惨了的样子实在让她有点看不过眼，于是说：“你下午都到哪儿去了？怎么也不叫我给你带把伞去？”

　　弋涟原微微偏了头，才注意到宇槿有些发红的眼睛。想到今天是发放结果的日子，又见宇槿如今是这个模样，马上在心底把安慰她的话都准备好了。

　　宇槿说：“没什么事的。”

　　她本来想和弋涟原提一句宁星羽的事，转念想了想，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话到了嘴边也就咽下了。

　　宁星羽和弋涟原之间，其实也是有些生疏的。

　　宁星羽说，她不喜欢弋涟原那个嬉闹的样子。

　　弋涟原也说，她对宁星羽满脑子都是要进宫山阁的样子感到无趣。

　　毕竟，弋涟原是少有的不想进宫山阁的人。

　　自然，这些话她们都是在私底下和自己吐槽的，她也没把这些话互通过去。总之，她认定了她们在一定程度上是有些不和的。

　　弋涟原见宇槿说了没事，也不太想对她再重复啰嗦了——想必她今天听了不少，也想了很多。

　　她把梳子放在了桌上，随意用手指插着头发顺了几下，转过身来对宇槿说：“槿，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清源吧。”

　　宇槿一时意外，她可从来没听弋涟原说起过。

　　弋涟原继续说：“但是啊，这几天我得回家一趟了。”她这句话说的颇为不情愿，脸上表现出来的，也正是明晃晃的“不想回家”四个大字。

　　听到这里，宇槿就更是意外了。毕竟，她到了辰溪院后，有哪一年的冬天不是她们俩一起过的呢？有时候她都要觉得弋涟原也是和她一样的境遇了。无父无母，无家无族，无所依凭。

　　紧接着宇槿的心情就低落起来。在辰溪院，分别是常有的事，只是她有时候忍不住感伤。

　　她在书桌边坐下，转过身来对着弋涟原，问她：“怎么突然想去清源了？”

　　“多去看看不好么？”

　　弋涟原显然没打算告诉宇槿真正的缘由。她自己本来行事就似乎带着点“疯”的意味，只凭着意兴所及，若真要刨根问底，未必真有答案。如此，宇槿便也不再在这上面问她。

　　“倒是你，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要去清源么？”弋涟原还是玩笑的语气，“说真的，我不认为你会愿意去各大世家。有些时候，我都还要怀疑，你是不是连宫山阁也是不想去的。”

　　宇槿一时好奇她怎么这么说。

　　“你看啊，如果不是每隔两年才有一次选拔，我看你马上就接着报名了。而且，别人再次报名那是慎重又慎重，哪像你，痛痛快快地就又过去了。”

　　宇槿有些无奈：“原来你这么看我的。”

　　她在选拔的时候努力是真的，落选后的难过也是真的。也许是自己时不时的那么一点漫不经心，全叫弋涟原看见了。

　　“对了，槿。”弋涟原又说，“我听说，这次选拔用到了晶烨呢。”

　　宇槿在心里苦笑，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提到了晶烨？宁星羽提了，她阿姨提了，现在弋涟原也说到了。

　　“嗯，用到了。你又听到什么了？”

　　弋涟原说：“哪有又听到什么了，就是在想，隔几十年来这么一次，是不是又要大换血了。”

　　宇槿疑惑：“什么大换血？”

　　难不成宫山阁的管理层要来一次大换血么？宇槿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各世家做为宫山阁的联盟成员，连一席一职都是斤斤计较的，哪那么容易就来一次大换血？

　　“就是以前听说的那些啊。”弋涟原不觉得宇槿会忘了，“以前不是说嘛，晶烨在穿秋月之战中现世，因为沾上了鲜血，充满了邪性，所以它一直要人血滋养。所以就在想，他们是不是又要给晶烨换血了。”

　　弋涟原的说法宇槿确实听过，不过她都是当奇闻轶事听的。毕竟这些带有神奇色彩的东西，有哪些不是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添油加醋传播开的？而且这个说法太邪性了，晶烨做为一块具有强大力量的灵石，每每在重大冲突中都起到善后的作用，令她更加不会听信这种说法。她还听说和晶烨一同现世的澜珀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呢，这显然不可能。

　　宇槿吐槽：“照你这么说，还是因为晶烨喜欢徐家人的血，所以才是徐家的东西咯？”

　　说完她自己心里也有些动摇，在这一次的选拔人员里，不也有徐家的人么？

　　那时候，他们用晶烨布了一个局。她们挨个破了局出来，也没什么异常的场面。宇槿安慰自己，只是自己想多了。她纯粹是因为她阿姨的话乱了心神而已。

　　弋涟原见宇槿吐槽，忙说：“就是猜着玩嘛不是？哎，真是的，别每次都终结我的话嘛！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再理一下几个东西，明天就得走了。”

　　宇槿见她明天就走，有些意外：“这么急啊……”

　　弋涟原有苦说不出，只能在那边作同往常一般的无奈状：“没办法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催得这么急……”

　　宇槿说：“涟原。”

　　“嗯，怎么啦？”漫不经心的。

　　“我……年后就去清源了。”

　　换来了弋涟原颇显意外的表情。